第21章(1 / 1)
客厅的窗开着,秋天的风凉凉的吹过来,有点冷,我拿起一个狗骨头抱枕,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假装这个世界和以前一样,舒展颜就是凶巴巴的舒展颜,努力赚银子,认真过日子,偶尔会喝醉,偶尔会发点小酒疯。呼,不用假装,这个世界和以前是一样的,舒展颜一直就是那个舒展颜,而我,常欢喜,居然是爱着舒展颜的,也居然,其实是很不了解舒展颜的。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稿子洒落一地,我该怎么面对清醒的舒展颜。很想跑掉,我就是鸵鸟,我就是想躲起来,自欺欺人也好,逃避现实也好,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可是,稿子还在客厅地板上,怎么办?门已经打开了,我就呆呆的看着舒展颜走了进来,她样子有些疲惫,显然没想到我会在,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又看见一地的书稿,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小心翼翼绕过它们,放下文件包,坐了下来,看定我,目光平静却充满询问的意思。
很有压迫感,我觉得越来越慌乱,躲闪着她询问的眼神。唉,明明什么都不说的人是她,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是那么的底气不足呢?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我么?”舒展颜的声音飘了过来,有一点点的迟疑。
“呃……,我……我……”舒展颜,好象在等着我问她,问她什么,稿子的封面攥在我手里,但是我好象不太想知道为什么她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这些其实不重要,她没有离开我的世界,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我想问的,想问的是,舒展颜,我们可不可以永远在一起,话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低下头,喃喃的小小声的用只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们可不可以永远不分开”?
“恩?你在说什么?呵呵”舒展颜自己笑了起来,“唉,我怎么总是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怕我呢?问我问题,有这么困难么?”
什么话啊,她也不反省下,我会成这样,她大小姐的原因占几成,问一下就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现在又这样说。动不动就说民主,给别人主张权利的大律师,对我可从来就只有专制的。我抬起头,有点恨恨的看着她,回忆下看过的电影里那些冷酷的眼神,恩,要用能杀死人的眼神注视她,气势,要有气势。
舒展颜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顺了顺我额前的头发,拿过我手里的封面,看了看,放在茶几上,说,“今天我接到了大学老师的电话,说有一本书在你们出版社出,他问我,为什么当时要离开?我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会不会想问,我那时候离开的原因。你现在知道了,你会不会想问呢?”
舒展颜的表情如梦似幻,带着难得的温柔,蛊惑人心的语调。沉沦,就算是要去地狱的十八层,我也愿意就此沉沦。我点了点头,呵呵,她很想说的样子呢。
舒展颜看着茶几上的封面,说,“大学的时候,这个教授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刑法学,很想就这样做做学问,接点案子,做个好老师,好的法律工作者。以老师的声望,我的人生可以一帆风顺,成功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毕业前的时候,老师推荐我去中院的刑庭实习,开始的一个月,都是一些二审上诉的案子,基本上也只是维持原判。和读书的时候一样,就是接触的一些书面的东西,整理厚厚的卷宗,我甚至以为,这个就是我的实习生活了,没有什么意外,顺利的结束我的实习,顺利的毕业,顺利的读研,然后一步步的成功,可是,这个时候,中院审理了一个一审的案子,那个犯罪嫌疑人才25岁,涉嫌盗窃金融机构,数额听起来很巨大,有70多万,可是,其实只是盗窃了证券公司的帐户密码,把那个帐户里的钱划到自己的帐户上,钱还没拿到,就东窗事发了。由于之前从没出现过如此数目巨大的金融机关帐户密码盗窃案,具有典型性,在开庭之前,其实审判委员会已经有了决定,要重判最后判了个死刑缓期执行。他是独子,他妈妈已经60多岁了,白发苍苍,每一次开庭,都来看庭审,那个老妈妈让人印象很深刻,听到判决的时候,那种绝望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到现在也忘不了,而囚车开出中院的时候,我站在法院的门口,看着她又哭又喊的追着车,阳光很好,但是我觉得很冷很冷。”舒展颜顿了顿,神情有点恍惚,仿佛坠入当时的回忆中,这样的她,有几分柔弱的颜色,我好象看见了那时站在法院门口的舒展颜,一个冬天的寒冷。我很想抱抱她,也真的那么做了,舒展颜和我高度差不多,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觉得她有点单薄,很骨感的样子,唉,这个人,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瘦弱,我的心口柔柔的发疼,这个就是心疼一个人的感觉么?
我一直是心疼她的,从开始到现在,童年的流离,少年的孤寂,成人的无奈,我看着她,一路走来。怀里的舒展颜安静如小猫,就这样,就这样,天荒地老的多好。月色如水,清亮的照在我们身上,白色墙壁上影子纠结交错,缠绕着,以一种不可分离的姿态。有什么东西,牵扯着我的心,温柔甜蜜,隐隐的酸楚,一丝一丝的渗透,几乎让我想落泪。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舒展颜,一直想要的就是一个家,这个,是我不能给的,我能做的,就是还她,还她所有的自由,不赖着她,彻彻底底离开她的世界,让她找到自己的幸福,温馨美满的家庭,然后儿孙满堂,世俗而温暖的幸福。一定可以的,只要我离开,只要我踏出这第一步,后面的一定会如我所愿,真的,那就是我的愿望,她幸福就好,而我,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终于下定了决心,没想象中的艰难,恩,抱都抱了,任性就任性这一回吧,转过头,亲了一下舒展颜的侧脸,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世界第八大奇迹,舒展颜居然会脸红,还是从脖子红到耳根的那种,我楞了一下,舒展颜抽离了我的怀抱,看都没再看我,就飞奔进了自己的房间,遥遥传来关门和什么东西摔在门上的声音,呼,这个人,其实真的十分容易害羞呢。我这个,算不算轻薄了她呢?在完全清醒的状况下,我轻薄了她哦,呵呵,心情突然变得非常之好。如果不是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想我不会有那样的勇气,在离开以前,记住完完全全的她,永永远远的记住她,她的笑容,她的坚定,她的从容,她怀抱的温度,所有的,然后,用一生的时间来怀念,舒展颜,可以一直一直在我的记忆中。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求曾经拥有,这样也许就够了的。我常欢喜是个负责任的社会大好青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就审完那本书,做完了,我就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
那本书,有舒展颜的帮助,进度很理想,完成得很顺利,她不再加班,每天都按时上下班,好象案子也减少了很多,很奇怪的事情,我问她,是不是就快失业了,她一记眼刀飞过来,我就不敢再问了。我们很有默契的不提那天的事情,每天吃好晚饭,就坐在她房间的地板上,审她导师厚厚的稿子,地上堆满了她的专业书,打开了弃置已久的音响,吕思清的琴声飘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悠远而绵长。我开始有种涉足她世界的感觉,我在她的世界里了,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般的和她靠近过,企图记住每一个瞬间,思考的她,微笑的她,皱眉的她,很多很多,不一样的她,坦然而认真的仔细观察她,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面的呢?
日子一如往常,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起逛街,又经过那家面包店的时候,我踌躇再三,如果问她,她会不会还记得那天她说的是什么话,假如她就是随口说说,我怎么回答。该死的优柔寡断的,我一边踢小石头,一边在责备自己,不是决定好,有什么可怕的。“呃,那个,上次,你说什么来着?”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强迫自己看着她,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伸出手,拍拍我的脑袋,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过是不想知道而已,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么?面包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大街上人潮涌动,沿街的商铺音乐嘈杂纷乱,我深深的看着舒展颜,整个世界突然寂然无声,她的眼神如秋水微漾,一脉一脉的是我们的以往,那一些我从来没深究的过去,她说的,一点没错,我,常欢喜,是个大笨蛋,就是个大大的笨蛋。千帆过尽,我的身边只有她,她的身边又何尝不是只有我呢?
答案昭然若揭,我却失了勇气,年少的时候可以轻易许下陪伴一生的承诺,现在,我能许她个未来么?我不能,那么好的舒展颜,那么艰难才有今天的舒展颜,应该有明亮温暖的未来,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执起她的手,携她终老,我远远的看着她,守护着她的幸福,就好了。真的是要离开了,我必须要离开,我要她,永永远远在阳光下幸福微笑。
我挠了挠头,尽量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你想说什么啊?你是想让我回去认真学习怎么拷好面包,可以省点银子么?”她眼中的清亮慢慢淡了下去,我的心里一酸,眼睛里水气氤氲,忍住,一定忍住,生生逼出了一丝笑意。她也笑了笑,说:“常欢喜,你真是个大财迷。”语调平和,没有一点情绪。
那天,舒展颜淋漓尽致的发挥了她的败家女本色,我在她后面当人形推车,她一路买,一路往我的手里扔,却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没有给我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