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花开（1 / 1）
房间里，莫羽站在窗前，蓝雪与心莲公子守在床头。
“为什么她还不醒？”蓝雪焦急地问道。眼看五日就要过去了呀！
“我明明将她带回来了！”莫羽的语气肯定而又焦灼。
“你在画中可曾停留？”心莲想了想，问道。
“只和一位男子交谈了几句。”莫羽道。
“那就是了，”心莲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会沿着你去寻她的路走回来。她也会与那男子交谈，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来！”
莫羽微垂下眸。他这时候又急又悔，却早已忘了他当初为何停留，似乎有着某个他必须停留的理由！
蓝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命中本就多劫，翟老说她有短命之相，有人相助，才多一点生机！”心莲面色不愉，缓缓说道，“她没有灵花，撑过这五天本就不易！”
他的话说完，屋子里越发压抑起来！
莲花花瓣开始一片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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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可怜——你还在等他么？”他戏谑道，弯下腰，将手在她面前一晃。那素缎的袖子上银光流动，暗绣了大朵大朵的莲花，一卷一拂间，满池的莲花全都饱满地绽放，空气间氤氲了淡淡的莲香。
“等谁？”五、六岁的女娃懵懂道。她面容平凡，只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如一汪刚涌出的清泉，笑起来像温暖的风。
“哦，你竟忘了留在这儿的原因！”他笑嘻嘻地坐在她面前，觉得很有趣。
小女娃皱巴着小脸，想了又想：
“似乎有个桃花眼的大哥哥说请我吃糖，要我在这里等他！”
“哈哈哈……”他顿时笑得毫无形象，伏在地上，“三百年了，你的记性还是这么差！哈哈哈……”
小女娃不喜也不恼，只单纯地看着他。微风吹过，暖暖地带着春天的气息，温柔地抚摸过她的脸。她瞬间便花儿一般笑了，前尘尽忘，蹦跳着去摘野花，开始编一个花环。
半晌，他抹掉了眼角笑出的泪，追上去，没心没肺地嚷嚷道：
“真是奇怪，三百年了，你怎么长不大!”
病榻前，他扫了那人一眼，轻笑道：
“这么快就要死了，你可记得二十年前的一个承诺？”
“什么？”床榻上的男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目，美若桃花。
“二十年前，你曾随口答应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带好多糖官儿！”他玩味地一手托着下巴，谆谆善诱道。
“她现在何处？”
“在你们分手的地方等，也许是怕你再见面时认不出她，她还是那个五、六岁的娃娃！当地的百姓都说她是鬼哩！”说到最后一句，他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回想起这一切都不再觉得好笑，反而有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想要哭出来！
……
“我叫无忧，你呢？”
“蓝雪。”她冷冷道。
“雪地空旷，一望无垠……这雪地很寂寞呢，应该有一所小小的木头房子！房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被蔚蓝的晴空映成淡淡的蓝色！一缕炊烟袅袅升起，门前的石板路上，薄薄的雪地里有两行归家的脚印……”
女子明明被她用剑指着，眸子却干净而又温暖，带了希望与祝福，认真地为她描述着那幅温馨的图画……
“我只是，想抱抱你！”在她刺杀玉王爷未成，醒来最无助时，那名女子曾经伸出双臂，轻声说。
……
蓝雪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似乎强忍着泪水一般。
那丢失的记忆突然就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将莫羽淹没，几乎快要窒息……
“我是被驱逐到人间的花仙，我没有灵花……在这种困境里，我逃不开，如果没有人救我，我只能死！”无忧低声笑了起来。
“你可后悔？”他问。
“不悔！我不愿有人死在我面前，我总想多尽些力，但是……”她的声音逐渐沙哑，低了下去。
……
“为什么亲我？”凝香池畔，小孩子被她抱在怀里，呆呆的，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因为喜欢才亲的！”明媚的少女笑道。
“这是第一次有人抱我亲我！”小小的声音在小孩子的心里说，“原来被人抱过亲过之后，这里会有暖暖的软软的东西在流动！”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
“您有什么愿望吗？”在那相遇的最初，还是小孩子的他一本正经地问。
“没有。”少女干脆地答。
……
“没有。”
如果她死了，就是死了，甚至不留给他一个愿望，一个他可以替她完成的愿望，来证明她曾经来到过这世上！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猛得捏碎了！他狠狠地一拳打向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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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最后一片花瓣飘落下来……
窗外，太阳越升越高，明亮的光线无拘无束地在空中滑过，风过，水波一样耀眼的金光就在树叶上打着秋千，似乎有孩童“咯咯”的笑声传来。
那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无忧，睁开了双眼……似乎那风刚刚吹开了花瓣，露出了清澈柔软的花心，还有清亮的露珠在花瓣上闪耀。
三人不禁屏住呼吸，看得出了神。
莫羽欣喜若狂！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仿佛她是那世上最珍奇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没有灵花又如何？
他喃喃道：
“你的眼睛睁开，就是花开！”
那一刻，只是瞬间的对望，就已失了言语。
那真挚的关心，那弥漫的爱意，置身其中，只睁开眼睛，就已领略！
莫羽狂喜地站在窗前，蓝雪与心莲公子一脸惊喜地守在床头。
无忧转眸，逐一看向三人，抑制不住地绽开一个温暖的笑。那一瞬便如冰融雪化，天下间所有的花朵都破土而生，顷刻间开到顶盛！清风拂面，花光人影，刹那芳华！
“有你们在，真好！”她轻声说。
“无忧姐姐！”
这时候，一个小孩子“咯咯”地笑着，从屋外跑了进来。原来刚才听到的笑声竟是他的。他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一头扑到了床上。
无忧亲热地摸摸他的头，笑着道谢。
“小乌！”蓝雪惊讶道。
心莲公子此刻恍然大悟，笑道：
“小乌鸦，原来你是精灵！幸亏你来的及时！”
“我叫小乌！你才是乌鸦！”小孩子瞪着眼睛回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是白乌鸦！”
众人都笑了起来。
莫羽道：
“精灵本无灵力，却是世上罕有的连接花仙与灵花的‘纽带’！莫非，你能探查到无忧的灵花？”
“是呀，”小乌道，“姐姐是有灵花的，就长在你刚刚去过的地方。我本该生在精灵界，却莫名出现在碧花岛。有一次，我感觉到了危险，就是马蹄踏下来的那次，我一着急，就牵引出了姐姐灵花的力量。原来，我是因为姐姐丢了灵花才出现在这儿的。现在好了，就算拿不回灵花，也告诉了你们灵花所在，我可以回精灵界了！”他欢呼道。
他在无忧怀里撒娇一般打了个滚儿，欢天喜地地跳下床来，冲众人做了个鬼脸，一头朝心莲公子的袖子撞去。眨眼间，他消失在了那片荷花之中。
蓝雪早已见怪不怪！她跟无忧说了一声，就轻松地出门，去取厨房里熬的米粥。
莫羽却不解地望着心莲公子——他神通广大到能沟通人间与精灵界，能沟通现实与虚境！他，究竟是谁？与无忧有何关系？
白衣公子却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随意地坐在床边，笑问：
“无忧，在回来的路上，你是不是答应了那人什么条件？”
“是啊，我答应了帮他寻找一个女人。”无忧笑盈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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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清秀的侍女。她手中捧着一套新衣，笑着对无忧施礼，说道：
“这是公子特意让人做的！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称您一声‘夫人’了！”
“嗯？”无忧一愣！
“公子既嘱咐我们做药膳，又吩咐我们做新衣。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对女人这么上心呢！”侍女上前帮她梳妆，轻声细语道。
“你误会了，”无忧笑道，“我们只见过几次面！”
“是么？”侍女不相信。
无忧想了想，笑着叹气道：
“这还有假！见过几次面，他每次都走得很干脆，从未回头看我一眼。”
“你……怨他吗？”侍女担心地问。
“不怨。”愣了一会儿，无忧轻声说。
“不怨？”侍女惊讶道，“你怎么会跟他这般生分！如果我在乎的人这样对我，我可是要发怒的！”
生分……
无忧默默地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却百味杂陈。
心莲公子对她来说，本是朋友一样的存在，亲人一般的存在。然而，他每次来，几乎都会发怒，然后潇洒地挥挥手离去，如初春最末的一场风雪般轻易地离去……他始终没有回头！
而她，一个胆怯的记性不好的女孩子，潜意识里总是怕他发怒，不敢要求，也不能要求什么。心里面似乎有一个大大的裂开的伤口，没有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不是吗？
他离去，穿着白色绣莲花的云锦袍子，潇洒地挥手，远远地离去……
而她，站在原地，眷恋的目光纠缠着他的背影，然后遗忘。
不开口，不想要，就永远不会失望！
……
过了一会儿，侍女偷偷地看了一下无忧的脸色，轻声问道：
“我家公子是那么俊美儒雅，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无忧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外衣，系着一条湖蓝色的腰带。她刚刚洗过发，头上只简单地挽了一个新月髻，斜插了一支初开的菡萏作发钗。余下的未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似乎还有晶莹的水珠顺着长发滑下来，滴到湖面上，引来了游鱼。
她倚着白玉栏杆，望着各色的荷花，不由得微笑。真正是：眸若春水，颊生芙蓉！
不远处的两位男子不由得看直了眼。
而那位聪明的侍女，见状会意地退了下去，借故去取个锦缎靠垫。
无忧张开双臂，深深地吸气，迎接清风与荷香！
下意识地，她朝着阳光走了几步。
这几步路，对于平日的无忧来说绝对没有问题，但对于刚刚醒过来还很虚弱的她来说，就着实有些困难了！
只见她身子一晃，毫无预兆地朝走廊内栽去！
莫羽远远地伸出了胳膊……理智叫嚣着——不能靠近！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那种无用、可笑的姿势，宛如溺水之人明知无望仍然做出的挣扎……
有些事啊，即使他再强大，再用心，也做不到！那花仙与魔该死的距离，就连最简单的搀扶，他都做不到！
那一刻，他的心发苦；那一刻，他的心烦躁！
他看见心莲一个箭步来到了无忧身边，及时地伸出手去！心莲是在乎、看重她的，这他知道！他心里复杂地纠缠了羡慕与嫉恨……
在她需要他时，他总是不能保护好她！他颓丧地想道：不如……不如把她让给别人呵护吧，起码，那个人会扶住她，不是吗？只那么一想，他的心就如被撕裂一般痛开来！
看到无忧快要摔倒，心莲公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欲扶……
那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莫羽痛苦的眼神，以及那奇怪地伸出双臂、停留在空中的姿势！
那时候，他留恋地看到了万顷荷田与璀璨的阳光！
那时候，他还清楚地看到了无忧的身上银光一闪！
——惊惧之下，他后退了半步！
然后，美丽虚弱的女子以脸朝下的姿势毫无悬念地倒栽了下去，磕了个鼻青脸肿！
一只乌鸦“嘎嘎”大叫着飞过。
寂寥清冷的风萦绕，将三人瞬间定格成了面部表情丰富的雕像。
莫羽怒气冲天，将牙齿咬得“咯咯”做响，紧握成拳。他不知道此刻是恨心莲多一些，还是恨自己多一些！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简直荒谬极了！怎么可能把无忧让给旁人？这个不可靠的家伙！让无忧幸福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吧！
“无忧！”刚刚出现的蓝雪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过来扶起她。
无忧看了一眼莫羽，暗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他会自责！他心里定比她摔了跤还痛！所以，她若无其事地笑道：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吃鱼了，我要吃你亲手抓的墨鱼！”
“好！”莫羽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迅速地消失不见，去深涧里抓墨鱼。
他知道，这是无忧故意转移话题，想减轻他的愧疚，来安他的心。
此时，心莲公子笑嘻嘻地凑上前来，问道：
“你可怨我？”
无忧道：
“不怨。自己摔了跤，当然得自己爬起来，有人扶我，这是情分！没有人扶，也怪不得旁人！我见你伸出手来，又后退半步，定然有你的原因。你不讲，我便不问。”
“的确是有原因。”心莲公子笑得温文尔雅，那笑容却疏离得像是隔了一层面纱，“等我准备好了，一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