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心曲（1 / 1）
一位蓝衣女子，擦拭着软剑上的血，悠闲地等在路旁。
看到无忧一行人，她美目神飞，沉静而又大气，又如一天一地弥漫的大雾，让人看不分明。
“蓝雪！”无忧惊喜地叫道，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
蓝雪却不喜与人肢体接触，忍耐了一会儿，就把剑缠在腰间，借机挣脱开来。
“我的事情办完了，想与你们一同游历！”蓝雪的目光期待道。
“好啊好啊！”无忧很是欢迎。莫羽与醉儿不语，显然是默许。
一路上风景如画，松柏苍翠如凝，柿子火红喜人，槐树则是一树纯粹的金……小河“哗哗”地流淌过平野，快乐地唱着歌，蜿蜒向天际。大雁鸣叫几声，碧空万里，排队向南飞去。
晌午时分，一行人坐在一棵柿子树下休息。
也许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醉儿背靠大树，困乏得闭上了双目。
无忧倒了倒水袋，发现空了。莫羽做了个接住的手势。无忧会意，扔过去。莫羽接住，转身离开。
即使再也不能靠近吧，那默契仍在！
在火红、金黄色的树影间，碧蓝如洗的长空下，一名高大的男子，穿一袭白衣，大步行去。黑色的长发如沉静的夜里抵死纠缠着的曼佗罗花蔓，在他身后兀自妖娆。
无忧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
有一刻，时光恍若静止，天地间只余他白衣、黑发的背影！
无忧正神情恍惚间，蓝雪递过了她的水袋。无忧漫不经心地接过来，顺手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你不怕我在水里下毒？”蓝雪挑眉，微讶。
“你会吗？”无忧笑问。
“不会！”蓝雪正色道。
无忧笑得眉眼弯弯：
“我的眼睛一辈子都不会变了，因为我的心再也不会改变！”
“发生了什么事？”蓝雪眼波深沉，问道。
无忧下意识地抱住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如孩子般最普通的防护而脆弱的姿态，只是眼神专注于述说：
“我小时候总是想：长大了真是麻烦，每个人的心都会变得晦暗而又复杂，打起交道来多不容易啊，所以，我决定了不再长大，一直保持那颗纯真的童心。
“那时候，其实我很害怕外界的东西吧，我既懦弱又胆怯，就自私地不再长大。我总是想，如果我用真心去对待每一个人，既简单又真纯，那么他们一眼就会看懂我，见我没有坏心，就不会同我争斗什么了吧！这样，我就会侥幸平安地生活下去。
“可是，这世上太多的人都以为我好欺，就骗我，打我，骂我，辱我，甚至转手将我卖掉。我总是不在意！直到一个我以为他永远不会骗我的人出现在面前，我傻傻地等了他许久，才知道我不该活在自欺欺人的童话里，我应该长大！
“但是长大了真得很辛苦，和人打交道真得很麻烦，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人教我！那时候，我觉得我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又不知该变成什么样子，心里又是烦躁，又是恐惧！
“其实，我心里很自卑的，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所有人喜欢我！真是孩子一样天真呢，居然妄想所有的人都喜欢我！即使我再努力也不行，我还是会被人丢弃，被人抛下！没有人开解我心里的谜团，没有人肯耐心陪着我，他们总是有更重要的事做！直到我遇见了莫羽——我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我渐渐地多了自信！不管世事纷扰，原来，我只需要做我自己就够了！
“我是绝顶的药师，我会治几百种疾病，也会治几百几千种□□。我渐渐地学会了反击，学会了和人吵架，学会了生气和愤怒，也学会了用毒。只是轻轻地洒出去，人就死了，连血都不见呢！我更加地迷惑，又害怕，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几年以后，我还是不是我！
“几天前，我遇到一个人，他死了……他洁白无暇，玲珑剔透，一生中不曾辜负一个人，不曾怀疑过一个人！但是，人们非但不珍惜他，反而囚他、害他、鄙视他！他死了！死的时候还坚信着自己的心。世界上那么多人都该死，为什么偏偏他活不下去！我只愿这世上都是这样的人，平等以对，信赖地交往，简单地生活，单纯而又快乐！但是，这样的人这世上偏偏容不下！
“说起来，最幸运的人是我，我因为改变了，所以能够活下来，他一直没变，只能死去！
“我绝望极了！后来才明白，他临终前看我的眼睛里分明是期许！
“我就这样用他那颗心活下去吧，代替他活下去！尽管我会用一些手腕和狡猾的手段，但是我的心永远不会变了！因为我想死后能够看见他！看见他所在的那个光明、温暖的世界！所以，我的眼睛会因为岁月的沉淀而迟钝，但是它永远不会变了！”
莫羽提着水袋呆立在树下，醉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蓝雪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压抑着激动问道：
“这些心里话，你为什么告诉我？”
“你问我了！”无忧自然道。她的双腿不再蜷缩，不知何时伸展开来，风儿吹动她红色的裙摆，如一朵艳丽的石榴花，用尽所有的生命与热情努力绽放的石榴花！尽管会有狂风暴雨，仍然坚定地开放的石榴花！
见蓝雪还是不解，无忧笑着追加了一句：
“是因为信赖你呀，笨蛋！”
风儿吹过她的衣衫和长发，她的面孔美丽干净得就像蓝天下一朵展翅欲飞的白色透明的蒲公英！
信赖呀，她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没有感受过这份温暖！和无忧在一起，蓝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注入了水的干渴的鱼，被引领到高空的飞翔的鸟，完全感受到陌生而新奇的情感，那种感动满满地堵在心里，似乎只能落泪才能够得到缓解，可是又高兴得不懂得如何落泪！
莫羽静静地站在树下，无声地笑了，风儿掀动他的白衣，黑发翻飞，竟有着白云般的飘逸。
无忧剖开内心之后，也不过就两句话：“一直相信自己的价值！不要迷失自我！”这是成长的过程中每个人都会遇到的烦恼吧，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抱着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走下去，是一件多么辛苦而困难的事！
最初吸引他的，是她的单纯和快乐！接着令他着迷的，是她的温暖和纯净……现在，他听她述说了她的烦恼，讲述了他的重要，才忽然发觉两个人的心原来贴得如此近！
这样美好的女子，即使只是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吧！
醉儿睫毛微颤，蝶翼般张开，眼睛如两颗紫葡萄般定定地看向她：
“原来世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有时候会不懂我那么辛苦在坚持什么，现在，我懂了！”
此时，风儿淡淡，云儿轻轻，草儿细细，花香蝶舞。
人和人的心啊，真的可以贴得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