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血蛊(1 / 1)
一间墙壁被刷得雪白的房间里流泻出有节奏的嘀嘀声与输液管内的嘀嗒声汇成一首生命的交响。一个白影围着床铺上虚弱得一动不动的人托腮转了个圈,而后手指贴上了他的颈动脉,感受着生命的脉动。
脉搏虚弱且过快。白色人影移动纤手来到已经呈紫黑色的双唇,唇部皮肤开始转硬,毒性已经侵入大动脉。手指再度上移至鼻尖,呼吸微弱无力。拉开深凹眼眶里沉重的眼皮,瞳孔放大无光。最后手指轻触上此人额间那点妖艳得如同血滴般的朱砂,才刚碰触到的食指便如同有千万只毒虫在撕咬一般,剧烈的疼痛直达脑际。
把手指靠在唇边伸出粉色的小舌轻添,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疼痛的表情,反而勾起一抹媚笑。“你们进来吧。”
于门缝间偷觑的众人鱼贯而入。
一身标志性纯白的封晓凤拉开一扇隐藏于雪白墙壁之中的木门,率先踏了进去。其他人跟着她进入内室,只留下韩翩滫和魏笈夙携着浓浓的忧心举步不前。
最后进来的封滟灵关好房门,“小滫滫、小夙夙,你们俩怎么还不跟进去,小枫枫等久了脾气会不好哦。”上前一手勾住一人的脖子,拖着两人就往里走。“放心吧,小枫枫的医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出来的。你们现在的张宝庆最好不要让小枫枫看到了,否则……”人家难得大发善心的提醒,可别辜负了人家难得一次的一番好意咧。
两人与筱枫相处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明白否则后面的省略号代表什么。但是再怎么掩饰,也压抑不下内心的担忧与恐惧。躺在床上的是他们的至亲,心中既害怕又担心,生怕筱枫即将脱口的话不是心中满心期待的“好消息”。
进入内室才知其别有洞天。内饰宽敞明亮,甚至有一大片落地窗可以看到炎窟后院之中生长得异常茂盛,鲜艳无比又妖艳夺目的花卉奇珍。满室温暖的阳光铺撒在众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室内更是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正对落地窗的天蓝色墙壁上挂着颜色艳丽的画卷,再一细看便发现那画是由一片片的花瓣层层相叠、紧紧相拥而粘拼成的万紫千红百画图。画卷大得几乎占据了正面墙壁,与室外的景象仿佛融成一体,隐隐感觉花香四溢。用竹子与藤蔓编搭而成,样子酷似沙发靠着门对面的墙壁斜摆着,一张同样材质的单人“沙发”独独与挂着画的墙壁方向一致,面向着室外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张流线型的木制矮桌正好摆在沙发上的每一个人都能触摸得到的地方,中间摆放的一套精致茶具正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大家站着做什么,都坐下吧。”早已坐定的封晓凤向后靠进南宫烈焰宽厚的胸怀。
唐韵诗咬牙切齿的瞪着把南宫烈焰当作自己专座坐垫的封晓凤。真是难以想通,烈焰表哥怎么会看上个这么没教养、寡鲜廉耻的人!若是女子,姑妈可能还会同意纳他入门当个妾,但是他却是个男的!一个男子想进南宫家,别说是天大的笑话,就算是进了也只不过是一个娈童,登上当家主母的位置简直是妄想!她早在看清那美得摄人的紫眸中看清了烈焰表哥的情愫,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烈焰表哥的眼中不会再有第二人。以为自己在明白一切之后便已死心,可再次看到那两人在面前亲昵的偎依着,才明白一份情感不是说说说就能放下的。也许正是因为烈焰表哥喜欢的竟然是一个男人,她不甘于输给一名男性。若是封筱枫真的是名女子,她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眷恋难以割舍了。
“她怎么也在?”愤恨的眼神钉在身上格外刺人,见到在场除了自己唯一的一名女性,她竟没了前些日子的浮躁。“小灵灵,再去搬个凳子。”
封滟灵会意,迅速地在隔壁搬了个椅子过来。小枫枫是没什么顾及,但唐韵诗是如假包换的古代人,男女授受不清是千百年下来的传统教育,在她心中怕是早就根深蒂固了。也难怪特意凑近来却找不到位子“落臀”了。这里除了小枫枫和小焰焰和坐的那张单人沙发,就只剩一张长型的多人沙发了,而现在上面坐满了小枫枫的“兄弟们”。“坐吧。”封滟灵很绅士地将椅子放在她身后,而后便在每个人身前的矮桌上放上一杯飘荡着浓郁香味的液体——咖啡。
香醇的咖啡飘散着浓浓芬芳诱惑着封晓凤,她端起瓷杯满足地浅啜两口。见众人无人动杯,只得放下瓷杯,长吁出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你们现在没心情喝东西。那请你们不要好似我犯下什么大错似的,一个个都是什么眼神!”她坐直身子,“哥,你不要一副谴责的目光看着我,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人死在神剑山庄境内。姓韩的,你那是什么表情,别像个怨妇一样盯着我。魏笈夙哪,你担心什么我知道,我会尽力处理,别用你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小鹿般的神情好吗,容易勾人犯罪的。唐韵诗你也别瞪了,我没心情和你吵架。”顿了顿,她接着道:“小夙夙哪,你还前我个解释。不过现在重点是床上那个人的救命问题,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据我观察,此人中的是蛊非毒。”
“小枫枫,人家的猜测没错吧?”封滟灵骄傲自大地仰着鼻孔。
“然而这蛊绝非一般。我已经听小灵灵说过了,可以肯定这蛊一早便已经置入此人的体内,长时间的繁殖与孕育,在他体内逐渐增多且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有少量深入骨髓。只是寄宿者再次其间不会有任何不适,与常人无异,而在他体内的毒蛊们正等待着时机冲破束缚。而蛊一般是倚靠外界某些物品激发其活跃性,就如有些蛊只需摇着一个特制的铃铛便能令人疼痛难当。此人所中的与一般的蛊毒有同有异。相同的是一样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发挥其毒性,不同的便是它不像一般的蛊毒,施毒者停止使用那个引导物品毒性便会暂时消退,它会折磨寄宿者直到死亡。”微眯的黑眸中闪出冰冷的寒光,对于蛊,她所有的了解也是从书中而来,并未真正有所研究,而她也不屑研究那恶劣的技法。一个人若是需要用到毒物来控制人心,那么那个人即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这一特性再加上刚刚简单的查看,我可以确定此人中的是天下三毒之一的血蛊。”
“血蛊!传闻其极其罕见,在虫卵时期就必须以人血灌溉培养两年之久。找到寄主后,寄生在寄宿者血液里,能够通过心脉逐步渗入到全身,潜伏期较长,且极不易被人发觉。但是一旦发作,绝、无、生、还!”不愧是最大的情报组织的头头,魏笈夙清楚的道出血蛊的特性。没说上一句,他的脸便白上一分。
“没错。”封晓凤沉重的点点头。
韩翩滫这才知道血蛊的可怕。“筱枫……真的…….没办法…….?”
“姓韩的,别人还没死你就一张哭丧脸。我有说过没办法吗?”虽然不能说是绝对行得通的办法,但是也还算是有办法。唉,当初在天山医鬼王的书库里倒是看过了些关于蛊毒的书籍,只是想到在现代蛊毒根本就稀有到没听说过,学了回去也没用。还好记下了几个毒性较猛的特性及解法,不然现在让她到拿去找那些嘴里说着隐居,实际上到处乱晃的老头子们。
“有办法你还不赶快救人!”韩翩滫激动地起身,身手拉住封晓凤的衣裳就往外拖。
“啪”!韩翩滫缩回痛到麻木的手瞪向罪魁祸首,只瞅了那么一眼。缩着肩他抚着红通一片的手背坐回座位,小媳妇般的缩在一角。面对紫眸射来的杀人的目光,他乖乖地埋着头忏悔。
南宫烈焰将韩翩滫拉皱的地方抚平,才占有性地把手绕回封晓凤的腰间。
封晓凤不甚在意地冲着他笑笑。“方法是有,只是我对蛊毒这方面的研究不深,不能确定是否可行。很有可能不止一个救不回还会赔上第二人。”
魏笈夙疑惑,“第二人?”
“难道说……筱枫想的是从此人过到另一人身上?”崔政与筱枫相处甚久,看着筱枫的脸色便将她的心思揣测了个七八分。
“是。”封晓凤肯定的目光射向魏笈夙,“而且此人必须是躺在床上的人的至亲,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抬起与□□相比显得美艳无比的漂亮脸庞,魏笈夙坚定地回视,“我来!”
“不行!小夙,这次你的决定我绝对不同意!若是用你的命换回三哥的性命,三哥醒来回不光会责怪我没照顾好你这个侄儿,而且肯定会心痛到死的!”韩翩滫想长辈一样将手掌置于魏笈夙的头顶,“小夙,你的日子还很长,怎么能还没享受到就……”
手掌的温度透过头发渗入到头皮,心中一片温暖。“叔,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叔叔,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未过门的嫂嫂想想。让你冒险还不如自己亲自涉险,至少我孤家寡人,没什么可担心的。”该得到惩罚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后面的事他也早已安排好了,以右护法的能力绝对能完成。而这个国家的未来会怎样就不在他的涉及范围之内了,他只是按照父亲的意愿将皇位最终交给现在的太子,也就是太后的儿子,父亲最小的弟弟,自己最小的叔叔!而风鸣楼终究是别人的东西,也该是还给它主人的时候了。可以说现在的他确实是了无牵挂。
“唉,你怎么这么说?不管怎样我都不同意你来过毒。”想到映雪确是不忍,可他更不能让三哥唯一的孩儿惨死面前。“还是我来吧,我与三哥是亲兄弟。”
“不行,必须得是血液成分最为相似的直系亲属成功率才越大。”示意南宫烈焰将她放下,她牵起焰的手便跨了出去。“魏笈夙,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次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要不要抓住就看你的决定。要是你决定放弃,你就赶快去订口棺材,两天之后一定用的着。”说完已经由刚刚进来的门走了出去。
“等等——”唐韵诗站起身要说什么,刚开口便被封滟灵拦了下来。
“唉,小诗诗,有事情也要看场合啊。现在是人命关天的紧要时刻,你别在正忙的时候乱插脚好吧。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没空理你,你还是先到别处玩回儿吧。”封滟灵拉开落地窗将她推了出去,而后走到魏笈夙面前的矮桌前,收拾着桌上的茶具。“小夙夙,你还是早点决定吧,小枫枫就都能够在外面呢。你父亲是托不下去了,晚一刻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魏笈夙刚起身便被韩翩滫按了下去,“虽然筱枫说要直系亲属,可是我与三哥毕竟是兄弟,一定可以的。”说着便想往外冲。
封滟灵反应灵活地钳住他的胳膊。“你给我站住!你想连小枫枫一起害死吗!”
听了他的话,还在座的崔、韩、魏三人统统愣住,每个人都察觉了其中的不寻常。
“滟灵,这是怎么回事?”崔政想了想,“难道筱枫领着烈焰兄出去就是为了不让他听到这段?”
封滟灵严肃地点点头,“其实解血蛊的确有些麻烦,但却用不着第二人过毒。只是血蛊潜伏在你父亲体内时间太长,原来的方法虽能保住性命,却不能完全根治。再加上你父亲体质较弱,有经受了这么些天的折磨,肉体上早就达到了极限。这具身体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根本就经受不起解蛊时巨大的药物冲击与强烈的疼痛感。所以必须过继到一个身体强壮的健康人体内,再倚靠药物与人力将其清除。”
“那你为什么说关系到筱枫的生死呢?”韩翩滫不解。若是说过毒,那将毒物引入自己身体的那个人比较危险吧。
“你们这样看来肯定是觉得小夙夙的境况比较危险吧。”封滟灵扬起笑脸笑着他们的无知。“如果是几年之前的小枫枫,我绝对不会担心。”几年以前那个孤独的灵魂与任何人相处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厚厚的透明的墙。她在墙里面仿佛看电视般看着世间百态,孤寂的心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再多的声音她听到的也就是自己的心跳。永远一个节奏、一个频率、一个步调在胸腔不殆懈地律动。可是到这儿来以后,她逐渐改变了。试着开始接受周围的人事物,又是也会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变化最大的可能就属今年了。她的笑容增多了,不再事不关己,学会了放开心扉结交更多的朋友。而今有这么多值得信耐的朋友围绕在她身边,他竟有份父亲看着女儿成长的满足。“现在小枫枫很在意你们这帮朋友,对你们放下了感情就会极力保护自己的东西。其实若有第二人要死,那人绝不会是小夙夙。小夙夙只能说是将血蛊转移的容器,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蛊毒一定能销。可小枫枫却必须与其直接接触,不仅如此,为了将血蛊尽数引入小夙夙的身体,不光得血液成分类似,更需要有极阴的真气灌输到体内压下四处乱穿的蛊虫。小枫枫就是这样,如果是她认定了的人就会不惜一切地给与帮助。”
三人都沉默了。
“我这就去。”魏笈夙起身向门外走去。并不是因为封滟灵说的他不会死,而是因为他相信筱枫,相信和筱枫的友情。筱枫会尽力的,他知道,而他也不是舍弃朋友之人。筱枫能够为了朋友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也要分神解毒的同时为他运功,今生能得次知交,他又何足惧兮!
穿过门扉,外室的墙壁就如同他飘逸的衣衫一般雪白无暇,目光坚定的看着那个白色人影,“筱枫,开始吧。”
轻甩脑后束起的发丝,乌亮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半弧形而后落在左肩上,水嫩的双唇扬起魅惑的笑痕。“我会证明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嗯。”魏笈夙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大概就是认识了筱枫这个朋友!
“好,里面的人都给我过来,等会儿需要你们的帮忙。”边说,封晓凤边打开墙角的一个巨大的柜子,从里面掏出许多瓶瓶罐罐摆在一旁的小桌上,在里面选了六七个小瓶递给魏笈夙,“每种要吃两颗。”
魏笈夙还不怀疑地倒出一堆红红绿绿的小药丸吞下。顿觉一股热气行遍周身各处,且渐渐越来越热,好似全身着火般,生出一股灼热感,排排细汗沿着额头流向下颚,他的全身慢慢爬上潮红。
仔细观察魏笈夙的身体状况,等到药性全部散发出来,她又递给他一颗泛着荧光的白色药片。
魏笈夙颤抖地接过,塞进嘴里就着唾液将它吞了下去。下一刻,被燥热染红的脸颊瞬间变得铁青,一脸青灰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犹自喘息时,一颗看起来色泽诡异的药丸递到面前。擦了把嘴角血丝,正准备接过,韩翩滫忍无可忍的挡在他面前。
“筱枫,够了吧。再吃下去还没救人便会出人命的!”
“叔……让开!”魏笈夙用力将当在身前的韩翩滫拉开,拿过那颗药丸看都不看一眼便吞下肚。
韩翩滫心疼地看着侄儿,无言地让开。“你……唉……”
体内几种力量正在撕扯、肆掠着,魏笈夙显得有些虚弱地扯起唇角,“我相信筱枫。”
这次,连封晓凤都愣住了。微愣几秒后,绝世笑颜出现在她的脸上。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方盒,拿出里面仅剩的一颗药丸塞进魏笈夙的嘴里。“不能咬,给我直接吞下去。”
魏笈夙依言做着困难的吞咽动作,直到封滟灵强喂了他一口水他才勉强地吞下去。
“好,现在就等夙体内的药性全部发作。”眼见魏笈夙的脸色不再清白,呼吸也顺畅的多,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小灵灵,再添张床来,顺道把床头换个方向。”
她再次再打开柜门的巨大柜子中拿了两个箱子,将里面的工具拿出分开摆放到一个长型托盘中。上前探了探魏笈夙的脉搏,她才让封滟灵把脸色愈渐潮红的魏笈夙放到刚搬来的床上。“哥、姓韩的,你们给我按住夙,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能放松!”走到魏笈夙的床头,黑瞳坚决而镇定的看着他,“夙,你现在全身燥热是为了待会我将阴寒真气打入你身体时不被真气的寒气所伤,而刚刚给你吞下的其他药丸其实都含有剧毒。不用担心,它暂时还伤不到你。我现在要做一个赌注,你会相信我吧?”
筱枫乌黑的发丝落在鼻尖,瘙痒却不是那么难耐。魏笈夙轻笑,“我刚刚不就说过了,我相信你,筱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