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1 / 1）
羽靠在城墙上张眼望着城下空荡荡的平地，太干净了，前日的那一场血战仿若从未曾发生。羽将手指放到鼻下细闻，原来血的气息也可以这样好闻，淡淡的，像……像冬日初开的白梅，冰雪林中著此身，浓淡由他冰雪中，高洁如斯，为何轻易就为了我那三哥零落为尘，不值呵！
“谢四世子成全！”月笼沙看着埋入体内的长剑，脸上是欣慰而快乐的表情。
剑湮没在她体内的戾气在她五脏六腑间撕扯，她却是那样的表情，羽不懂，羽上前一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二月春寒，伤痕累累的女孩倒在破旧的庙里，她一身污浊，又干又瘦，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哪。仇家的追杀仿佛永无止尽，娘亲刚刚已经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忍受着活着。一个少年突然闯进了这间小庙，他跑得有些急，好像也是在被什么人追赶。少年环视了破庙一周之后，看到无力地缩在墙边的她，少年用扇子宫女孩额前的头发，看到女孩正一脸警觉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少年笑了，眉眼间都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然后他做了一个她永远也无法从记忆人抹去的动作，他将她小心地从地上抱起，像是在对待一件重要的宝贝，温柔而且没有一点嫌恶，那时的她是那么脏。少年的怀抱地如此地温暖，看着少年还略显青涩的侧颜，女孩缓缓闭上了眼睛，疲于奔命那么久，她第一次睡梦中没有噩梦，朦胧中少年轻声地说了句什么然后笑了，女孩睡在少年怀中都能感觉到少年胸腔内快活的震动。
女孩后来才知道，少年名叫南宫游，他是天上国的三世子。少年有自己的府第和官职，而且一直都很忙。他有时候会来看女孩，跟她说一些有趣和烦恼的事，一个人安静地说，并不要求女孩给他任何回应，说完就走，像是对着一件物件。少年那样的身份，女孩有时偷偷地想，如果她能回到原来的身份，少年会不会对她更在意些。
时间流逝得很快，少年已经是一名翩翩佳公子了，他回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和各式官员打交道，她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他不甘于只做一名世子，他有更大的野心。在他之上还有战功赫赫的二世子南宫宇，将军之女的四世子南宫羽，然后是当今王的两个儿子六世子南宫缠和七世子南宫绕，在这些人当中，他没有任何倚仗。
深夜独依碧，少年有些醉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少年看着满院的名株异花，混和的香气闻进少年心底突然觉得安心，看着一身素衣走过来的女孩，清秀的容颜，比起宴会上那些浓妆艳抹刻意争宠的女子，女孩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他莫名心动。少年定定地走到女孩面前，轻轻地将女孩抱进怀里，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就已经这样了。
少年眼里执著的光芒让她不忍拒绝，在十年过后，女孩召集了她最后的力量，她要帮少年走上他自小就执著的，不择手段都要踏上那个位置。少年的吻落在女孩流泪的眼边，少年许诺了她皇后的位置，他的许诺有些犹豫。女孩知道，他如果想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就不可能让她做他的皇后，后宫之内还有一个惠靖公主，她很早就知道，只有那个和他有着同样执著的女子才可以给他最强大的后盾。
女孩是真的爱极了那个少年，心里眼里满满的全都是他，再也容不得旁的东西，既使用尽自己的生命，既使失去神之子的资格。
羽抱住月笼沙缓缓倒下的身子，惊奇地发现月笼沙的身子极轻，像是刚从枝头坠落的梅瓣，淡淡的花香从她伤口逸出，很快覆盖了十里血腥，遍地的死尸渐渐腐化，溶入身下的土地，只是那淡淡的花香久久不退。
劝卿休要再怜花，卿心难与花漂泊，羽抓过墙头的酒杯，一饮而尽。
“小羽，你的心情很不好呢！”冷月一张一张地翻着羽写完后放在桌上的字，惊奇地说道，在她的记忆里，羽很少为除自己和南宫宇以外的人生气。
“打了胜仗，我心情怎会不好！”羽并不看冷月，依旧看着城外，只是眼神里少了方才的感伤。
“劝卿休要再怜花，卿心难与花漂泊！”冷月抽出一张羽字，长声叹咏，走到羽旁边，将纸举到羽眼前，笑道：“我记得小羽最讨厌就是这些个酸文烂词的，当年你和南宫缠、南宫绕那两兄弟还把那老太傅气个半死，今儿怎么有兴致作起诗来了？”
“我……”羽一把夺过冷月手里的诗，瞪了冷月一眼，过了半晌，对着天空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月笼沙为了三哥，不值！”
“呵，什么值不值，她自个儿觉着就行了！”冷月看了一眼那个侯在城下的绝色男子，慢道：“有的人等几年，几十年，或是一辈子，也未等到那个人的顾怜，其中值或不值，外人怎堪评说！”
“你这话说得到有几分有趣！”羽倚在城墙上，用手遮住眼前的光亮，喃喃道。
“有趣？不过了分真幻盈虚数，不辩人花醒梦时，小羽……”你还真只是个孩子，冷月用手轻抚羽的额头，暗暗叹道，一个累极了、倦极了的孩子，老将军给你的东西真的太重了。一道紫玉令，调令天上国八成兵力和分布天下各国的暗臣，牵一发而动天下。
冷月还记得第一次见羽，是老将军受伤昏迷，而又时值天下动乱，各国暗臣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三天后，老将军的军帐内，桌上高高叠起的折子遮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子，那个倾城的少年默默地站羽的身旁磨着墨，一支笔墨干了，少年默契地将另一支蘸好墨的笔替上。直到三个时辰后，冷月亦在帐内守了三个时辰，羽放下笔，靠在少年怀里沉沉睡去。才刚刚睡下，敌国派遣使臣来营，南宫宇带兵驻守在大军侧翼，那个小小的孩子坐在帘后代替老将军同敌国使臣周旋，她惊讶于这个孩子在对阵敌军使臣时的言语如锋临危不乱，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孩子竟背负那么重的东西。
“你怎么也想起吟这些酸文烂词了？！”羽嘴边勾起一丝笑意。
“小羽以文示我，我怎敢不回之以文！”冷月叹了一句，眼角的那颗泪痣随她弯起的眼角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羽甩开冷月放在自己额上的手，松开按在纸上的手，纸随风而去，越离越远。羽怀疑地看了冷月一眼，最后留下一句五姐还是不要窃取前人之作，好好的诗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让人碜得慌，然后将喝完的酒杯塞在呆在原地的冷月手中，离开。
苍都官道，一身书生打扮的男子，哼着小曲，身下的毛驴也跟着他那不成调的曲子不时哼几声，书生满意地拍拍毛炉，把挂在毛驴头上的萝卜放下几分。毛炉看到吃食就在眼前，撒欢儿似地一阵狂奔，书生坐在颠簸的毛驴上，颇有几分纵马奔驰的意气。可惜没过多久，毛驴跑得太快，一个不留意男子顺驴背咕噜滚了下来。
望着还沉醉在萝卜梦想里的毛驴，书生只有无可奈何地望驴兴叹，忽然，一张纸从天而降，书生把纸展平，上书“劝卿休要再怜花，卿心难与花漂泊”，字迹凌草，却不自觉间散发出一种洒脱的气质！书生眼前一亮，从怀里摸出一支，飞快地在这行字下接着写了两句，然后将纸揣入怀中，悠然悠然地哼着小曲去找那只胆敢将主人从背上甩下的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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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提示：这个可爱的毛驴书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