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事(1 / 1)
不大会儿功夫,燕将羽吩咐的事办完,退出内室。
羽哄着楚君歇下,李妖娆已先行洗漱完毕。羽接过李妖娆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暖水漱口。端坐镜前,看到衣上昨日染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李妖娆困窘地站在一旁,这将军院从未待过女客,这一时也找不出一套女装来给羽。羽在镜中看到李妖娆的困窘,稍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让李妖娆去把他的衣服取一套来。
一身长袖剑领戎装,微乱的长发如瀑轻拂腰间,看透人心的秋瞳,英挺的鼻,秀气的下巴,举止间一派高贵从容气质。李妖娆有一瞬恍惚,这个苍都,怕是个天上都不会有哪个身着戎装的人能有羽这派气质了吧!
这身衣物原是他初到苍都城内,城中军曹(管供给的官)故意怠慢,给他库房三年前没发完的陈下来的库货,后他一步一步争得兵士的敬重,推为护城将军。那军曹亲自上门请罪,那些戎装除了尺码小些,布料却也是比照军中其他人一样缝制。初到军中受人怠慢,到苍都前,他就想到过这点,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见那军曹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就顺手推舟,卖了那军曹一个人情,没想到后来这事竟让他得了个为人宽宏大量的名声。军中事务繁多,那些衣服也就搁在他房里。刚才打衣柜,想到羽的身形,就直接从那些衣服中挑了这件,没想到普通的一件衣服竟让羽穿出华贵的气质来。
羽拉开抽屉,随手取了一根纯黑的玉带,用玉梳捋起长发,干脆利落地系上。
转身回首,好一个气质不凡的俊儿郎!
两人起身出门,羽不经意瞥见明柔正一动不动地跪在长廊边上,不由心生一丝不悦。
“下去歇着吧!”羽看着明柔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接着说道:“晚些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天上的男儿是什么样!”
明柔听到羽的话,起身行了一礼,低低地答了个“是”,便退下去了。想到天宫皇宫的那场大火,那夜禁牢的屈辱,本以为用那样的亲手为眉报了仇,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令他留恋的。可是,看到坐在清玺宫前那抹纯白的身影,他却退却了。那样的神祗一样的人,原是他死也不敢奢望的,可是当她说要他将命交给他的时候,他不由从心底生出欢喜。他想着,只要待在她身边,就算做一个最下贱的奴才也好。可是,山道上,她以身护他,他又忍不住生出更多的奢望贪念。转念一想,她身边有那个天仙一样的公子,她怎么会要他这样肮脏的身子,那些奢望贪念一下子全碎了,只是幽幽地生出更多的绝望来!听羽这么说,他收拾眼泪,缓缓起身。
“燕,你也下去歇息!”羽止住了燕本欲跟随的步子,温声道。
“好!”燕见羽的脸色已不似昨晚那般苍白,而且身边又有李妖娆,应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退了。
苍都正街,羽饶有兴致地观看两边的小摊商铺,瞧见街角一个露天的铺子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羽不待考虑,就拉起李妖娆的手走向食铺,随意地找了个位子坐下。
“两碗素面!”李妖娆对随羽一走近铺子就凑过来的小二,冷声吩咐道。
“好咧,两碗素面!”小二大声重复了一遍李妖娆刚点的面食,又去招呼旁的食客。那小二本是见两人皆俊美不凡,于是想更近地看看,被李妖娆冰冷地语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片刻,小二用盘端着两碗白面过来,不待小二凑近,李妖娆接过小二手中的盘将面轻快地放到桌上,又将番还给小二。小二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公子是不想别人靠近桌旁的那位小公子呢!再看桌边的那位小公子,脸色略显苍白,像是刚生过一场大病,不过其气质神韵却是旁人比都没法比的。什么时候,苍都出现这样的人物?小二看向不远处的城墙,心里不由为桌上安心吃面的羽担心,这苍都最近可是不太平,惴惴地想,这小公子可不要出什么才好,这样的人儿,若真出什么事,可就可惜了。
“小二,我要的菜怎么还没上,做不做生意了,还要爷等到什么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小二的胡思乱想。
“对不住了,您咧!小的这就去给您端来,您大人有大量!”小二向刚才那桌赔了个笑,进内堂端菜。
羽望着李妖娆刚才的所为,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羽?”李妖娆抬头望见羽突然露笑,不明原由,柔声问道。
“猫,我希望你最终是和我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卑微地站在我的身后做个见不得光的隐卫!”羽放下筷子,眼神看向窗外,慢慢说道:“在天池国的那些日子,我看着墨子怜一个人坐在王座之上,我突然想,当日的她会不会就是明日的我!”
“羽!”李妖娆心痛地望着羽,握住羽有些凉的手。
“我当然不会变成她,因为你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还会守着我……”羽叹了口气,温柔地回握住李妖娆的手,感觉着李妖娆手心传过来的温度。
知道李妖娆心里始终把自己对他的宠爱,当做她的恩赐,羽心里就一阵阵发紧。她要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对他的好,只是因为她想对她好,而不是恩赐。天下王夫走卒,若都披上华服,谁又能分辨出个贵贱。若强分出个贵贱,就让人各凭能力,或用真材实学,或用虚枪谄术,那些位置只要有本事做稳,何必计较那人是生于皇家官府,还是教坊贫窟。
望着李妖娆有些动容,羽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走出食铺。
羽心中继续暗道:只可惜千年教化,深入人心。所谓久则难变,若骤以她这种平等之道施之于天下,必落个人心背离。放眼天下律法,莫不是使人但知士族匹庶之分,而不解善恶之分。唯天上与她的意志稍合,但近年来,特别是应觉无伤逝后,天上的情况竟一日日步向天池那种只辨贵贱,不分的善恶的后路上了。想到半月前传来的月尚国颁发的新令,羽对那月尚新王隐隐有了些期盼。那新令虽是为震压那些不甘沉寂的老臣才不得颁下暂行之法,用不得多久,但也不失为她的新法做了个引子。
羽自小跟着商队周游列国,跟那些个贩夫走卒,文人酸客都有过交际,那些人虽是粗陋,却也不乏能人异士,能用到国之本位上也有不少。只可惜碍着身份低贱,不得实展。就算真遇到惜才的君主,却也是才华还未施展,就被士族势力排挤下去。虽然荣辱之法,在乎各人能力不同,但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应觉无伤那般呢!还不都是让那些不学无术的官家子女占了位置,误国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