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萤火虫之冢（6）（1 / 1）
百货商场里熙来攘往。尤其是传统服饰那一区，更是多了不少举家来购和服浴衣的顾客。柜台后的女售员趁着短短的闲暇，借机跟等待女友更衣出来的俊帅少年攀谈。
“……你女朋友很可爱呐。”听得这一句，少年回眸，淡笑温和，“嗯，谢谢。”年轻女子不由脸微红，更进一步问道：“你们是打算一起去烟火大会吗？”他不吝微笑，气度优雅，淡淡答道：“是的。”唇角的笑意温和，似乎无尽温柔，眼底不经意间却会流转过淡漠疏离。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很快有人上来结帐，又忙碌起来。忙碌间再转头望过去，原来站了有人的地方已经被其他人占住，人影交移。
更衣室内，雪里纱低头细细埋好系带，左右侧了侧身，确定绑好腰封之后，这才慢步出来。忍足侑士便站在门口，看到她终于出来温和一笑，“好了？”最近只要看到他，她都会习惯性地红了红脸，轻轻点头，走到试衣镜前，镜中印出了纤细身影。
沉黑和服的少年便站在她身后，低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专注而……温柔。这是忍足侑士第一次见到她穿如此活泼的颜色，若不是他强行挑了这件简式浴式塞进她怀中，只怕她的目光还在那些茶色的衣料间徘徊流连。清茶的浅绿颜色太过幽雅，衬得她安静寂寞。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是不过十三岁少女，追逐成群的粉蓝色小鱼衬了她一身俏丽活泼，淡如水的蓝色里漂浮着几抹早秋落枫，是亮丽耀眼的红，踩着夹脚木屐的脚趾头粉嫩可爱。
因为他的目光注视而紧张地微蜷。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番，忍足侑士的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这回你相信我的眼光了吧，雪里纱。”
“嗯。”雪里纱点了点头，“可是，有点凉呐……这料子太薄了。”她捏了捏袖角，合成纤维裁出的衣料薄晰，灿亮的灯光几乎半透过袖摆上那些粉蓝色的小鱼还有那几抹艳红的枫叶。和服浴衣的剪裁简便，料子也大多是选择透气型的棉质或合成纤维式，大约又是因为下雨的天气，空气有些湿凉，雪里纱小小打了个寒颤，身体发凉。
“冷么？”忍足侑士躬腰，从后面抱住了她。“这样还冷么？”他看着镜子中的人，她身形一倾便被他密密实实地拥在了怀中，而后鼓起红团团的脸蛋，手足无措，“忍足君，别这样……”目光游移闪烁，看到四周路过的顾客有些不经意间回过视线来然后会心微笑，小脸上愈加红云密布。“忍、忍足君，大家都在……看呢……”
忍足侑士倏然直起腰，把她推离怀中，朝镜中的人温声笑道：“去吧。把你的和服换上，免得着凉了。”
重又看到俊帅少年走过来，女售员展颜微笑，“确定是要买下那件和服吗？的确是非常适合你女朋友呐。”
“这件跟那件，我都要了。”
诶？她有些惊讶，瞪着柜面上那件朴素无华的女式浴衣，“这件似乎太素净了点……”浅淡的绿，天水初成的碧色，布料是棉质的，保暖的同时又不失凉爽透气。
“啊，是因为那件料子太薄了，晚上风凉，我怕她受了寒气……”少年挠了挠头，笑意淡淡，“啊啦，其实是因为我们家小公主太可爱了，所以……呵呵……”目光转向更衣室那边，茶色和服的少女正抱着浴衣出来，脸色还是微红。他的眼神转为温柔宠溺，唇角淡笑。
所以舍不得如此可爱的她，被别人发现。
从商场出来，天空已经是雨后初晴，浅金色光芒漫天漫地，洒落在肌肤上一阵温暖。“看来天气真的转晴了呐。”头顶一道男音淡笑说道。
雪里纱闻言仰起脸，浅金色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薄淡的柔光。阳光落入他深蓝紫的瞳底，依旧是晴朗的秋夜里最干洁的那片天空。
阳光透窗而入那一日，医院的长廊上，低头细心为她包扎伤口的少年，说：“总之，以后别太勉强自己了……”是第一个这么对她说的人。那时的天空，也是雨后初晴，粉蓝水润的颜色。
忍足侑士感觉到她静默凝望的目光，低首，“怎么了？”雪里纱收回怔愣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手臂紧了紧抱住的袋子，里边装着方才他选的浴衣——据说，是礼物。
肩膀被收进他怀里，“呐，逛了这么久也累了吧，现在先回去休息一下，不然晚上没有精力看烟火了。”声音一贯的低沉温柔。
她点了点头，“好。”
因为他的期待，而她也开始期待了，那些绚丽的花火，那些……短暂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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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安本元奈的目光一直在忍足侑士和雪里纱之间游移，少年挟了章鱼烧团子到她碗中，她叉起团子大口吞下。呃，明明看上去嘴巴小小，居然有如此的包容力，安本凉子不经意间瞥到一眼，汗了一下。然后听到她父亲笑容温和地问：“两位今晚是要去烟火大会么？”
“是的，元奈神官。”少年颔首，微笑。少女嘴巴里堵着食物，只模糊地应了一声，用力点头。
“是约会么？”安本元奈直接问道。
少年依旧颔首，微笑。少女的脸涨得通红，脸颊鼓得老高，旁边坐的少年还以为是又噎到了，连忙倒了开水递过去，一边轻抚她的背部，“早跟你说过慢点吃，我不会跟你抢章鱼烧的。”她想要的，只要他能给的，通通都想让她的愿望实现。
安本凉子皱了皱眉，“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同居了？”雪里纱猛地喷出一口水，咳得满脸通红，额上青筋微凸，她继续说道：“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十四岁，这样不太好吧……”
雪里纱搁下水杯，拽过安本凉子的前襟，拼命解释：“我、我、我跟忍足君什么事都没有的！清清，白白！白白，清清！”转首狠狠剜了一眼表情悠闲自在的绯闻对象，“哎！都怪你！毁了我的闺誉，万一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忍足侑士挑眉，微微惊讶：“亲爱的，难道你还想红杏出墙？”言下之意，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噗！！！
安本凉子喷饭，弄得雪里纱满头满脸。他这句话比她一万句的解释都要来得震憾。安本凉子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难、难、难道你们已经……”雪里纱僵住，小蛇继续在牛奶里自在游泳，安本元奈淡笑不改，心道：“嗯，现在的孩子真开放呐……跟那时候的他有得一拼……”
绯闻事件的女主角由头红到脚，顶着满头饭粒满脸菜渣出去，“我去沐浴了。”这满头满脸的食物残渣，实在是太脏了。身后响起男主角善意的提醒：“别泡太久温泉，小心又在水里睡着了，容易着凉。”
又？有人的眉尖挑了挑，又……
安本元奈看着少女身影消失在和室门外，转脸冲刚刚自爆绯闻的少年淡笑，拍拍他的肩膀，表情怎么看都是同情怜悯多些，“忍足同学，喜欢上侍奉神明的巫女大人，你有得耗了……”语气一转，“不过，如果你已经认定了，请千万珍惜……因为，谁也不知道，神明什么时候会收回她……”
想他当年也是死皮赖脸没皮没脸地死缠，一直缠了沫大人十多年，才最终在抱得美人归的基础上再确定了自己的名份，终于功得圆满。回头想起来，当年求爱之路多艰难，相伴不过这有限年数，却都是满满的回忆无数的幸福。元奈余生都用来想她念她，也不会寂寞了。呵呵……
男子的目光投向矮柜上相框中笑语宴宴的女子。呐，阿沫，现在的我即使只是回忆你，也还是幸福的，天下无双的幸福。嗯，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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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纱其实天生有轻微的洁癖，平日无事做便习惯了早上泡一次澡，入睡前再泡一次，现在被安本凉子喷了满头满脸的饭菜渣子，立即急匆匆地跑到神社后院的温泉池中泡了许久，直到一耸一耸鼻尖自己嗅自己的长发许久终于确定没有那些油腻的味道时，这才套了浴衣起身，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慢步穿过长廊。在惊人的愈合力之下，她身上各处的伤口如今只剩下粉色的伤痕，再没有人管制着她不准泡澡了。
忍足侑士的提醒在耳边响起，“别泡太久温泉，别在水里睡着了，容易着凉……”她摁在毛巾上的手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抿了抿粉唇，微微一笑。抬起的手臂纤细，皓腕下一截粉蓝色的袖摆，上面有粉蓝色的小鱼追逐着枫叶嬉戏。
一踏进和室便看到他迎上前，“洗好澡了？”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下午试穿过的浴衣，不吝赞美：“你穿这一身很好看，不过……”雪里纱唇边还来不及漾出灿烂笑容，便被塞过来一件棉质浴衣，她捏着棉浴衣提起来细细打量——碧色浅淡，朴素无华。
眉尖皱起，有些怀疑于他的目光，这一件和服浴衣实在是太素净了。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眼底藏了光芒，扳住她的肩膀，低头看她，语气极其温和地解释道：“今晚还是穿这件吧。棉质的，比较暖和。夜里风大，我怕你不小心受了寒。”
“……哦。”
他是这么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是为了她好，她还有什么反驳的借口呢？
雪里纱只好抱着衣物进房间附带的盥洗室去换衣服。
忍足侑士耐心地等待着别间里换衣服的她，和室门外的天空已经转为冷却的沉蓝，圆月清辉无限。盥洗室的门无声无息打开，雪里纱站在门口，面色忐忑，“忍足君，这样穿会不会太朴素了？”
她的手指绞着袖摆，轻咬下唇，面向站在昏暗中的他。她身后是盥洗室的明黄灯光，她站在门后恰好挡住了那些明亮，而后身上一袭浅淡碧色转为柔和光华。
“不，不会。”他缓缓摇头，唇角牵出一抹苦笑，这样的她，明眸皓齿，依然是惊艳，让从来都在女孩子面前舌灿莲花的他突然失去了可以赞美的言辞。
浅水成碧的素净淡雅妆点出她性子里深深隐藏的恬淡温然，其实，她就是那样的人——总是温柔，总是在守护着别人，惟独忘了自己的纤弱。
突然远远传来爆破的轰隆声，他惊讶间转首看去，夜空里绽放开了第一朵蓝紫色的花火，然后几团光球腾空，接着更多的轰隆声响起，一朵叠过一朵，开放成绚彩的花球。
雪里纱抬眼看去，满脸惊叹：“哇……”忍足侑士牵了她到和室门口，“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
“忍足君，我们在神社这边也可以看到烟火呐。”还有必要特地跑去人堆里挤么？河边应该很多人吧，也很喧闹。
“巫女大人，你的衣服没有穿好。”
忍足侑士绕她身侧慢慢转了一圈，然后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腰封上，“你这边的系带还没塞好。”腰封上露出了小半截的带子。他抬手细细地拉平布料上的褶纹和起皱，把系带埋入腰封，拉了拉腰封下绑缚固定的衣摆，看着衣摆滑下到某个角度，然后露出了她雪白的颈项，那最优美的弧线。
“好了没，忍足君？”雪里纱一动不敢动，轻声问道。身后一片沉默，半晌才得到模糊的应答，“嗯，好了……”腰间环上来少年的手臂，他受到蛊惑似地，缓缓低头，缓缓凑近，在她颈后落下一吻。
她瞠大眼睛，一脸怔呆，“忍、忍足……君？”温热的唇贴在她微凉的肌肤上，渐渐慰贴出了暖意。他抬起头，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淡笑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烟火。”忍足侑士依然是眼色清明，刚刚那一吻里应该也不含带任何亵渎的□□吧。
被少年拖着河边走时，雪里纱突然松了口气，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颈后，那里被吻过的地方，现在一片灼热。为什么……吻那里？
其实她一直在害怕，即便他是说过喜欢她的，至今也是半信半疑。
向日岳人有意无意间对她说过，忍足侑士这个人温柔得没心没肺，女友和感情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对你好的时候是真的让你觉得幸福了，但转身走开时便形同陌路，丝毫不会眷恋。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一个人。而她从一开始便亲眼见过亲耳听到了，他在断绝与川下百合子的交往时，毫不留恋，毫不留情。凭什么她可以特别到留住他漂泊自由的心放纵不羁的灵魂？
凭什么？
太突然的幸福，太仓促的开始，必然会是短暂的，一如这些绚丽的花火。而这个人眼睛里，藏了太多未知的东西，让她害怕靠近，害怕接受。
他说过的那些话，让她感动，但是……她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