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雪融•时光的结局篇（三）（1 / 1）
雪里纱不知从哪摸出一条干洁的方形毛巾给忍足侑士，他坐在长椅上擦拭着湿透的头发。她坐下来，侧着头看他。偶尔伸出手去，帮他拈掉碎落的断发和衣服上的冰屑。半长不短的断发细丝是近乎沉墨的蓝，缠绕在她纤白的指间。雪里纱伸出另一只手，把发丝抽离自己指根。抬眼看看天色，已经是逢魔的黄昏时刻。
天地一霎间被昏黄和暖的斜晖笼罩。夕晖里网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们，挥洒着汗水肆意的青春。自由，热情，执着，诸如此类，都是令人羡慕。
忍足侑士突然说：“雪里纱，不用介意迹部说的那些话。”她回过头来，满脸茫然。他拍了拍她的后脑，温声说道：“那家伙从来都是言不由衷的。跟他认识了这么久，你也该多少明白。迹部这个人。”雪里纱这才反映过来他的意思，忙笑着解释：“Iie——刚刚并没有介意。只是觉得很奇怪，忍足君怎么会跟迹部吵嘴。”
忍足侑士以手耙过头发梳理，淡笑着说：“我是故意找他碴的。”雪里纱一怔，他继续说道：“总得帮他找个出口把怒火发泄了。”她恍然大悟，一时有点动容，“是因为清川同学的事吗？似乎影响很大，连董事会都很关注。”
“那是必然的。”他敛了敛眸，神色有些冷肃，说：“差点就闹出人命了。不过，现在的情况跟闹出人命比也好不到哪去。除去那个女生还昏迷不醒这一点，她还是校医的亲生妹妹。”虽然这件事本身跟迹部景吾无关，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同罪也’。若是此事闹大，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冰帝学园以及背后支持的迹部财团的声誉。
雪里纱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忍足侑士。暮色中的少年有着柔和的轮廓，清亮透澈的眼眸。突然她抿着嘴微微一笑，“不过这种帮忙的方式也太奇怪了。万一和迹部君吵伤了感情不能合好了怎么办？”
忍足侑士挑了挑眉，转过脸来朝她笑，声音沉而魅惑，说：“所以说该道谢的是我才对。呐，公主殿下，就让小的我以身相许如何？”长指挑起她的下巴，以拇指摩挲着那饱满润泽的粉唇，似是轻佻的笑和似是认真的眼神让人真假莫辨他话里的真实度。
雪里纱看着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眸越趋越近，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来，捂着自己的胸口，迷惑不解，“这个是……”心跳。怦……怦……怦……心跳的声音一点一点缓下来。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因为觉得忍足君一定不是认真的吧。雪里纱轻声笑起来，手推开那张深情温柔的俊脸，“好啦好啦，忍足君，在我面前卖弄你勾搭女生那一套是不明智的做法喔！呵呵——”
忍足侑士却没有退开，反而顺水推舟地揽过她的肩膀，故作亲腻地凑上脸去：“YALEI YALEI！被你看穿了，真是没有挑战性耶！呵呵——”他也低低笑起来，垂下的眼帘掩饰着旁人无法捉摸清楚的东西。
雪里纱用力抖掉他挂上来的沉重身体，故作怨怒地瞪他一眼，“忍足君应该多多爬我家神社阶楼才是！你该减减体重了。”他挑眉，非常惊讶地反问：“难道我这付黄金比例的身段还有改良的余地？”雪里纱笑得肚子痛，忙退开去，“我不跟你说了！我该回去了，安室先生应该差不多忙完了。回见。”不待回答她已经转身走远。
“回见。”他淡笑，挥了挥手。暂时，就这样吧。他慢慢来。说了无数个回见之后，总有一天她会转身看到他在这里。忍足侑士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夕晖里，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抓在手上的毛巾——绵织的毛巾，上面布满绿色小苹果，一角还绣了个小小的‘纱’字。手指收紧，将毛巾拢在掌心，他垂下眼帘，依旧掩饰着不欲旁人发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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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终于完了。雪里纱飞速收拾好了书包，便要冲出教室，突然看到一个人慢腾腾走在校道上，不见了往日熟悉的跟班，又停下来。“迹部！”迹部景吾抬起眼来，目光闪了一下，然后抬腿迈大步走上来，“雪里纱。”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开始也渐渐亲密到互呼姓名的程度。
雪里纱好奇地往他身后张望：“呐，不跟桦地一起走么？”突然想起来二年级早就考完了试，又笑道：“那我们一起走吧！”迹部景吾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并望走在校道上。
阳光灿亮，旬夏的风更是凉爽，吹过校道树丛时便惊起呼啦啦一阵叶响，非常像是下雨的声音。雪里纱仰起脸，看了看头顶摇晃细碎的叶层，唇角挽起，笑意盈盈。再偷偷打量有些沉默的少年，看到他眼角的那点泪痣仍像往常一般挂在那里，却仿佛收敛了不少锐气和骄傲。
“考完了试就是暑假呐！迹部暑假想好要干什么了吗？”她故作轻快地问，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他摇了摇头，“暑假哪有空玩。网球部为了全国大赛，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闻言，雪里纱呵呵一笑，“可是总得有休息的时候吧，迹部。”迹部景吾低眼看她，唇角微微一弯。她背着手走路，看上去有些孩子气的俏皮。他问：“那你自己又打算暑假的时候怎么过？”
“安室先生说好要带我去北海道玩。以前就听人说过，那边的天空很美呢——”雪里纱兴奋地回答，一脸向往的表情。他习惯性地摸上眼角泪痣，说：“还真是不华丽的渡假。不想去国外看一看吗？”她摇了摇头，满足地笑，“目前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北海道了。冬天的时候还想要再去一趟，听说那边的雪地也很美。”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大概要去多久？”迹部景吾正在心里计算着看时间能不能也排些空出来，正好也去北海道避暑。雪里纱歪了歪头，轻笑：“迹部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他一口否认：“谁要跟你一起去北海道了！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要去欧洲渡假了！”她抿着唇笑，也没反驳，显然是心情非常好懒得追究。迹部景吾没再问下去，心里盘算着回头要旁敲侧击向理事长打听这件事。
“对了，”在校道的分岔路口，雪里纱停下来，仰脸看着迹部景吾。他低下目光，不冷不淡地问一句：“什么事？”她挽起唇笑，一点一点地弯起完美的弧度，“一直忘了跟你道歉。上次泼你冰水的事，真的很对不起。”说着躬了躬身。
“……什么啊！本大爷像是这么小气记仇的人吗，雪里纱？！”怔了一下，迹部景吾回过神来，大声道。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一不小心便把假发扯下来了，一颗短寸头露出来。脸色一时有些赧然。“不准看！”
雪里纱依言低下头去，直到等他戴好了假发。一边悄悄地弯起唇角偷笑，一边温柔说道：“不管发型变成什么样子，华丽的迹部大爷总还是华丽的迹部大爷，不是么？”高傲少年的脸爆红，扭过头去，用拳头挡在唇边不断轻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大爷……本大爷……”
雪里纱仰起脸来看他，眼神温柔，“迹部，我还记得你喔。”迹部景吾呆在那里，说不清的狂喜或是惊讶交杂闪逝过眼底。她仍是在说：“小时候，我们见过吧，而且还狠狠打了一架。你这家伙，原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么不可爱了！不过……”雪里纱温柔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总之还是很高兴认识了你，迹部景吾！”他无言以对，低头轻笑起来。“……你这家伙！”
“是不是心情好点了？”雪里纱微笑着说，“我想，清川同学那件事也很难分清究竟是谁对谁错谁又一点关系都没有。袖手旁观的人跟动手的比起来，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的比较。也许，大家都犯下了不可原谅的过错，那也说不定。迹部却一直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真是不华丽也不理智的行为。所以之前一直在担心迹部君的事，网球部的大家也是这样。我实在想不出可以安慰迹部君的话来，只能说认识了你我很庆幸。对了，姐姐的事也是多亏了你。说起来我也是因为自己先欠了你一份人情，才巴巴地跑过来安慰你的！别误会喔！呵呵——”她温柔地看着他，看得他目光闪烁，面色动容。
“……你这家伙！”依然是只有这一句，那声‘谢谢’始终没办法坦然地说出口。
“呐！雪里纱。”迹部景吾突然很认真地说，“如果我再办一场舞会，就当是为那年的事道歉……你会来吗？”只属于两个人的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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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雪里纱有生以来最肆意快乐的一个夏季。安室知树先是陪着她去了关西道崛顿吃章鱼烧，停留了两天居然偶遇了忍足谦也，于是在当地免费导游的带领下，三人一齐玩遍了大坂大大小小的地方。接着转机去北海道，在边界处安室知树租了一辆汽车载着她汽车旅行，一路驶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纯蓝无垠的海边。
一路上惊喜兴奋的女音时不时响起。“安室先生快看快看！！！好漂亮的天空啊——”雪里纱趴在车窗上，仰脸望着那粉蓝水润的天空。驾座上的男子分神瞥一眼窗外天空，附和道：“嗯，确实是很漂亮的天空。”一如他记忆中久远的少年时代那片天空，晴朗的纯净的，蓝天。他的嘴角渐渐弯起，温和微笑，仍专注于开车。两人刚游完了札幌，正前往富良野。
停了车，安室知树带着雪里纱登记好旅馆，便拎了地图租一辆自行车前往连绵成海的薰衣草花田。少女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男子在前面用力蹬车。
“左转！左转！对、对！是左转！然后……在下一个三岔路口要走中间！中间！中间！安室先生，错啦错啦！是中间才对……啊！安室先生对不起～～～人家拿倒地图了！！呜～倒车倒车！我们得往回走才是！啊，又是上坡路，小纱下来走！阿万～～快回来，怎么可以给安室先生加重负担呢……”
小蛇正盘坐在男子头顶，饶有兴致地欣赏公路旁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一路，车后座上的少女洒落银铃似的笑声。
当雪里纱挽着安室知树的手臂，两人一道漫步在紫雾弥漫的薰衣草花田里，已经是日暮时分。暖黄的夕晖渲染在紫色花田里，给人一种时光倒流到黄旧记忆里的错觉。
“好香喔～”雪里纱深深呼吸着空气里绵密雅致的花香，笑容灿烂。安室知树俯身拈了朵薰衣草花，在指间把玩着。一旁有花田的工作人员介绍道：“不知二位客人是否曾听说过薰衣草的花语呢？薰衣草有一个非常美丽的花语喔……”少年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茶色和服的雪里纱身上。
雪里纱瞠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花语？”仰脸看向安室知树，“安室先生，我们家里也种了很多薰衣草喔，您知道它的花语吗？”男子抚摸着她的长发，淡笑不答。工作人员抢先为她解惑，说：“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真的？嗯，原来如此……嗯，这样啊……”雪里纱始终微笑，笑得眉眼弯弯唇也弯弯，但心神早不知游到天外哪个地方去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旁的人眼中看来，也成了慵懒可爱。其间她手机的牛奶歌铃声响起，接起后电话那头传来少年狂傲的声音。
“喂，雪里纱，我要帮桦地过生日，过几天办舞会，你给我回来……”
“谁理你！迹部景吾本小姐现在正在北海道一望无际的美丽薰衣草花田里散步，你少来吵我！否则，杀无赦！”雪里纱直接挂断了电话，转过头发现少年目瞠口呆的神情，忙温柔一笑，“请继续说，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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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安室知树载着雪里纱回到旅馆。停好了自行车，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旅馆大厅。雪里纱问：“安室先生，我们今晚吃些什么？”他温和地回答，“尝些当地的特色菜。听说这一家的……”很快前面走上来两个中年男子，朝两人躬腰，“请问，您就是日暮小姐么？”明显他们想要找的人是雪里纱。
雪里纱脸上的笑容散去，已经换上冷然平和的神色，“我是。”两人再度非常恭谨地行礼，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久仰巫女大人之名。冒昧打扰您的假休，有件事非常需要您施以援手。”
雪里纱拈过那硬纸片，随意扫过一眼，有些奇怪：“物业公司？”敛了敛眉，转首看向一旁的安室知树：“安室先生，我先处理一下这件事，你先点菜，待会儿我再过去。”安室知树点了点头，“那我在那边等你。”他坐在大厅另一头的圆桌旁。
点好了菜，安室知树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僻静角落里交谈的三人。少女端正坐在椅中，脊背挺得笔直，如绷紧的弓。她对面那两个男子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安，连带着肢体动作上也显露出紧张的情绪来。昏暗的壁灯光里，她的表情隐约有些晦暗不明，目光却明亮温和，褪去了稚嫩，气息淡定而沉静，连唇角微微挽着的笑意也给人安心之感。两个陌生男子终于躬腰拜退，少女在那里沉吟半晌，然后才站起身来，盈盈朝这边转过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安室先生。”她盈盈躬身，然后入座。惊喜地看着桌上那一道道精致的菜，“哇，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安室知树递给她一双竹筷，“我刚让他们把菜重新热过，现在应该热度刚好。趁热吃吧，小纱。”
“嗨！谢谢安室先生。”雪里纱点了点头，提起竹筷挟菜，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优雅，显出极好的教养来。他低头吃着自己那份饭，状似无意地问：“那些人找你什么事，小纱？”她抿了口热牛奶，微微一笑，“不过是些工作上的事。他们公司有套房子似乎出了些不好的事情，租住的住户最后总是神秘失踪了。”
安室知树敛起眉，神色有些担忧，雪里纱朝他一笑，“安室先生不用担心。只是闹鬼的房子而已，我应付得来。”他问：“世上真的有鬼么？”她看着他，点头，“嗯。安室先生害怕吗？”他一笑，“我没做过亏心事，鬼也找不上我。”
雪里纱摇首，淡淡说道：“不尽然，安室先生。当它们的执念太重的时候，经常会累及无辜。”安室知树温和地问，“小纱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需要我陪你吗？”她仍是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不能让安室先生陪我冒险。”
“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顿了一顿，安室知树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关切，“不要勉强自己。平安回来。”
呐，阿万，你听见了吗？有人等我回来……她的眼眶慢慢红了，然后笑着点头，挟了块生鱼片到男子碗中，“您喜欢的金枪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