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天黑前，远远的能看到城镇了，柯伫戟加快脚步，推搡着蓝韵走到大路上。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一辆彩旗飘飘的卡车，装着高分贝的扩音器，嚣张的从他们面前开过。
这条反复播唱的广告词，蓝韵以前也觉得恶心，现在听来却不亚于惊天霹雳。眼前的松溪镇还是一样的山，一样的水，可是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模样。钢筋水泥建筑，四车道大马路，饭馆商铺林立，虽然比不上杭州等大城市，但也是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哈哈，柯玥玥有一句话说对了，兰柯一梦啊！”蓝韵抚掌大笑着对目瞪口呆的柯伫戟说道。
“不，我们柯家还在！”柯伫戟大喊一声，独自飞奔到镇上。
柯家那精雕细镂的高大门楼和围墙还依然挺立，可是里面，奶奶的大厅、婆婆的正房、柳筱雅的小雅斋、精巧的花园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五层钢筋水泥贴瓷砖的现代楼房。门口挂着两块牌子：“松溪乡人民政府”“松溪乡人民委员会”。
除了这个门楼，除了松溪两个字，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柯伫戟疯狂地拉住每一个行人，问他们柯家人的下落。蓝韵冷笑着站在一边。世事无常这句话用在这里真是太恰当了，前面一刻，她还是柯伫戟手里的棋子，性命堪忧；这一刻，她再也不用惧怕他了，在这个文明的社会、□□的社会里，他，一个国民党余孽，他才是朝不保夕的异类！
路上行人都以为是柯伫戟是个武疯子，惊怕的四处躲闪。后来，他自己也终于放弃了，木木的站在马路中间，把交通都堵住了。蓝韵怕他这么闹招来警察，只好拉他走到路边。
“你不是问我还有多少秘密吗？这就是我最后的秘密！我们已经到了六十年后的未来，我的时代！你明白了吧？我来自未来。你不是一直想抓□□吗？你抓呀，满街都是！哈哈……”蓝韵抑制不住的把积藏的一切都倾倒出来，心中充满报复后的快感：“几十年前你的党国就输掉了战争，现在是我们□□的天下！”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缓缓地看向蓝韵，眼神充满恐惧、迷茫和求助。
“你的家乡，松溪镇。六十年后的松溪镇。”
“不，不可能，我们家的房子呢？祠堂呢？镇上的药铺呢？私塾呢？不，不……这些人，这些在我家里走来走去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柯伫戟大喊一声，说完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六十年过去了，兴许是找不到了。”蓝韵沉吟，想到奶奶、公婆、玥玥、莲心儿，真的不在了，那些活生生的人就此淹没进了历史的尘埃了？心里百感交集，无比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松溪镇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地方，霓虹灯、广告灯箱、商店橱窗，处处都焕发着欣欣向荣的气氛。
柯家门楼上安了一块电子屏，熟悉的音乐声后，开始播放中央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10月11日……□□中央×××总书记亲切接见外国使团……”
也许电子屏的光芒刺激了柯伫戟，他呆滞的目光闪了一闪，喃喃说道：“兰柯一梦，兰柯一梦……”他想了很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哦，六十年后的未来！”
----------------------------------《蓝凤凰》----------------------------------
再怎么样，人也有饥饿的需求，蓝韵惊喜过后觉得肚子越来越饿，从柯家逃出来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从刚才新闻的日期推算，大概有整整两天了吧，可是胃里好像空了六十年似的，饥饿感一下子涌上来。柯伫戟也注意到她饥肠辘辘的表情，说道：“我去买吃的。”
“你有钱么？现在可是新中国，你的银洋和金圆券可没人敢收。”
柯伫戟不服气的哼一声，把蓝韵拖进街上的一家钟表店。
“这里能吃饭啊？你饿疯啦！”蓝韵以为他要去洗劫钟表店。
柯伫戟解下手表，往柜台上一放。老板立即两眼放光，这种款式的欧米茄机械手表，成色还能保持那么新，简直是奇迹呀！再一看那对男女，脸上血污狼藉，穿着破破烂烂，证明这块表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他拿出两千块钱急忙把他们打发了。等他们后脚刚迈出店门，老板唰的一下拉下卷帘门，抱着手表偷笑去了。
蓝韵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这种手表肯定价值不菲，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肉痛。
买了面包饮料，在路边吃过。蓝韵扯下柯伫戟军服上的双梅花领徽、肩章和胸前的略表，往垃圾桶一丢。
“干什么？想挨打啊？！”柯伫戟急忙把他的荣誉见证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仔细擦干净，收进胸前口袋。回头要收拾蓝韵，见她已经迈进一家小旅馆里。旅馆门口的灯箱上写着“按摩推拿钟点房”。
旅馆前台小姐趴在破旧的柜台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嗑瓜子。
“小姐，给我两个房间。”蓝韵说道。
“一个房间！”柯伫戟跟进来，插嘴。
“你干什么？！小姐，两个房间！”
“夫妻两人为什么要两个房间？”
“我是你妻子么？”
“你不是我妻子，肚子里怎么会有我的孩子？”
……
“啪！”一柄钥匙拍在柜台上，前台小姐吐出瓜子皮，眼皮儿也不抬一下，说：“只剩一个房间，爱要不要。”
蓝韵一进房间倒头就睡。
睡醒了，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紧张：“该死的，把钱都拿走了，让我怎么回萧山。”
正担心路费，柯伫戟一把推门进来。
他穿着一套合身帅气的休闲服，洗过澡，刮过胡子，头上伤口也处理了，全身干净整洁的散发着香皂的气味。不过心情还是不太好，铁青着脸。他朝蓝韵扔过一个塑料袋，说道：“你身上臭死了，快去洗澡换衣服！”
蓝韵洗完澡，打开袋子一看，只是一套短袖T恤和运动长裤，还是地摊上最便宜的那种。柯伫戟还没忘记给她买内衣，一件背心和平脚短裤。蓝韵无奈，只好换上：果然是老地主周扒皮家出来的，现在民工也穿得比这好。
回到房间，见柯伫戟躺着，双手枕在头下，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有早起的习惯，一个上午大概都在寻找家人的下落，奶奶是不敢想了，玥玥和莲心儿她们不知道有没有消息。不过，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结果。
蓝韵理解他骤然穿越时空的失落感，亲人、朋友、事业，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自己也经历过那种彷徨、害怕、孤单的感觉，心里都有点同情他了。
柯伫戟突然坐起身，发出一声惊叫：“筱雅！”
蓝韵大怒，问道：“你刚才没找到吗？60年过去了，她还没改嫁吗？”
柯伫戟对她怒目瞪视，狰狞的表情让蓝韵有点害怕，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直视他。
他们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嬉闹声。
“老板，你怎么那么猴急？”
“我急么？老子出钱了，能不急么！谁让你那么白嫩嫩的……”
“哎呀，怎么那么硬呀！”
“你不喜欢吗？快来摸摸。”
……
柯伫戟和蓝韵面红耳赤的对视一眼。
然后是床板不断撞击墙壁的声音，薄薄的墙壁一震一震的，霉烂的墙皮纷纷掉下来，落在枕头上。隔壁那女人还不停的尖叫。
柯伫戟突然对墙大喊一声：“□□也要讲公德！”
隔壁静了一下，那个男的回过神，骂道：“×你奶奶的，要你多管闲事。你眼红老子，也找一个□□×去……”
柯伫戟走到隔壁门口，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把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拖出来就打。一直把对方打得口鼻出血，还在挥拳。蓝韵吓坏了，连忙把他拉开。
两人逃出旅馆。
“还是快点和这个暴力分子划清界限。”蓝韵回想刚才一幕，心惊肉跳。
“你跟着我干什么？”蓝韵问道。
“你想去哪里？”柯伫戟反问。
“回家，浙江萧山。”
“我和你一起去。”
“你有病呀，你老家在这里。”
“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了。”
“我也不是你家人，你别跟着我。”
“我孩子还在你肚子里。”
“孩子，孩子，你以后可以找别的女人生孩子！你和我过去的事情都成了历史，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大家各自找个新的开始，不是更好？我看还是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你有钱么？”
……
蓝韵发现要找个新开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火车站。
“去杭州，两张软卧。”柯伫戟不放心把钱给她，怕她跑了。
“硬卧。”蓝韵暗骂他败家，却忘了自己当初怎么挥霍柯伫戟的钱。
火车上。
柯伫戟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蓝韵也乐得他独自发呆，省的他做出什么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行为。
一路闷吃闷睡，两天时间就在火车上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