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番外三 赵青·残雪（1 / 1）

【残雪】

又一年冬，瀑布边几株腊梅开了，与积雪混在一起，暗香妖娆，清净扑鼻，赵青坐在竹屋前的栅栏边，一边喝酒，一边砍柴。

对酒砍柴，其实并不是一件风雅的事，但是他却不在意。从那年至今，他来到梅花村已经十年，梅花村的梅不多，树不少，他每天去山上砍树，下午就坐在在这瀑布边将树枝劈成一小块一小块，梅花村的青壮年多数去了城里谋事，留下来的大多是老少妇孺，自从他来了以后，村里便多了一个砍柴的人，有时候也去村子里教孩子识字，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村里的人对他无不感激。

过了一会儿，一老妇从山下爬了上来，看着这儒雅的男子，眼睛笑开了花，“赵公子，今儿大年，我那口子请你去我家吃饺子去，瞧瞧你一个人留在这山上，也怪冷清的。”村下王老婆子气喘吁吁的看着他，手掌在自己怀里摸了摸：“赵公子，你说你长得这么人模人样的，有会识书，去年村里的阿花家婆子上来提亲，好好的一个姑娘你却回了，可怜了一个人在这个竹子屋里，到处透着霉湿气味，让个暖坑的都没有……你还是下去跟我们村一起住吧。”

赵青笑笑，也不说话，慢慢的站了起来，“王婆你等等，我把这儿材砍完了等会给你送去。”自也不提阿花的亲事。

村里人朴实，说着如此私人的话题也不觉得越矩，王婆见他又要给自己家送柴过去，唾了一声道：“你上次的柴还没用完呢，不用不用，大过年的你也甭砍了，这就跟我走吧。”说着牵着她往山下走。

赵青一身月白的衣裳洗得发白，此时身上沾满了木屑，只是笑笑，乖乖的仍由他牵着往山下走。

十年了。

他到了这个地方已经十年，人人都想不通他为何会住在潮湿森冷的山顶，其实他……也不明白，只是当时无意中走到这瀑布边的时候，看见那边上几株白梅开得正香，心里一动。就住下了，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年。

没人认得他的这十年，以前在京中锦绣奢华的荒唐日子，几乎已经远去。

抛去了一切，荣华富贵，甚至是自己最亲的人，最爱……的人。

往事不堪回首，梅下残雪幽香。

寂寞么？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也许吧。其实无所谓寂不寂寞，只是日子有点枯燥，倒也不难过。

后悔么？

也许……不后悔吧。

他有时候会想，十年的日子，那个人……皇坼有没有找到他最爱的人，何如花过得很好，他有时候会到城里，隐隐约约听说何如花在洛阳设了座莫花阁，成了名副其实的江湖中人，而如今，何神医之名在江湖上亦是风生水起，皇坼……他不知道，也许依然还在青楼等他的人，跳她的舞。

而他，也窝在这个他从来就不曾想到的地方，过上了就是连做梦也不曾有过的枯寂的日子。

日子如水，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繁华谢后，平淡之下，日子……原本就是如此。

王婆将他领进屋，端了碗饺子，他捧着热气腾腾的碗，道了谢，端着筷子一个一个的吃。

饺子很素，白面皮里基本没有什么肉，他嚼着白菜馅儿的时候依稀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圆桌上慢慢的摆满了大鱼大肉，各式琳琅满目的佳肴，每次吃的时候，他都是动动筷子，这样夹一点那样挑一些，其实都没有怎么吃，其实这样，只有一道菜，也……不错。

“赵公子，你常年在山上，有没有去过对面山顶上的房子，听隔壁村说，上面也跟你一样住了一个人儿，差不多也十年了，听说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兴许你们能聊得来。”吃饭间，王婆突然插了一句：“不过听说上面哪位贺公子脾气怪得紧，不喜欢与人交往，老婆子我本来想去看看，结果还是没敢去。”

赵青“哦”一声：“梨花村？”

“是啊，就是梨花村上边那个九华山，听那边村里的杨嫂说她上次去山上捡野菜，听到那从来没人的屋子里居然多出了两个人，都是穿着富贵顶秀料子，叫那个人什么小阿离的，她当时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回来还朝思暮想了好久呢，听说原来里面住的是一个水灵灵的娃儿……漂亮得紧呢，敢情不是自己屋里的，要不还让人羡慕死了。”

王婆在一边滔滔不绝，浑然不觉得自己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废话，赵青静静的听，蹙了下眉头，姓贺，小阿离……应该不是他本名吧，依稀记得皇坼喜欢的人叫什么贺……离？

笑了笑：“无妨。既然那位贺公子不喜与人交往，我也不便去打扰了。”说着将吃好的碗递给王婆，道了谢，径自往自己住屋走去。

寒冬腊月，雪下得愈发的大。

他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回到竹屋，将砍下的柴堆在角落，去灶房烧了一壶水，端着一杯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对面的九华山上依稀可见一栋破旧的木屋被妖娆的烟雾包围，若隐若现，在山巅，几不真实。

雪傍晚的时候就停了，梅花落，雪渐残。

赵青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却很真。

山崖孤订，看来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他突然想，其实有个人在对面与他遥遥相望，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只是那个人，或者他，真会就这般，在此……孤老终生……

——残雪·终

2010-2-14 15：29于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