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红莲劫焰2（1 / 1）

“你若不放开我，会死。”顾澜衣眼见群情汹涌，士兵接踵而来，更是惊动了南汉其它官员，两人退无可退，对着赵青低低的道。

赵青面色冷清，眼见众人包围已经成形，听到顾澜衣的话，闻言微微一笑：“莫说今天我一定要救你走，如果不能，就算是死在这里又如何？”

“你想死，但是我不想。”顾澜衣眼角一跳，瞥眼扫到赵青坚定而柔和的神色，身子一颤，随即毫不留情的回答。

赵青一愣，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就算是我死，也会把你救出去。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我死了你仍旧呆在这船上，”顿了顿，声音一黯，继续道：“你放心，皇上知道你在这里，定会想办法救你。他……这么多日子，他一直忘不了你……”

顾澜衣不说话，赵青搂着顾澜衣的手一紧，河风浩浩，南汉主船上，嘈杂的人群围攻中，赵青听见顾澜衣极低极低的叹了一口气，“赵青。赵匡胤要的是大宋稳固，一统江山，他喜欢我，但是他不会冒险来救我，而你……更不应该做这种蠢事。”

赵青皱眉，“澜衣……”跟着一叹，正欲开口，突闻一阵病弱的咳嗽传出。

“赵公子。”苏梦枕排开众兵，慢慢从众人之中显露出来，顾澜衣说完话以后便不理赵青，视线往声音来源方向看，苏梦枕一手抱着死去的白公子，后背靠着船舷咳了好一会儿，一边低低的道：“想必阁下就是赵青赵公子了，闻名不如见面，既然来了，不妨留在船上，何须再走。”

赵青冷眼看着面前及其病弱之人，面前的人低垂着头颅，他看不清那人的神色，但见他虽若风中残烛，但语气低沉，隐隐含着稳健威严。

不知为何，苏梦枕虽然依旧白衣卓然，然而顾澜衣觉得，在见到白公子的尸体的片刻，他突然苍老了许多。

“白衣绣剑，黄粱梦枕。你就是苏梦枕？”赵青目光如电，笔直的看着苏梦枕，两国争战，互刺敌情，显然宋朝已经将面前的人以及他的身份亦打探得一清二楚，上下扫了病弱公子两眼，赵青嘴角扯起一个清冷的笑意，“据闻江湖中人从来不管国事，赵某数年前便听闻苏梦枕在江湖中盛名在外，想必定是豪杰大侠，没想到你居然会投身南汉，成为为南汉卖命的奸臣贼子！”

以赵青的脾气，他要讽刺一个人的时候，向来不留余地，即便是在如此不利于己的境况下，字行之间依旧说得字字尖锐，毫不留情，顾澜衣眼见苏梦枕一声叹息，并不为赵青的话语而激，只是慢慢将怀中人的衣裳理得整整齐齐，“赵公子。你不用激我。无论江湖朝臣，宋人南汉人，我今日总归是在南汉的船上。论立场，我此刻定是不能放你走；论道义，白平日虽然纨绔荒淫，不学无术，但终归是故人托孤……今日他既然死在你手里，我不得不为他报仇的。”半晌抬起头来，望向赵何二人的眼神冰冷中透出死寂一般的宁静。

顾澜衣本来知他虽然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表面为南汉做事，实则存的是灭南汉之心，战争中更时不时从中作梗，暗地搞鬼，谗言君王，令南汉军队无所适从，然而见他此刻冷寂的眼神，顿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苏梦枕眼中充血，那是一种……鬼神一般骇然的眼神。

“苏……”顾澜衣张了张口，只觉天旋地转，霍的想起苏梦枕平素做事前后矛盾，心中对白公子荒唐恼怒，却是百般纵容，眼见南汉气数不久将尽，本可自顾离去，然而却仍旧留下不走，霍然一惊。

难不成天下闻名的苏梦枕竟然是断袖？

脑中灵光一闪，顾澜衣张口结舌，直直的盯着苏梦枕说不出话来。

然而苏梦枕只是勾起嘴巴微微的笑了一下，口中一道命令森冷发出，船上士兵群起而动，再次朝着赵何两人冲了过去。

赵青眉毛一挑，一边护住顾澜衣，凌厉抵抗，然而身在船上，四野除了敌船便是一望无际的水，而即便赵青武功高超，士兵武功低微，他能以一敌百，面对着一拨又一拨毫无止境潮涌而来的敌人，亦有力衰劲竭的时候。

眼看赵青面色泛白，逐渐耗尽了力气，搂住顾澜衣的力道亦是逐渐减弱，然而仍旧将她护住，不愿放手。

兵刃刀剑之外，苏梦枕面对着面前刀枪火拼，竟是不闻不问，独自凝了白公子好一会儿，忽而动作将他放在了甲板之上，一边理着他的头发，一边俯头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半晌。站起身来，冷冷扫了一眼不远处兵刃交加，慢慢的往后面退了开去。

小青本来受顾澜衣之托，去找纱帐蜡烛等什物，突闻船上变故，匆匆赶来，此刻站在战圈之外，眼看赵何二人被人包围，心中焦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只见苏梦枕慢慢回到舱中，复而听到一阵噼里啪啦之响，接着便闻酒气扑面，浓烈而熏人欲醉，诧异之下冲进舱内，便见酒窖内，苏梦枕正神色淡然的将一坛坛酒往河里倒，随即砸烂酒壶，转瞬想到他要放火烧船，竟是不顾船上数人，不由大骇，冲过去便要去阻止。却被苏梦枕大袖一拂点了穴道。

“你放心。我不会烧船。”苏梦枕手指一挑，漫不经心将最后一个酒坛揭开，连酒带坛一同丢入河里，甚而连存酒旁边菜油也一起丢入了河中，口气冰冷而淡漠：“我烧的自不是船。”

“嘭”的一声，赵青身躯猛的撞在甲板上，正在赵青力乏之时，顾澜衣猛地一下推开了搂住自己的人。

“赵青。你说得对，我不会陪你去死。”僵直着身子，看准时机，顾澜衣电光火石间推出战圈，南宋军本来害怕伤了南汉保命符的性命，见顾澜衣离开，明白人质无恙，顿时没了顾忌，噼里啪啦尽数朝着赵青砍了过去，赵青受顾澜衣突然一推，心下一愣，身子僵滞了一下，动作不经一缓，顿时肩膀上被人砍了一条口子，血水长流。

“你……”

“我不会跟着你去死的。”顾澜衣退后了一步，面无神色的望着赵青眼中的钝痛，喃喃道：“赵青。今日你来救我，无论有没有被人发现，我都不会跟你走，但看在你如此拼命护我周全的份上，从今以后，无论你是生是死，你我之间，前尘往事，尽化为烟……我与你，再无任何干系！”

“你！”话语落，赵青身躯猛的一震，惊诧脱口，刹那间惊、痛、悲、怒……各种情绪纷沓而来，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猛的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枚利箭已经刺进肉里，刺入骨头。

苏梦枕不知何时已经出了船舱，盯着乱兵之中的赵青，目光森冷，手中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弓。

弓已无箭。

箭刺入了赵青的胸口。

片刻间传来小青惊恐的尖叫，赵青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胸腔之中，终于有什么东西潺潺的流了出来，不是很痛……痛的是胸中，那颗原本跳动着，却因为一句话而突然支离破碎的心。

【修改版结局】

“从今以后……我与你，再无任何干系！”

赵青凝着自己手中殷红一片，耳便的嘈杂突然消失了，只剩顾澜衣绝决的话语，一遍一遍的在脑中盘旋，前尘往事如水墨画卷展开，赵青伸出手，手指鲜血淋漓，慢慢的朝着记忆中的白衣女子的方向踱了过去，然而刚走一步，肩上又是一痛，苏梦枕张弓再射，赵青受这一箭之威，竟是连人带箭，整个身子都坠下了河里。

“哥！”小青发了疯似的朝着船舷的方向冲了过去，却被人拦住，霍的扑在了甲板上，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泪水哗啦一下从瞳仁里流了下来。

以为一辈子不会叫出口的……从来不曾想到的名词突然像是种在心里许久一般，就在赵青落入水中的一瞬间，霍然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顾澜衣目光呆滞的盯着赵青掉下甲板，面色霍的变得苍白，于风中，笔直的僵在甲板上，竟是连指甲掐入了掌心亦是无动于衷。

苏梦枕冷冷听着落水的声音，不看不看呆怔呼嚎的女子，于突然安静下来氛围中，点燃火，再次张弓，朝着广阔的河面射了过去。

他这一箭不同于先前，而是货真价实的火箭，只见箭尖沾到河面的刹那，顿时大火弥漫，如红莲劫火焚烧三界，带着不灭不休的气势。

就在这火光没漫天之中，苏梦枕缓步踱到白公子的尸体旁，抱住甲板上的人，“哗啦”一下跳入了熊熊烈焰之中。

眼前的一切变幻极快，火舌蔓延，转瞬舔到顾澜衣所在的船只。

甲板上，顾澜衣身躯僵硬，无数士兵开始惊恐的慌张扑火，小青倒在人群中，泪水涟涟，凝滞了好一会儿，许是被这突降的混乱震住，顾澜衣猛的一阵激灵，一把抓起小青，反射般滚到了角落里。

四野滔天般的热气扑面而来，惊叫声、唾骂声、扑火声、人跳入水中的声音嘈杂涌入耳朵，顾澜衣缩在角落里好一阵呼吸不畅手，按着太阳穴，昏昏沉沉间爬去看头撞到甲板而昏过去的小青，正欲将她拉起来，却是身体一颤，身子突然被一双手拖住，回头只见一人蓦地斩开重重迷雾，抓着她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用一种鬼神般的眼神，森然的盯着不远处朦朦胧胧的影子，厉声大喝道：“顾澜衣如今在我手上，若不想她死，便早一人开一只空船过来。”

顾澜衣被人用利器抵住脖子，恍然看去，只觉不远处，众数帆船浩浩荡荡朝着她说在的方向驶来，飘荡的旗杆上，大大“宋”字迎风飘扬，锦旗蔽日，极其招摇。

却是在为首的军船之上，锦旗所在之处，赵匡胤金冠战服，以一种俯视众生的目光，无比威严的凝着着了火，正不断下沉的战船。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被挟持的女人的身上的时候，原本冷冷清清微微一闪，似有什么说不清的复杂的韵味转瞬即逝。

“如果不想你的女人死，便救我们！或者我便当着你的面将她大卸八块！”身后威胁声音带着滔天的恐惧颤抖传来。

顾澜衣却是一动不动仍由那人挟持住自己，目光凋落在傲然而充满王者之气的身影之上，许是被这浓烟烈火迷了双眼，只觉眼角一热，不觉有温热的液体滑下脸颊。

“皇天后土，天佑大宋！”

“啪”一声电鸣，电光火石劈天而来，刹那间大雨如瓢泼而下，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裳，就在这雨与火相互交叉吞噬之中，顾澜衣被人挟持着站在桅杆最高处，忽然仰起头，对着这暮霭沉沉天空，忽然高声唱和，却引来背后之人手一颤，利刃刺破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子滑下，带着淡淡的痛楚。

顾澜衣微微扯了扯嘴角，对着漫天浓烟外的船只扬了扬下颚——她知道，赵匡胤以及他的船只在那里，就像她与赵青所说的，或许是他放不下她，或许是他来灭南汉，总之……他来了。

背后的人在身躯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开始对着宋军的船只嚎啕威胁，疯狂谩骂，顾澜衣被人摇摇晃晃，面色苍白。

“皇天后土，天佑大宋！”

她不爱国，不爱家、不恋世，虽然经过一番战乱的洗礼，虽然战乱的时候医病救人，虽然心思有所改变，然而她——顾澜衣，终究做不得女中的巾帼，乱世木兰。

“泱泱华州，江山一统！”

但是生死人而肉白骨，毕竟她不愿见的，所以口中说出了如此震撼人心，震慑士气的话，她相信，以赵匡胤之能，或许能有一统中原，如汉武唐皇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再开创另一个盛世来。

然而，就在她大声吟唱的一瞬间，顾澜衣猛的推开了劫持他的人，迎着风，落入了滚滚河流之中。

如今秦风死了、赵青失踪、赵匡胤乘船而来，打乱她人生轨迹的三个男人，终于只剩了最后一个。

虽然口中说着堂而皇之的话语，然而私心里……她其实只是一个只想只想平静的爱着自己所爱的人，被所爱的人爱，然后平静过日子的小女子罢了。

四年前，皇宫内，她利用自己的身体勾引赵匡胤之时，她与这位大宋朝的皇帝打了一个赌。

“五年。若你仍不爱朕，朕却不愿放你，那么，就看是你和我谁能狠得下心比对方或自己离开。”那时候赵匡胤如此说，而如今五年过了四年，顾澜衣不知道赵匡胤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然而，如今的她却不想再次卷入这难解的漩涡之中。

所以……

“皇上……不要怪我……我走了……”闭上眼，顾澜衣哐当一声跌入水中。

“澜衣——”

一声凄厉的吼叫，赵匡胤站在船头，死死的盯着对桅杆上女子，如落雁一般从对船上跳下来，转瞬被水淹没，转瞬消失无踪。

“喀拉”一声，船舷破裂，赵匡胤面色一瞬间苍白如死，盯着滚滚波涛，碧波如海，刹那间明白，昔日医名满京城，红牙一曲，引得他痴痴傻傻跟了几条街的妙手观音，后来入了皇宫，一夕三变，希望被爱却又得不到爱，算计人却始终被人算计，即使失了魂儿亦让他始终忘不了放不下的顾澜衣……终于……消失了。

“若你仍不爱朕，朕却不愿放你，那么，就看是你和我谁能狠得下心比对方或自己离开。”

赵匡胤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突然喘不过起来。

江山美人，红颜天下，一直以为，美人再美，美不过江山如画！

四年前，皇城政变，他伤了顾澜衣的心，即便是顾澜衣禁闭屋中三年，甚至是失踪，他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撕心裂肺的……痛……

一直以为，总有换回的余地。

原来，其实，早就……失去了……

就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顾澜衣甚至不给他挽回的机会，就这样狠绝的离开了。

赵匡胤眼中湿润，抬头望了望天，天在下雨，天空阴霾，第一次觉得，这空气，沉闷得甚至想让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