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茉颜·3（1 / 1）
如果某一天，你路过沧海，我希望你回头，看一看昔日的点点滴滴。忘川的彼岸，苏颜一个人站在时光冗长的记忆口，临风而立，淡看风起云涌，萧瑟吹散了一地的落花。凋零，正如你我之间无言的宿命。苏颜往往在苦楚的时刻抿着自己的嘴唇，用力舔舐着自己宿命苦涩萧索的味道。
苏颜从不相信感情，太繁华的，也就注定了流离的结局。
你可知，那些过往，你没有留意，我没有珍惜。尘世的喧嚣呼啸而过，等来一场轮回，却等不来你我的在某个时刻交错的遇见。
何义遥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女人扯着鲜红色的袍子，瞪红了双眼，声声啼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头的冷汗，何义遥慌张间惊醒了，看着窗外微微发白的月，摸着自己冰冷的脸，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家的人似乎谁都不愿意他接近苏颜，这个女人藏着什么秘密吗？苏家，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何义遥起身摸到了空空如也的茶壶，叹息了一会，披了件衣服摸去了厨房。夜里到处透着冷意，何义遥急需些温暖的东西来填补自己的胃，厨房里还有微弱的灯光，何义遥是知道会有人守在那里的，却没想到那个人是苏茉。房间里药的味道很浓，苏茉却支着头坐在火炉边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把小扇子，这样也可以吗？何义遥想笑，药不糊掉才怪。然而一丝血腥味飘进了何义遥的鼻间，血？何义遥看了看厨房，却没发现宰杀动物的痕迹。只是，苏茉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白纱，依稀可见斑斑血迹，这是怎么了？意外还是···
何义遥没想就伸手揭开了药罐的盖子，果然，好浓重的血腥味，这药里掺了血！
“你！干什么！”惊醒的苏茉红着眼睛一把抢下了何义遥手里的盖子，怒气腾腾的盯着他，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带着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知道了？”熟悉的声音飘进耳里，苏茉的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就像春末败落的花，带着一丝颓败的残红。
“知道什么？”何义遥努力装傻。
“好了！何义遥你跟我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颜出现在厨房门口。
“何义遥，我本想留你，但看来留不得···”苏颜站定在院子里，夜色掩住了她的眸，何义遥看不见她的眼睛，却不知道为何渴望见到那琥珀色的眸子，就像飞蛾追逐着的光，本性使然。
“哦？这又是为什么？因为那罐药？”夜风沙沙，一片紫竹摇曳，像老人干哑的笑，笑这一场漠漠红尘，浮生悲怜。
“对。”苏颜惜字如金，冷漠的嘴唇抿成了刻薄的弧度，像一张网，忽然网住了何义遥无以言说的心情，好奇，深深的好奇，竟然还带着一丝快意，恶作剧之后的快意，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苏颜一直像远山上的落雪，带着不为人知的冷意，可何义遥很享受这样的冷，他觉得这样的感觉带着一丝淋漓尽致，很彻底，要碎，便碎。
“何义遥，离开，你要离开。”苏颜想给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条前路，他跟自己不一样，这个男人是只能活在阳光下的，即使见过黑暗，那也只是浓重的投影而已，苏颜可怜这样的人，也爱惜这样的人。人，总是奢求自己得不到的。
“不。”
“你会死。”苏颜咬着牙狠狠的发出这样的音。
“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怕死？”
“我以为正是见过死亡的人，才会更害怕。”就像开在悬崖上的花，才会害怕深渊的绝望，无时无刻。而苏颜，偏偏是那最害怕死亡的人。
“苏颜，我要带你走。”何义遥微微一笑，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另一个名字···”展开一丝魅惑的笑，带着嗜血的光。男人的下颚形成了奇妙的弧度，像年华刻画过的，温润如玉，却又光芒万丈。
苏颜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不知怎么的，苏颜想起了那些桃花，开在岁末的桃花。谁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青春年少，花自妖娆。箫声渐隐，月已微凉。
“我叫赵颖之。”
苏颜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只来得及叹了一口气，手终是压上了男人的手臂，过程漫长地就像越过了一道千年的鸿沟。席卷而来的回忆淹没了苏颜，阡陌缱慻的时光，宛若青瓷的忧伤。梦若晓寒，林花深处，凋谢了数不尽的秋霜春红，谁用一生换的那一瞥？苏颜终于明白了这些年的沉沉浮浮是为了谁。原来···如此。
“赵颖之。赵。颖。之。”苏颜默默念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忽然抬起明亮的眼，“为什么要来？”
赵颖之低眸回首，寒意沁透单薄的衣裳。“你是一剂毒，却让人欲罢不能。”
苏颜笑了。尽管赵颖之来的太迟，太迟了。但是，至少，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像开在一起的花，同生共死，同归于寂。
哪一年，逢着江南温润销魂的细雨，划下一出精致的邂逅。
哪一月，金翅鲤鱼回眸一望，换你离去前的最后一个笑容。
哪一天，你匆然盲目的双腿，陷于水草的纠缠，不能自拔。
你说，江南似一场梦。
赵颖之，我记得你，那年你看着我说，这般凛冽的红，也算温暖。
你说你是满地尘埃的碎片，被阳光割伤，万般无奈。
最后的你，只俯在耳边轻言：未来不是定数。
春江北岸，柳长莺短。春江南岸，桃花妖娆。似知迷途。莫我肯入。
但是，我已在途中。
江南是一场虚幻而美丽的梦。江南是你栖身的地方。江南是你不经意间留下的希望。亦是绝望。我，终于等到了你，用你的血，来偿还我余生的罪孽。
山有木兮木有之，心悦君兮君不知。
赵颖之，赵颖之，你终是来了，来偿还这一场千年的业障。
苏颜笑了。
苏颜成了魔。
苏颜早已成了魔。
多少年前的苏颜，站在最深刻的绝望里仰望赵颖之，赵颖之说：“等我，等我，哪怕下一世，我都要偿还我的罪孽，用我的心，用我的血。”
轮回，永无终了。
那一日本该是一场婚礼，苏颜的婚礼，嫁给一个已死的丈夫，苏颜只觉得可笑，可悲可笑。那一刻，苏颜的嘴角刚好扯起了一个弧度，不像哭，不像笑。赵颖之就这么看痴了，看呆了。
这个人，是自己的嫂子。自己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未过门的妻子，然而今天却是那个女人和一块牌位的婚礼，赵颖之托着自己手里漆黑的牌位，觉得重得像一座山。此刻，他正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代替自己的哥哥，与这个女人，拜堂成亲。哥哥，为什么要让我见到他？赵颖之时常这么想，见到那个像□□般凛冽的女人。不然，自己也不会错。
那个女人某个夜里就穿着一袭嫁衣，跳进了冰冷的池塘，池里，荷花开的正艳，像苏颜上了妆的脸颊。赵颖之呆呆地看着那池水一圈一圈的波纹，想起了那个女人，负了她，是自己负了她。
“我也要成亲了。不要再纠缠我。”苏颜苦笑，自己这一切竟然成了纠缠。
赵颖之轻轻握了握苏颜的手，然后离开。
“你，还是穿红色好看，像···那日。”赵颖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古人吟，婉转唱，那么百转千回，支离破碎的歌，而今却已无从寻觅。沙洲幽冷，青鸟衔来远方的水阔天长，南国微悸，红豆相思苍老离乱的浮生。谁在静默的时候，以仰望的姿态观潮起潮落，逆光的侧脸，早已溢满了泪水，一道孤寂寒冷的背影，一阙憔悴黯然的容颜。想要铭刻，却已逐日疏离，想要遗忘，记忆层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