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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恩义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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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我记得以前有件藕色褙子的,帮我找出来。”站在镜前,我轻声吩咐小满。回想快半年了,竟从未好好照过镜子,更谈不上悉心装扮了。

“找着了!郡主。”小满翻箱倒柜一番后,兴奋大叫。

“好看么?”换上一身鲜亮些的衣服,转个圈我笑问。

“好看,好看!”小满喜上眉梢,“郡主笑起来可美了。”

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内疚来,蹉跎数月,原是连累身边的人跟着一并消沉呢,稍微振作一些,竟为他们带来这许多惊喜。

“又哄你家郡主开心呢。”我继续将微笑进行到底,“去让小周给我备车。”

“郡主,您这是要……上哪去?”小满小心翼翼问道。

“随处转转,散散心。怎么了?”

“郡主,您……出门要……要保重自个儿。”小满盯着我缠满白纱的右手,吞吞吐吐道。

“放心罢,小满,你家郡主从今日起,再也不会去喝酒,此番是去互济巷的衡元印社看看画儿。”我颇觉感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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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瞧见印社门窗贴了好些大红喜字,想是喜事办了有些日子,风吹日晒,红字已是斑驳暗淡。看来韩俊这小子一声不吭,倒做过新郎官了。进了裱画堂,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满目的琳琅字画,令人心怀稍慰。

“阿九姑娘,什么风把你吹到韩某这小社来了?”韩俊从内室快步而出,欣喜言道。

“阿九前些日子去了江南小住,此番回京有些字画机巧想向韩公子讨教。一来才发现,竟欠了韩公子贺仪呢,回头一定补上。”我笑着答道。

韩俊不好意思地挠头,腼腆一笑:“阿九姑娘说哪去了,韩某愚钝,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此事与我极为重要,想来想去也只有韩公子能帮阿九这个忙。”环顾店堂,我略作沉吟,“韩公子能否借个僻静处说话。”

“阿九姑娘这边请。”韩俊见我面色凝重,也有些吃惊,不作多话,将我引进内屋。

“韩公子,上回来印社,见你装裱一幅‘孟子两章’,可还在府上?能否取来于阿九一观?”

“阿九姑娘说的可是尊兄陆驸马……不不,宁王的那幅左手书?”韩俊一脸疑惑道。

“嗯。”我点头称是。

“阿九姑娘稍候,韩某这就去取。”韩俊应声而出。

紧攥着那封从扎烈处得来的书信,手心有些许汗意渗出,心思焦急地坐立不安,索性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转悠起来。陆怀渊,千万不要是你,否则我纵是拼着一死,也定要为沈离报仇!

“阿九姑娘,字取来了。”韩俊倒是快去快回。

手势颤抖地展开字卷,遒劲霸气的笔锋与书信上的字竟有七八分相似,仍不敢断定,我望向身旁的韩俊道:“韩公子,以你的目力,认为这两幅字可是一人所写?”

韩俊小心接过书信,细细端详起来。紧盯着他面上神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片刻,韩俊两道剑眉已是拧到一起。“如何?”我忍不住追问道。

“从运笔用力来看,这两幅字必定都是出自左手无疑。至于是否为一人所写,韩某略说几个字,供阿九姑娘参详。”

“韩公子请讲,阿九洗耳恭听。”

“你看孟子两章中‘战必胜矣’和这信上这句‘尽逝矣’,都有个‘矣’字,第三笔乃是一撇,寻常人的习惯这一撇断是不会超过第五笔的横划。而这两幅字皆是超出不少。再看这两个‘志’字,下面是个‘心’,‘心’有三点本是中间一点高出其他两点,这两处的‘心’上三点却几乎都是在一条直线之上。”

心随着韩俊丝丝入扣的分析在一点一点沉没,左手能够书写得如此流利洒脱之人本就凤毛麟角,若是再摹仿,又如何能将这细微的习惯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呢?“阿九明白了,除非神鬼作祟,这两幅字必出自一人之手!”我艰难开口,连呼吸都仿若困顿起来。

看韩俊默不作声地点头,心底已是绝望至极!

呆怔了半晌,我如梦初醒,猛推了韩俊一把,急切道:“快!取蜡烛来!”

“白日里……取蜡烛做甚?”韩俊一脸不明就里的神情。

“快去!火折一并拿来!”我大吼。

待韩俊取了火烛折回,惊见他视若珍宝的《孟子两章》已被我撕成几幅,不由心疼不迭:“阿九姑娘!你这是为何?”

一面将残幅置于火烛上燃尽,我一面道:“实在是抱歉,韩大哥,算妹子对不住你。这两幅字事关重大,是万万留不得的。若是我大……若是宁王前来问询你字的下落,你只说不慎裱坏毁了。你我今日所言所行绝不可再向旁人透露半句……否则,也许会招来杀身之祸!”

韩俊面色瞬刻骇得煞白,静默了许久,缓缓道:“阿九,韩某愧称一声愚兄,只想嘱你一句,万事多加小心。”

最后一片残幅在我手中化为灰烬,起身掸了掸衣袖,我长舒一口气道:“谢了,韩大哥。阿九会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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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马车内,心中被浓烈的恨意填满。陷害手足,居功称王。陆怀渊,你这么做又与那晋王吴俭有何分别?枉我一直当你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认你作有情有义的大哥!宁王!好个宁王!没有人会再说你是安庆公主的驸马,你再也不用给任何人作陪衬。陆怀渊,你想着称王的这一天怕是已经许久了罢?即便双手沾满了兄弟的血也在所不惜!

“郡主,现在回府么?”小周在车前发问。

“不,去魏王府!”怒火已烧尽残存的一点理智,我冲动答道。宁王,多么强大的名号,燕云自开国以来,所封藩王皆有丹书铁券,只要不是谋逆,再重的罪也奈何不得他半分。脑中忽然只剩下那道骄傲的白色身影,林锐,你一定可以帮到我的,对不对?

“易阳郡主,是您?”林风甫一见我是又惊又喜。

“林护卫,你们家王爷可在府上?”

“郡主是指小王爷罢?小王爷这会子该在后花园练剑。”

匆匆别过林风,我径直向后院奔去,果真见着水榭之中一道落寞身影在御剑纷飞。

“住手!”我轻声喝道。

“何事?”林锐一个抱月势收剑入怀,语气淡然,甚至没有正眼瞧我一眼。

心如针砭,前日在酒肆,我对他恶言相向,虽是系出无奈,但换作任何人听去,也不可能做到说过笑过,当作从未发生过的罢?“佳木有一事相求。”我咬咬牙道。

“你确定我能帮到你?”林锐自顾自坐于石凳之上,言道。

“不能。”我老实承认道。

“那你可确定我会帮你?”林锐剑眉一扬,前所未见的凌厉之色。

“不……确定。”心底一沉,语气随之颤抖起来。

“既知我未必能帮你,也未必会出手相助,又何须来求我?”咣啷一声响,利剑归鞘惊心。

来之前的满腹憧憬,随着剑啸声悉数散尽,眼眶内云遮雾绕,强忍住落泪的冲动,我颤声道:“你帮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你想我为你做什么?”林锐星眸掠过一丝惊诧,“又拿什么来报答我?”

“帮我杀个人。”缓缓行至林锐身前,我沉声道,“我可以嫁给你,为妻为妾、为奴为婢都无所谓。”

清脆的耳光声,脸颊热辣辣地疼,我别过脸去,泪水长串落下,心中的痛楚胜过面上千倍万倍。

林锐背对我,冰冷的语调如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凉水,刻骨的寒意入心入髓:“南佳木,你变了,纯真善良涓滴无存,只剩自私与冷漠。我对你的感情,是被你拿来利用的么?你的人,你的婚姻,是用来做交易的么?听着,我林锐不会做你手中的刀,更不会娶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多谢你,终于让我认清我自己……”屈辱难言,又何必再作纠缠。

狼狈转身,碎碎步拾阶而下,却不慎撞上迎面一华服女子,低垂双目,不敢看向来人,我仓促道一声不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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