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1 / 1）
第二天就是十二号，林惟珊知道。挂历上被画了一个圈圈，然后又擦掉，上面一个淡淡的铅笔的痕迹。心里惦记又怎样，不是不心痛的。思来想去，也只怪自己太懦弱。回想和他相处的那么些日子，不论是好是坏，方粤总是积极而且主动的。反观自己，做了什么？就连母亲的后事也都是仰仗方粤才完成，前段日子扫墓去，母亲的墓地在公墓山上面水傍山的一块宝地上，看守公墓的老头子说这块地的价格是一般墓地的七倍有余。其实母亲本身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不知死后葬在这样的地方是幸还是不幸？不过，如果母亲泉下有知，方粤的所作所为，她大概不会拒绝。
天色不太好，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本来五月份的天气应该是稍带凉爽的，可今天却闷得出奇，又像是六月心里要下雷阵雨的样子。林惟珊觉得透不过气来，打开窗户，外面湿气很重。她觉得心闷。
刚巧大门被打开，她以为是李子健，推门而入的是陈媛媛，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蹬着三寸高跟捧着一堆东西，一边走一边招呼：“进来吧，小心点儿。”
林惟珊勉强从堂屋里的贵妃椅上坐起来，见陈媛媛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干净的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珊珊，这是月嫂，今天开始就住在这儿了，照顾你一直到孩子满周岁。”陈媛媛把报纸杂志放到桌子上：“你不爱看电视也不爱上网，这里离市区也确实远了点儿，看看书杂志什么的，要是闲了无聊就找徐妈聊聊天。她人很好。伺候很多女人坐月子，有经验，手脚利索，看着也舒服不是吗？”
徐妈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上前，微笑着喊道：“林小姐。”
林惟珊只觉得她有些面熟，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也只好作罢，手足无措地去拿凳子：“你坐吧，我现在没什么。”
徐妈赶紧上前把凳子抢下来：“陈小姐说你快到预产期了，这会儿当心的人家总住院了，你不去住院也不能搬这些东西，快生的人了，自己也要当心的。”
林惟珊的白裙子掀得很厉害，徐妈看了看说：“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林惟珊有些气喘：“没有，就是这几天这孩子动得厉害。”
“一定像他爸……调皮！”徐妈笑起来的样子慈爱极了。
陈媛媛急忙轻咳一声，徐妈脸色变了变，还好林惟珊安抚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听得真切。
“这几天身子沉，我想去躺会儿，徐妈你和媛媛随便吧，我招呼不了你们了。”林惟珊满脸汗水，看样子辛苦极了。
陈媛媛倒了杯水：“哦，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和徐妈在这里聊会儿，交代一下，反正下雨了，天这么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你安心睡。”
林惟珊取了一些报纸：“左右睡不着，看会儿报纸。诶，有今天的报纸吗？”
“在这里。”陈媛媛将一打新报纸递给她：“你进去吧，好像起风了。”
林惟珊点点头，拿着报纸穿过小天井进屋去。
陈媛媛喘口气：“哎呀哎呀，我就知道不能答应李子健那个混蛋！差点儿穿帮！要让珊珊知道我是个粽子，她还不得恨死我！”
徐妈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一时嘴快，说溜嘴了。当年太太生我们少爷的时候也是胎动得厉害的，当时我就说一定是个小子，少爷小时候可调皮了……”
陈媛媛连连摆手：“哎哟！我的好徐妈……别提了，您啊在这个屋子里就别提那个方少爷。珊珊这会儿不想跟他有关系。要是知道你是方家那边的人，她肯定不让你在这儿的。”她咕咚咕咚喝口水：“你说我这是干什么这么操心。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说着小脸皱了皱，苦哈哈的样子。
徐妈捂着嘴笑：“知道了知道了，刚才是控制不住，以后我肯定好好的伺候林小姐。少爷是我一手带大的，林小姐的这个孩子，也就是我家的孩子。”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陈媛媛心里感慨万千，方粤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游说了李子健让徐妈到这里来照顾林惟珊。何况是林惟珊亲口跟他说这不是他的孩子之后。
还记得那天黄昏，方粤跟失了魂一样斜倚着车身，说话也断断续续，丝毫不见当初的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样子。
“陈小姐，就算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方粤面容憔悴。
陈媛媛本不想理他，再说都快结婚的人了，她也不想让林惟珊见到跟他有关系的人，于是嗤嗤一笑，带着三分不屑两分嘲讽：“方粤，珊珊都告诉你了，那孩子不是你的。你这样死皮赖脸纠缠有什么意思？”
方粤苦笑，狠狠吸了一口烟：“她是不想看见我。当时听见她跟我说孩子不是我的，我确实很难受……但是陈小姐，这是人之常情，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对吗？”说着将烟蒂扔在脚下，狠狠踩熄：“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说着几张医院的检测单和报告书飘飘洒洒落在了地上。
算你狠，陈媛媛心里想，然后叹气：“那你想怎样？”
“让徐妈去照顾珊珊，她比较有经验，就你和李嘉阳……我不放心。”方粤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是言语里透着一些轻视。
陈媛媛正想发作，被李子健拉住：“宝贝儿，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吧……嗯？”
三言两语，陈媛媛举了白旗。
可是做粽子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
天气越发闷热，徐妈在厨房忙活开了，陈媛媛在贵妃椅上打盹儿，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她陡然惊醒。然后惊觉，是珊珊房里的声音。
林惟珊躺在床上，脸上的汗水把头发糊成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细若游丝地□□。
地上一张巨大的报纸，报纸的一角还被林惟珊死死地拽在手里。
“怎么了怎么了？”陈媛媛急忙跳过去：“怎么了？哪里疼？”林惟珊说不出话，身下的白色裙子被潺潺流出的血水染红。手里的报纸上斗大的字，社会头条：昨夜一□□女在出租屋内被分尸。
林惟珊进气少出气多，嘴里喃喃地：“桑桑……桑桑……”
陈媛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个人又弄不动她，急得一头汗大叫：“徐妈！徐妈！”
徐妈听见叫声匆匆忙忙从前厅的厨房赶过来，看见林惟珊一身是血，心里叫一声坏了，解了围裙来搀扶她：“陈小姐到前面去开车，我扶她出去。”
陈媛媛已经傻了，站在那儿半天还回不过神儿，手上身上也染上了血迹，举着手哇一声哭出来：“会不会死啊？……”
徐妈跺脚：“傻孩子，是要生了，快去开车送医院。”
陈媛媛才勉强镇定穿过院子去发动车子。
林惟珊每走一步都显得艰难，血水像是无穷无尽地从身体里流出来，她气息虚弱，勉强走了几步又摇头：“我疼……”
“傻孩子，没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徐妈宽慰道：“马上到医院，一定母子平安。”话虽这样说，额角却硬生生掉下珍珠大的汗珠来。
跌跌撞撞走出了房子，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陈媛媛又下车拿伞遮在她们头上，然后哆嗦着发动了车子，徐妈这才舒了一口气，谁知没开出多远，车子轰隆一声居然不动了，无论怎么加油门，就是不向前。陈媛媛打开车门，一下子钻进雨里，车子的前轮胎深陷在泥沼里。这里地处偏僻，是郊区，到处是这种最原始的泥路，这忽降的暴雨将原本不结实的泥都冲开了，地上露出了很多积了水的泥沼。
陈媛媛心急如焚，浑身湿淋淋地又跳回车上，试着想开出去，但是没试几次，车子轰隆一声，居然熄火了。然后就是死一般沉寂，车子里只有林惟珊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闷哼声，只不过一会儿，又渐渐是明显压抑住的痛苦的□□。
陈媛媛翻开电话，拨了李嘉阳的号码，居然无法接通！试了几次，她几乎想把手机按爆掉。
林惟珊似乎知道什么，提醒陈媛媛：“媛媛……媛媛……”声音微弱，陈媛媛爬到后面一点儿，虽然急躁，但是安抚地说：“没关系，我试试看打120.”
“别打给方粤……不要……打给……方粤……”林惟珊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徐妈抱着林惟珊，看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心急火燎：“等120急救车到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媛媛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
徐妈一把抢过陈媛媛的手机，林惟珊咬紧牙关，挣命一般说道：“打给……方粤……我就去……死。”最后一个死字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今天是方粤结婚的日子。她不想……也不能。
陈媛媛已经哭出来：“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她没见过这个阵仗，也没见过谁生孩子，此刻只是指望着徐妈这个主心骨。
徐妈咬咬牙拨了几个数字，电话接通的那一霎那，方粤听见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自己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