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林惟珊忽然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飞过去,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最后还是抠着手里的那个盒子说:“谢谢你。”
方粤这才收住戏谑,问道:“去哪里吃?”
林惟珊带他来的地方再简单不过,只是一家自助火锅店,锅底自选,每客25元,饮料免费。这还是苹果班的老师带她来的,同事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总喜欢选这个地方胡吃海喝,吃到扶墙而出,每次总有人吃完喊:“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火锅。”可是下一次提议聚餐的时候还是屁颠屁颠往这里跑。原因,便宜嘛。
方粤没和那么多人坐在大堂里一起吃过火锅,乍一看到这么多人,个个甩开膀子大口吃,每一桌都是热气腾腾,天气并不凉快,所以很多人都是汗流浃背。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图个热闹。
“怎么?”林惟珊看他站在门口发呆,有些局促。
方粤微微扬一扬眉毛,脱了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说:“吃什么?”
他不知道原来快乐可以这样简单,十八块的鸳鸯锅底,白汤里有几块排骨,飘着几根大葱,红汤里漂浮着辣油和红艳艳的辣椒。林惟珊拿着盘子去取菜,冷冻柜就在他们附近,方粤看着林惟珊穿一件白色的T恤,扎着个马尾巴,认认真真挑选盘子里各式各样的菜,心里忽然觉得安心。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她回过头,用取菜的夹子抵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专注。
方粤心底忽然泛起了一股小小的甜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从林惟珊手上拿了那个盘子说:“你坐过去吧,我来取。”
林惟珊将夹子递给他,眨着眼睛说:“多拿点儿鱼丸子。”
吃到一半,方粤看着还在继续的林惟珊,她吃的辣,半边白汤几乎没怎么动过,他本身也不太爱吃火锅,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偶尔觉得会有一两样吃起来还算新鲜。林惟珊喝了一口雪碧,扇了扇嘴巴,鲜红的小嘴微微张着,辣的直哈哈,但是还是乐此不疲。
方粤还是要了一点啤酒,慢慢陪着她吃。
死丫头,看不出那么瘦,居然那么能吃。
“慢点儿慢点儿,没人跟你抢。”方粤拿勺子给她涮了一点肥牛,放在她碗里,见她一股脑儿又喝了很多雪碧,担心她的肠胃忽冷忽热吃不消。
林惟珊好容易得了个空,指点江山:“你看看到这儿来吃的人,哪个不是狠狠吃,像你这样,本钱都吃不回来。”
方粤递过一张餐巾纸给她:“那你这样能吃,怎么不长肉啊?”不是没见过她的身体,细细的瘦瘦的,没什么肉。不过,手感……倒还是不错。
林惟珊夹着肉片的筷子顿了顿,好半天还是没说话,方粤以为自己搞砸了,心里有些懊恼。却见林惟珊呵呵笑起来:“你别看我瘦,我的骨髓里都是肉!”说着扮演起大力水手来。
到底是小丫头,吃饱喝足了,眉眼都舒展开来,也不在乎吃了什么,只是吃饱了就成。这在方粤眼里看来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他日常接触到的那些女人,无一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挑剔到吃饭也会计算卡路里,估计自己的样子是否优雅,吃几口就会拿雪白的餐巾擦拭干净得不得了的嘴角。可是林惟珊没有。这让他又生出几分怜惜,林育恒生前虽说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算得上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人物,林惟珊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要不是家道中落,想必眼前的林惟珊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这份悲悯很快被林惟珊察觉到。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喟叹道:“真幸福啊。”
方粤一手挽着自己的衣服,一只手却自然而然地搭在林惟珊的肩膀上,林惟珊并没有躲开,他志得意满。
“很可笑吧?”
方粤正沉浸在莫名的幸福里,忽然听见耳边的林惟珊轻轻地问:“很可笑吧?”
他不明所以,却听见林惟珊继续说:“你知道吗?爱情之梭丢了,我反而更轻松。以前日日夜夜想着的是怎么宝贝父亲留给我的遗物,现在我知道,那也仅仅是承载了我思念的一个东西罢了。”
方粤的话梗在喉咙里出不来的,他惊讶地看着转变这样大的林惟珊,有些震撼:“不要这样说,那毕竟是你父亲的遗物。而且,手表机芯部分的功能钻,是你父亲研究出来的新产品,代替普遍使用的人造宝石。这很了不起,是你父亲的智慧结晶。”
林惟珊嫣然一笑,夜风徐徐吹过来,长发拂在面颊上,方粤听见用淡淡的声音,几乎嘲笑的语气说:“人人都以为得到爱情之梭就能知道天目表机芯功能钻的秘密,这样就能创造更高的利润价值,我以前也这样认为。”
方粤看着她,她踢飞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方粤觉得她今天很奇怪,总是若有似无地有些话要说。但是怕自己一开口,再一次唐突她,于是选择沉默。
“你知道爱情之梭为什么叫爱情之梭么?”林惟珊回过头,笑着说:“因为父亲要纪念他唯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他的爱情不是给了我的母亲,是给了一个叫钱玉之的女人。爱情之梭的秘密其实也很简单,你们所谓的功能钻,真的使用了天然南非钻而已。因为他相信,钻石可以代表真爱,而时间能让爱永恒。”
方粤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钱玉之三个字将他震撼到几乎昏厥。他强忍着浑身血液直往脑子里的冲的那种感觉,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极力控制着自己问道:“你听谁说的?”
林惟珊从身边的包里翻出一个信封:“多亏你坚持让我搬家,以前父亲的书我是不敢去碰的,怕碰了伤心,可是就是搬家的那次,从一本书里掉出来的。落款日期是1995年9月21日,他去世的前一个星期。”
方粤不敢伸手去接那个信封,林惟珊嘴里那个平平静静叫出来的名字,钱玉之……那是他的母亲。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是这样,那么林育恒的破产,以及父亲手里那张残缺的机芯图,都是怎么回事?
林惟珊并不知道这些,可是方粤心里却渐渐清晰,这一切,都因为林惟珊的无意发现,被□□裸地剥开。他的心里顿时澄明起来。方粤牵住林惟珊的手,低着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说:“不管是怎样,那终究是你父亲的遗物,理应当由你保存。”
林惟珊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眼睛里亮闪闪的:“其实看开了也没什么了,尤其在我知道这个故事以后。爸爸那么潇洒,爱一个人,用生命去爱,可是却没想过我们母女俩的生活。”
方粤看着有些沮丧又有些释然的林惟珊,红红的小嘴,微微张着。他渐渐将她拉过来,低下头去,温热绵软的嘴唇贴上她的,细细舔吮。林惟珊并没有反抗。方粤是稍稍增加了点吸吮的力道,她便吃痛地张开了嘴,他灵活的舌头进到她的嘴里追逐嬉戏,林惟珊才知道,他的嘴里原来也是麻的,都是火锅的味道。
“珊珊,对不起。”他诚心诚意地说:“忘掉四年前我做的那些事情吧。我太急功近利,后来又急于想……”
林惟珊摇摇头:“唔,其实说抱歉真的很没有意思。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你有没有恨过我?”
“恨你什么?恨你接近我图谋不轨,还是恨你买通了桑颖让我丢了工作?”她说得风轻云淡。
方粤却惊讶万分:“你都知道?”
林惟珊笑笑:“你当时寄给桑颖的支票,是寄到学校的。”
方粤的双手在身侧渐渐握成了拳头,他自以为没人知道,却想不到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表演了一出幽默剧。
“我也恨过你,但是……”林惟珊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其实你也算不上什么坏人。我妈都能原谅我爸了,我怎么可以太小心眼。”
方粤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兴奋得像个孩子:“那么,我做的那些混账事,你都原谅了?”
林惟珊点点头。
方粤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低着头傻笑不已,他伸手一捞,将林惟珊捞进了怀里,热乎乎的鼻息就徐徐喷在她的耳后,他深埋在她的肩膀上,两只手牢牢掌握着她的腰肢:“你知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我喜欢你。因为怕被你拒绝,觉得没面子,所以才故意这样惹你生气,好让你能注意到我。”
林惟珊沉默不语,满是荒芜的心,忽然被一缕光线照射,渐渐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