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林惟珊的水龙头喷出的水拍打着白色的瓷砖水池，发出不小的声音，她没听明白桑颖的话，于是很大声地问：“什么？”
“我说，你的曹操来了。”桑颖一脸坏笑关掉了水龙头又左右晃荡着食指：“啊，看上去还不错。要不要我给你们，嗯？让地方啊？”
林惟珊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见了站在客厅里微笑着的方粤，才知道桑颖嘴里的“曹操”居然是他。她在干抹布上擦了擦手，咬着嘴唇走出去，闷闷地问：“你怎么来了？”
方粤的两大包东西找不到地方放，还拎在手上，索性放到了脚边：“你说你不知道中午吃什么。”
他居然记在心上！林惟珊觉得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大不了叫外卖。”
“哦？”方粤挑了挑眉：“哪个水上救援分队会在这个时候给你们两个像是被隔离了的女人送快餐？十块钱一份还是二十？”
林惟珊看了看脚下的一堆东西，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买的什么？”
方粤却哼也不哼一声，径自走到沙发边，挑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然后打开电视。
林惟珊弯下腰仔仔细细检查那两个白色的塑料袋，时令蔬菜，排骨，乳鸽，甲鱼，甚至还有两尾活蹦乱跳的鱼！黑鱼很大，拍打着尾巴，吓了林惟珊一跳。旁边还有一个大网兜，里面是挑好的一只西瓜，两只甜瓜还有一些葡萄什么的当季水果。
“谢谢你啊，可是这么大水，你是怎么来的？”
方粤这才把眼光从电视上转回来，认真地看着她，嗤笑了一下：“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吗？”
林惟珊抓住那一尾从塑料袋里蹦出来的鱼，又从桌子下面的小壁橱里取出一只水桶，到厨房哗啦啦接了半桶水，将两尾鱼丢了进去。甩着湿漉漉的手说：“也不是，我在想，这么大的雨，我们小区又淹了，我以为……”
“以为我不会来是不是？”方粤接了下半句，忽然又变得很严肃的样子：“难道你上午的话只是开玩笑？”
林惟珊欲言又止的样子被方粤看在眼里，他盯着她：“三三，如果不是认真的话就不要说出口，你说了，我会以为是真的。我不喜欢别人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看着林惟珊目瞪口呆的脸，方粤又忍不住暗自骂她是个白痴。八角亭小区是全市最老的一片住宅区，各项设施已经明显滞后，最为突出的是排水系统的问题，一场暴雨，一次台风，在前一天晚上方粤送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路上的积水已经在往整片社区里倒灌。综合他对这片住宅的了解，这场大雨不停止，积水的情况只会更严重。所以，早晨听着林惟珊含含糊糊的说没有足够的食物的时候，他居然担心起来。立即让老宅的厨子准备了那些东西，开着车，几次熄火才到了她的楼下，进了门，她却没有惊喜，没有感激，平淡得像是对待每天进出的一条狗……对，就是一条狗，看她无奈的表情就知道是这样。然后，她居然告诉他，早晨那一句不知道中午吃什么，只是一句玩笑话！方粤觉得自己的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一腔热情化作怒气喷上来。她居然没有感激涕零！
林惟珊转身进厨房去收拾那些排骨，菜刀拍在砧板上哐哐作响，切了米葱，生姜，炖上水，把排骨汆了一下，去了血水和浮沫，再捞出来沥干。
一旁的美式高锅里的水开始冒泡泡，她将排骨、葱和姜放进去，盖上锅盖才出去。方粤仍然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桑颖又回到房间里补眠。一下子只有电视的声音，林惟珊搓了搓手说：“你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嗯。”方粤爱理不理。
林惟珊的好脾气快要被磨干净，她在心里咒骂了方粤无数次，最后却还是赔笑：“想吃什么？”
“随便。”方粤回答。
林惟珊从菜篓子里取出一些茄子，两根黄瓜，然后看了看方粤的身材。结实、健壮。想了想又拿了一些虾放到水里泡着，然后开始剥虾球。
电视里在放着巴黎的一场最近为人津津乐道的舞会。据说全球才有24名女生有资格参加了那样的社交活动。林惟珊剥着虾仁的手渐渐慢下来，感慨道：“真是厉害啊。这个莉莉小姐真漂亮。”
谁知方粤换了个坐姿，百无聊赖地说：“无聊的游戏。”
林惟珊说：“怎么会是无聊呢？”
“这些都是有目的的，你看看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居心叵测！”方粤眯了眯眼说。
林惟珊像是没听见方粤的话，带着一点羡慕的口气：“是个女孩子估计都会羡慕这些名媛吧，什么都好，长得也漂亮……”
“哼，什么名媛？”方粤回过头看了看剥蒜头的林惟珊：“名媛有什么好羡慕？只不过是暴发户的后代而已。因为没有贵族血统，没有头衔，这些暴发户的后代一律称之为名媛。所以，三三，没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很好。”
“哪有你说的这样。”林惟珊红了脸，拿起几个小篮子进了厨房。
方粤没有对林惟珊的厨艺抱有很大希望，事实上，确实也一般。和她的人一样，没有什么错，却也不出彩。如果非要说一个什么优点，方粤只有说，虾仁剥得还不错。
三菜一汤，却极为简单。凉拌黄瓜，油焖茄子，酸甜虾仁和冬瓜排骨汤。三个菜都用了白色的盘子，尺寸秀气，也就是一餐的量。排骨汤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上面一点点葱花，看上去倒也清爽。
桑颖吃了几口就推说自己饱了，又进了房间，房门关得紧紧的。
方粤和林惟珊对着几个菜，林惟珊食不下咽，方粤却吃得跟得了山珍海味一样。很捧场地吃了两碗饭。
“我有时候挺希望我妈能给我做一顿这样的饭。”方粤忽然说。
林惟珊咬着筷子：“那就让她做啊。我想，妈妈会乐意给孩子做饭的。”
“她去世很久了。”方粤夹了一筷子黄瓜，又放在碗里。
“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林惟珊觉得方粤的脸此时此刻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忍不住安慰：“真是不好意思。”
“能说说你吗？”方粤问：“你的家庭。”
林惟珊捧着饭碗，咬了咬嘴唇：“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初中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妈妈带我长大的。后来妈妈生病。我工作了。就这样。”她的三言两语概括了她的前半辈子，然后埋头吃了两口白饭。
饭后，方粤主动去洗碗。一个个洗得很干净。傍晚的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被方粤洗过的碗一个个整整齐齐摆在碗架上，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发出亮晶晶的光。林惟珊看着锅里多的排骨汤，不禁觉得有些温暖。
方粤洗了碗就走了，他洗碗的样子也很认真，洗洁精洗一遍，冷水过一遍，热水烫一遍，最后放在架子上沥水。那样子很认真，像是对待一件艺术品。其实他的教养真的不错，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就连勺子都不会跟碗筷碰撞发出声音。
“每一样食物都值得我们精心对待。”他说：“这是大自然的奇迹。”
就像很多年前父亲说的，时间是上帝的眼睛，我们都是天使，在上帝的眼睛里存活。那么，林惟珊想，她还真能算得上是苟且偷生呢。
“你又在发呆！”桑颖笑意盈盈站在她身后，忽然说话，吓了林惟珊一跳：“是不是在想那个方先生？”
林惟珊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算是吧。我想起了我爸，和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桑颖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一口，再徐徐吐出烟雾：“说真的珊珊，那种人太危险，一百个你加一百个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在说什么啊？”林惟珊哭笑不得：“我们和他不是敌人，不用算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