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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飞机后,我想着父亲的惊喜和美味的接风宴,想着生的快乐和归的愉悦,脸都不禁兴奋地红起来。在向家而行的路上,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拐进院子后,快步渐成小跑。
我回来了!!
快速按响门铃。
爸爸,爸爸,我回来了!!
从欢欣喜悦迫不急待到上蹿下跳七窍生烟,一共按了十分钟的门铃,居然没人应门!
小楼里静悄悄的,父亲不在,阿姨不在,只在夕阳在花园里徘徊。我本想要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可是却连蟑螂都没叫出来!
有点郁闷,跑到邻居家按铃,邻居见到我倒是蛮吃惊的样子:“你怎么才回来?你爸病了,在医院里!”
……
内科病房经年飘散的消毒水味让我的眼泪在眶中满溢。偷偷推开个门缝,看见了父亲,他老人家好长时间没染过头发了,银丝满头,脸色也透着黑黄,那时他躺在床上看报纸,页角窣窣的颤个不停,什么时候,他的手竟抖成这般?我离家前,他还在余晖撒照的窗前挥毫写了个“忍”字,一笔一划,端正稳当,尤其最后一捺,手到之处,实实蕴势万千。
可你看,我只是到地球的那边渡了个不愉快的假期,他就用病体惩罚我的逾期不归,在父爱前,一时感激的只有惭愧而无法语言。
继母恰在此时来了,欢喜和痛悔的泪还在眼角闪亮,我就被推到了父亲面前,其实生死边缘,我最想念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权昕,另一个就是父亲。双手阖了他老人家枯瘦的大手,放在脸边,热度让心间泛滥酸楚的温柔,爸爸,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
……
父亲在笑,用另一只手细细捋着我的头发:“我的小篆怎么变得这样瘦?可以去当模特了,刚才爸爸都没认出来,一进门就往我怀里扑,唉哟,吓了爸爸一跳,正想哪个美女主动*呢。”
戚,白眼!讨厌的爸爸,开的这叫什么玩笑?老不正经啦!
眼球向上四十五度斜视,手却越发拉的紧,在父亲的春阳一般的目光下,于是乎,破啼。
……
父亲是脑溢血再次发作,时间正是我在美国被扎伤的同日,他说当夜做了恶梦,并嘲笑自己被梦吓进了医院,我却惊的一身冷汗,不能不信邪,有时候真的是父女连心。还好阿姨发现的早,我家离医院又近,不然,那个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我在医院给老爸打电话的那日,老爸其实也是刚缓过劲来没多长时间。
不管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惹父亲生气,改掉大小姐在家说一不二的恶习,做一个孝顺的乖乖女。
……
为了让父亲高兴,我去上班了,父亲的公司需要人打理。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玩太极,推东拖西玩的痛快。时光轮转中,突然懂得亲情和爱情其实是等重的,被爱了,就要懂珍惜。
父亲的公司现在交由小姨父,也就是权昕的父亲打理,我享受正宗的二世待遇,没人惹得起,倒让我乐得一身轻闲,每日里点完卯就算完成任务,把班上得跟渡假一般。
这期间,我查到了很多关于病窦综合征的资料,也跑遍了各大医院的心脏内科,情况好像不似美国医生说的那么糟,起博器这个东西,是出现晕厥情况才要安装的。而普通症状用药物治疗就可以了。晕厥?好像没有啊。在美国的医院“睡”着过一次,但是那是因为太激动了,从那次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好好的,除了早晨起床里会胸闷气短一会外,其它时间做任何活动,均无不适。
反观如今父亲的情况,反而让人担心,虽然他没说自己病的究竟怎样,阿姨也在瞒着我,但一直躺在医院无法起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像父亲这样喜欢在外面跑跑颠颠搞工程的人,如果不是病到实在撑不住,是不会赖床的。
我知道这个时刻自己万不能再有任何状况了,那是父亲无法承受的打击,于是瞒下一切,等父亲的身体好转些,再向他说明吧。
朋友们都在为生活和爱情打拼,连彼此小聚都要挤时间,哪个像我天天无所事事?万般孤寂的我无处释放的精力逐渐转移。我喜欢上了末江水泊之上那映日的晚霞,每天下班开车经过,都能看见它艳艳懒懒的伸展着,在微寒的水面冉冉浮动,淡紫抑或幽绿的浪花,连着金色的螺云,一拍一拍地打在匆忙行人的步伐间,麻木的生活突然就有了性灵的意趣。
慢慢地,我不再直接回家,而是总要从归巢的大军中脱离出来,到末江岸畔小坐。草儿萋萋,铺洒绿意,白色雕花椅,我常独据一只,默默地看着携手嬉笑的情侣、亲昵偎依的母子、或者相挽看夕阳的老夫妻从面前来了又去,并从中看出了生活的滋味与风情,以前,以前的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生活原来这么美好呢?
我还是会想权昕,但却是压抑了渴望的想,依然爱着他,但却能清楚认识到,他的心已被另一个她占据了,薇薇安的确比我优秀,如果权昕幸福,我会同样幸福的,所以,权昕,好好看守你的爱啊,里面有我的牺牲呢,懂吗?
那段日子,江边小坐成了必修的功课。不是为了悼念爱情,因为爱情没有在我心里驻足过,所以,我是个没有资格为它唱挽歌的人。坐在这里,只是为了享受宁静,细品生活。
但我的生活,突然又多了一道风景,孤独的风景。
我始终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跟我隔一个座,他在那里,我在这里,中间的椅子,有时会有人来,喝着饮料,吃着瓜果,歇歇脚,就又去了,可我一直在这边,而他一直在那边。
有时我会从江水奔流的幽梦里调出思绪,望一望他,能看到微黑深蓝的天空下,他被光线剪裁成一个侧影,正在深深地吸着一支烟,空中有袅袅发散的烟火。
我在心里叫他剪影,一个被烟燎了边的剪影。知道有他在那里坐着,我就觉得自己不是独一个儿,从而竟感激起他来。当然,他坐在那里肯定不是为了陪我,但我仍把对坐看成了一种约定,把他当成一个同伴,并相信他也视我如同伙。如果哪天没有看到他,就会有莫名的失落。
……
那天傍晚,云上火色正浓,前几日寒流袭击,于是秋风薄凉的,西服裙下裸露的小腿渐觉寒意四起。我看到剪影很保本地穿了件深米色的风衣,依旧叼着根烟,黄黄的身影于炙发的红光中,倒给萧索的末江畔添了一丝温暖。
但我坐不住了,不想让自己感冒,那会影响心脏,在父亲病没好前,我可不想让他老人家察觉到什么,拎着我的小背包站起,正准备往停车的地方去……
事情出的很突然,江心中,凄厉的救命声是在我转身瞬间响起的,江岸跟着热闹起来,悠哉闲逛的人们都叫喊着向这边奔跑。突发qing况下,我顿时恢复了自己的好奇本色,那是在失恋、中刀、父亲病倒后,我不自觉埋藏的东西,这段时间一直黯然神伤、循规蹈矩的活着,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一有事情,我就又像尾巴失火的猫一样蹦跳着,争先恐后地跟着众人往前跑,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他,居然溺水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认识他,是因为他每天都从江边小树到江心葫芦岛间,拉一张粘网粘鱼,那网正对着我坐的地方,曾无数次看他与水共舞,这可真让人吃惊,鱼精一样的家伙,居然也在水里抽了筋,快要淹死了!
着急,人命可是关天哪!火腾地蹿上来,扯着嗓子我就喊上了: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
不会游泳,但救人心切,我仍撕了喉咙地去喊。虽然除了那一句,我再也帮上什么忙。周围几十人全在喊救命,有些声震四野的气势。
正急的跺脚,手上多了一件衣服,有人在我耳边说:“抱好,别弄脏了。”
咦,谁啊?我干吗要给你拿衣服?
有人扒了我一下,身子被人推着向后退开的同时,一个身影从眼前“飞”了出去,“扑通”声随水花溅起,江水被劈开一条水路,一人正在奋力向前。目光一直追随那人,看清楚了,居然是“剪影”,可能嫌风衣下水碍事,所以,干脆脱了让我抱着。
手臂很长,打水也很有力,游龙一样的身姿,在水波里矫健而轻灵地前行,很快游到了捕鱼者身边。溺水的人一般都会于情急之中上下扑腾,乱抓狂蹬,饶是捕鱼人会游泳,被水淹的神智不清,竟也不能例外起来,张狂的四肢见有人来,立即好像吃人的水草般极力攀缠上去,想纠结着施救者一起溺毙水底。
“剪影”的泳术极佳,且心思敏捷,他并没有急着往上靠,而是等捕鱼人转体时,从背后绕过他正在胡乱挥舞的手,上去直接卡脖子,很快将他制服,两岸一片叫好声。剪影把那人的头逮托在臂弯间,一沉一浮地向江边游来,这时,已经又有三人跳下水去,最终一起把溺水的家伙抬了上来。
救护车出现的很及时,肯定有人事发后第一时间打了120。人刚上岸,就被医生接了过去。人们都围着溺水那人团团转,不知何时,剪影从人群中脱离了出来,湿淋淋的站在我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脸。
剪影一旦清晰,竟然让我有点瞠目结舌,因为他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肯定没见过他,但就是觉得魂魄谙熟。
有那么一绺头发湿漉漉地卷在额前,还在滴着水,水珠滚过开朗的眉心,双眉淡长,眼睛薄细,尾端稍有些凤尾翘,睫上还粘着水痕,还是那滴水珠,从挺秀的鼻梁滚到微挑的唇边,水被嘲讽了,伤心地从稍尖的下颚跌回尘土。我的眼光追随那滴水珠,从他身上划过,大概有一米八,跟权昕哥差不多的高度,只是骨肉要单薄些。
他似乎说了句什么,慌忙抬起疑惑的眼,看到一对黑黑的眼珠瞪着我:“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噢噢,该死,改不掉的看到好看男人就花痴的老性格,竟然自顾自地出神,忘记他的衣服还有我怀里。
风卷过来,在周身摸一圈,毛孔全都缩起,咦,越发凉了。他刚从水里出来,一定很冷。
我觉得他穿衣服的动作有点哆嗦。
“那个……”看在同于江边坐了好些时日的份上,看在他救人一命的份上,看在他这样冻着也许会发高烧的份上,我主动搭腔:“我送你回家好吗?”
唉,但愿他不要拒绝,我可是第一次当雷锋的助理,虽然救人没我的份,善后方面总要给我留点微尽绵力的机会嘛。
衣服穿好了,他向我点头:“谢了,不用。”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这么就走了?好像不给面子哦。
我追了上去:“我有车,而且有时间,很方便的,你这样会生病的,别再说了,让我送你。”
我的口气坚定无比。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眉心皱着,一条小纹横亘其中。眼睛依旧是黑,黑的有些迟疑和思索,这个问题很复杂吗?他在迟疑什么?思索什么?
这种对峙很可笑,我们并不仇视,却因为一个微乎其微的问题,在江边的落日中站成肃立的两人。过了很久,他才下了决心,咬着嘴唇,从牙缝中呲出一个“好”字来。瞬间的表情竟有些凶狠。我从不知道,张开唇形,轻吐一口气就能发出的“好”字,竟还能被说的如此费劲。
……
我的马自达就停在枫树林的外面,在“剪影”抱着双肩坐进来后,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后倒车。
车是父亲为了方便女儿上下班特特送出的。死过一次,对生命吝惜起来,开车再不像从前,纵马冲锋般,现如今,我一般听着蓝调音乐开车,在悠悠的鼓点里,慢晃着安全第一的概念,控疆缓驰这匹都市铁马,从不理会它想纵横驰骋的野心,让它爬出乌龟一般的速度。
车拐出树林上了大路,看了一眼“剪影”,明显察觉他在发抖,看来水凉风寒,他冷的厉害,于是不顾才九月末的天气,打开了暖气。热风吹起,他搂在胸前的双臂渐渐放松,可能感觉好多了。
“你的地址?”
同意我送他回家后,这人就一直沉默,不给我地址,也不怕我随便把他拉个地方去卖了,想到这儿,偷眼打量他,与权昕的英气勃勃不同,“剪影”浑身上下都透着秀丽,戴个假发,涂个红唇,就是一绝色美女,如果把他弄至人贩处公开拍卖,肯定能得个极爽的价钱。
不由自主地,我开始微笑。
傻笑了半天,才想起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哑了?扭过头去看他,碰上他呆看我的眼睛。咦,似乎是不满意的眼光哟。
“先生,请问你的地址可以告诉我吗?不然我怎么送你回家?”我的脾气真是大不如前,搁在以往,才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再问一遍,一般都是要恶言相向的。
依旧是沉寂,那又凤眼眨也不眨地瞪着我。瞪什么瞪,我义务做好事送你回家,不谢谢也就算了,鼓着眼珠子跟我玩深沉?可惜眼睛不大吗,再瞪也瞪不出个鸡蛋来。
今天我做好事,心情不错,而行动实施的这个对象呢,刚从水里救了个人,也算是英雄吧,所以,凡事不计较,安全第一,把“英雄”平安送回家,就是我的大功一件,如果真有功德塔,我今晚的举动无疑是往上面添砖加瓦。
慢慢,我慢慢地开。不急,不说话,我可以慢慢地问,一切均在不急中……
可是,我的节奏被一声叹息搅乱……
……
剪影低低的叹息一声,突然,劈手抓住了方向盘,往右直打,腿也横空伸过来,直接踩在我搁在刹车板上的脚面,狠狠用力,妈妈呀,痛痛痛痛,在他的突袭下,车身紧急右转,从正行道上脱离,摇摆出一个凶险的斜线,向自行车道冲去,然后在尖锐的轮胎抓地声中,愣生生刹到了路边。
“嗨,你,下来,车让我开。”没想到第一次开口,居然扔出这么一句话,剪影下车后,绕到了我这边。
“为什么?”我那时在想他是不是劫车党。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看到有人驾着四只轮子步行。”
什么嘛!不满意我的车速,你可以用嘴说的嘛,犯得着这么狠,耍蛮夺车吗!
唉,算了,激动对心脏不好的,更何况,是你提出主动送人家的,自做孽,别埋怨。
我叫不生气!我叫不生气。
乖乖移到副驾驶,车子交给了他。
脑子慢吞吞地转,虽然行动上已经认输,但嘴上不能吃亏,应该教训他两句,话还没出口,他已经打火启动,瞬间加至极速,车子“咻”地一声,飞了起来。
我的头“哗”地靠到了椅背上,又被惯性逮着,猛地撞到了车门玻璃上,咦咦,好吓人啊,前方的景物像是奔跑的巨兽,冲着车子扑过来,“呼”地从脸上掠过去,带走我的惊悸,但下一个惊悸立即又闯进来,对面逆行的车子、路灯、霓虹、斑马线、绿化带,全都变成了离弦的箭矢,瞬间身体就被射得千疮百孔,以前我也喜欢开快车,但从未像他这般,纯粹不要命的在开!
我被人强行按到旋转木马上,感觉要玩完。
……
翻涌的感觉在匆匆的车影里快要抛弃意识,再不停车,我要晕过去了……,用极大的努力张开嘴,哀求他:“停车。”
狂飙,而后是急停。
我不并能确定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反正心乱跳的早没了节奏,等缓过劲来时,似乎没过多久,但也许已经过了很久。
“剪影”上下打量着我:“你……晕车?”
唉,开车的达人啊,我不晕车,是你车开的太吓人了!这又不是F1大奖赛,跑个名次能拿奖金,大马路上,玩酷不是这么个玩法,吓死人的确不用偿命,但我干吗要做被吓死的那一个啊?
我摆摆手,示意这会儿不能说话,又过了几分钟,心跳得有些规律了,才开口高叫:“你开的那叫什么车?想死你自己去,干吗拉着我?”
他把脸扭过去,笑了一下。自以为事的家伙,这个时候在讥笑哪个?
“你没事就好。我要进去喝一杯,你来不来?”
喝酒?我抬起头,发现我们正好停在一家酒吧的门前。映入眼帘的大招牌,上书两个小学生画出来的大字“埋伏”。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埋伏。怎么感觉身为上帝的顾客全被黑心老板算计了呢?
但“剪影”已经走进去了。穿着一身半干不湿的衣服不回家,居然有闲情雅致去喝酒?看来这人行事和开车一样,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
说实在话,他的邀请没有一点诚意,而我对这间酒吧又有了先天性的嫌恶,可人还是跟进去了,这会儿还是很难受,就像刚完成了一段沙漠苦旅,口干舌燥,四处冒火。眼前哪怕是孙二娘开在十字坡的包子铺,我也要进去坐坐,只要能给我水喝。
那是一家慢摇吧,装修色彩以黑色与红色居多,整体风格就是张牙舞爪的杂乱无章,看着就眼晕。生意清冷,夜正酣,兴正浓的时分,人却只有三两个。果然啊,果然,名字不喜庆,生意自然要受损许多。
管不了喜不喜欢这间店,能让我停下来歇歇就是最好的。四肢无力,我直接冲着一圈沙发椅扑过去,用免费赠送的桅子水送下一片药后,终于全身放松靠入沙发中。
剪影随后坐下,没有一点风度的单给自己点了名为“埋伏”的套系酒,又要了一包烟,烟雾围漫中,边喝酒边若有所思的看我。
我也开始反望他。
见我抬眼,他就低了头去,专心品酒,气氛沉醉脉脉的。
这个情景仿似见过,第六感开始作崇,我甚至觉得跟他很亲密过。天哪,我疯了。
他一直在独斟独饮,我就在旁边做陪,整个场面没什么意思,我有点像他带来的一只狗。
狗蹲在这儿是为了送你回家的,可不是欣赏你喝酒,等你高兴时丢下的一块骨头。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突然就愤慨了,招手叫来侍者:“给我来一套和他一样的酒。”
酒很快端上来了,盛在做试验用的试管里,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共七只,底座是木制的试管架,“卡”地撂在面前,登时就有喝下工业制剂的感觉,那里面定是二氧化硫或者乙醚,喝,代表着痛苦、抽搐、白沫、哀嚎,最后,是闪电下冒着轻烟的骷髅头。
卡里卡嚓,白光照耀十字架,恐怖压抑又或者是解脱。
拿起最前面一只红色的,那色太艳,血一般夺人眼目,中间有飘浮物,血液中的红细胞?白细胞?观其色,察其形,断定这杯是极有挑战性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血腥玛莉的变态升级版!味蕾做好了被刺激、被蹂躏的准备……,很小心的尝了一点……,戚,被骗了,居然是酸酸甜甜的桔味果酒!!!
怪不得叫埋伏!我被埋伏了!
老板真会耍噱头,一口喝了,那么,绿色的一定是水蜜桃了!端起来仰脖子就倒,依稀中看到剪影的目光,他在笑。
受不了他的笑,狡猾狡猾的。
倒,腥辣的感觉蹿入喉咙,过火般,皮肉随液体的流动几乎被揭掉一层,哭,居然是酒!而且应是极烈的酒!
怪不得叫埋伏,我又被埋伏了!!
抓狂!
出其不意的滋味,除了埋伏,可似爱情?我伸着舌头开始发愣。
他微张着嘴望着我,一副不能忍受的表情,我才意识到只顾着抓狂,舌头还在门口晾着,赶快把出门望风的舌头收回来,同时挠挠头皮,在帅哥面前失态了,有些尴尬呢。
那酒太辣,伸着脖子咽了口口水,他的眉头皱起,嘴正在向南墙根撇去。我知道,他在鄙视我嘛,捏着拳头对他挥了挥,再摆那种臭装的表情,小心挨揍。
见我示威,他歪了一下嘴,笑了。
“嗨,你叫什么名字?”进酒吧后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他肯开口说话了。
“方小篆,你呢?”
“苏唐。”
咯~~~~~~~~~~~,我指着他笑,他这人一副烂拽的样子,还以为名如其人,也应冰冷而有铁质,万没想到却有个甜蜜的代号――酥糖!!我喜欢吃酥糖。
他眼睛斜起来了,一脸不满。我的笑在他的目光下嘎然而止,这人太严肃,老没意思的。
“想不想喝酒?”他问我。
这不是废话吗?
“正在喝啊。”
“嗯。”他应了一声,举过试管跟我的试管架撞了撞后一饮而尽:“来,我们喝酒。真真正正地喝酒。”
真真正正地喝酒?我思索一下随即明白了,我喝,不为应酬,不为庆功,不为爱情,不为发泄,只为了酒而喝、酒……
我吃药了,我可以喝酒。说句真心话,其实……,我非常喜欢酒。
……
喝了无数套“埋伏”后,我滚到了他怀里:“酥糖,问你个问题,一对健康的夫妇,为什么生出了没有眼睛的孩子?”
他点了一根烟,想都没想就答,不知道。
哈哈,我指着他笑:“你是个傻瓜啊!你说,‘我是傻瓜’,我就告诉你。”
“我是傻瓜。”
“哈哈,因为那是鸡夫妻生的蛋啊。傻瓜。”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不要!说好我送你的。”
“好,你送我,那我们走吧。”
“埋伏”绝对是让人高兴的东西,兴高采烈的我被苏唐挽着向停车的地方走。
你看,月亮好圆啊,像个傻瓜,真好笑。什么东西铃铃地响着不停?诶,居然是手机诶,叫得跟鬼一样,好玩好玩。还有这颗树,怎么枝叶长得跟狗啃过一样?笑翻笑翻。
还有,苏唐啊,为什么名字起得这么可爱?诶诶,我怎么两只脚离开地面了,诶诶,世界怎么横过来了?诶诶,居然被抱起来了,不行不行,我要权昕抱,不要你抱,快放我下来。
察觉到我反抗着要下来,他的臂越发紧了。身体被陌生男子气息包围,一时羞忿交加。不过,他身上有一股新木茬的香气,倒是蛮好闻的,忍不住连吸了几下后开口高叫:
“非礼,非礼!非礼呀!!!!!!!!!”
叭唧……
我从大概离地一点六零米的高度被人扔下,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砸在人行道坚硬的地砖上,屁屁八瓣,脸面十六瓣,一时间被摔了七晕八素。
他倒是挺心安理得的,看都没看一眼,扔掉我后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是不要你抱,但也不用直接往地上撂啊,我是你抽完就丢的烟头么?
灰头土脸的我气恼已极,在心里说:“站起来,追上去,痛欧这个可恶的男人,此仇不报,非人也。”
可两条腿把骨头给弄丢了,光剩下皮包着肉,怎么也使不上劲,霓虹灯下的广告牌不停地晃,努力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平衡。好不容易站起来了,踉跄了几步又摔倒了。
“喂!”我大喊:“你回来。”
这个家伙不是人做的,居然还在往前走。*u啦,我在心里大骂着粗口,今天不当淑女了,拼着风度丢光,也要骂上一通!苏唐,你千万不要被我逮到,否则*一千遍!!
“喂,回来,再不回来我骂人啦!!”
这回他站住了,转过身来斜着眼睛看我,手去衣兜里摸烟,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支,然后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一蹲,抽上了。
我快哭了。趴在地上真的很有碍观瞻,过来过往的大小车辆皆减速,一哥们从车窗里探头大喊:“姐姐,你这是玩什么呀?不过造型挺酷。”
酷你个大头鬼,我是喝多后中了那个叫苏唐的埋伏好不好?在硬挺了七八分钟后,受不了众路人的眼光,自尊心终于抛到爪哇国。
“求你帮帮忙。”
很小声地喃喃了一句,声音估计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我真成狗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汪汪,血哗啦啦全冲脸颊而去,脸红。
没想到苏唐居然听到了,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歪着嘴扬起个讽刺的角:“你要我非礼的。”
他的眼睛里全是不怀好意的笑!
欲反驳而无言。唉,埋伏!深深深海底的深深深埋伏!
……
还没走到车前,我竟晕晕的犯起困来。
手机被他搜了去,恍惚中听到他在通话,很客气地询问我家的地址。车子又飞了起来,我说,你别开那么快,开车快的人死的快。
他说,乱说话的人死的更快。
戚。
车停的时候,我估计自己正在骂人。但只是估计,因为在嘀咕些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清,反正呜哩哇啦的,舌头好大。
我头晕脑涨地从后座爬起来,又冲苏唐挥了挥拳头,开车门,下车往家走,腿往地上一入,人如软脚虾般险险跪倒。
前扑的身体正碰上苏唐的怀抱,他赶来扶我,我的头抵到他胸前,他的手揽上我的腰。
我开始疑惑,似乎有事情不对:“苏唐,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他不语。
啊,我想起来了,应该是我送他回家的,怎么变成他送我了?
抓住他的手:“上车。”
“干吗?”
“我要送你回家。”
“不用。”
“我要。”
“不用。”
“我要送你,我要送你,我要送你,我要送你!我要当雷锋,嘿嘿,我是小蜜蜂。”我不停地喊,身体却在不停地向下滑。怎么回事,两条腿罢工了吗?怎么全都使不上劲?
“蜜蜂要送雷锋。”
“住嘴吧。”他被我的无理耍闹搞的不耐烦,低吼了一声,手努力地缠着我的身体,可能见我瘫软着走不动,干脆又抱了起来:“你住在哪个楼?”
刚转过身,一个人影挡在面前:“小猪!”
……
声音有水质,兜头盖脑浇下,我被打得一激灵,那是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啊,权昕!
惊慌万分地抬起头,果然是……权昕!我的眼睛可可撞上他的,吃惊又或者是失望?我渴求着他的眼睛,想读懂,以这种方式再见,他是否误会了眼前的种种?
苏唐居然没有放开我,他对权昕说:“这只猪是你家的?我把她放哪儿?”
“跟我来吧。”权昕往前走,苏唐后面跟。
他们两个在对话?这又怎么可能?权昕在美国呀!星光撒在权昕的背影,轻散着温润柔和的光辉,我是光辉照耀下的小船,摇啊摇的,坠入一个童话般的梦境。
对了,这一定是日有所思,醉后入梦。
真是个以假乱真的想像。小小的笑意从心底浮出,原来喝酒还有这个好处,可以看到远在天边的他,酒里自有梦中人,我喜欢海市蜃楼。
死死盯牢权昕的背景,在苏唐怀里晃啊晃,我被幸福掩埋,满心思的只有欢畅。
“你能不能老实点?”
估计是我晃的幅度太大,苏唐又吼上了。我晃我晃,我偏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