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碧菡的往事（1 / 1）
“于戈，你今天为我花的这些钱，我会慢慢还你的。”刚回到家，把碧菡搀到沙发上，她就张着小嘴望着我这样说。
“哦？是吗？”我笑着说，“你当然要还的，你看，我都记账了，在这小本本上呢。”我晃着手中的记事本说。
“一共多少？”碧菡忧郁地说，“太多了我一时是还不了的。”
“没事，慢慢来，我不急的。”我冲着她嘿嘿一笑，“至于数额嘛，暂时保密，等你能赚钱了再说。”
“那我要是赚不到钱呢？”碧菡郑重地问，“我捡垃圾是赚不到钱的。难不成你要我以身抵债吧？”
我收起了笑容，坐在碧菡身边，望着她娇美的脸庞，沉思着说：“碧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地回答我。”
“什么问题这么严肃？”碧菡还是有些嬉皮笑脸。
“严肃点！”我瞪了她一眼，“我在认真同你说话呢！”
“是，严肃点。”碧菡俏皮地眨了眨眼，急忙正襟危坐，不小心扯动了小腿，疼得她咧了一下嘴。
“怎么？还疼吗？都好几天了，应该不这么疼了吧？”
“你以为我装呢？不信你也试试。”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好了，言归正传。”我咳嗽了一声，正视着这个叫做游碧菡的女孩，“碧菡，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
“干嘛，查户口吗？”碧菡笑嘻嘻地说。
实在没有办法，这个丫头原来还挺拘束的，现在混熟了，对我越来越不尊重了。
我装作没有看到，绷着脸说：“碧菡，我不知道你有过什么遭遇，可是今天看了你现在的样子，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把你同叫花子联系起来，打死我都不会！碧菡，能告诉我你的过去吗？难道你就真的想捡一辈子垃圾吗？能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我吗？或许我会帮上你什么忙的。”
碧菡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默默地盯着我瞅了一会，低下了头。
我感觉到她内心的复杂，没有说话。
“于戈，对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起，可我也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悲凉。
“不要着急，慢慢说。”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递给她，“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嗯。”碧菡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饮料，却没有喝，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于戈，你应该猜得到的，我出生在一个农村，老家在山东省一个平原上。我家里很穷，靠种着不多的几亩地为生。我妈妈早就去世了，我现在的妈妈是我的继母。”
“哦，是这样。”我轻轻地应着，“那你的童年应该是比较苍白的了。”
“何止苍白，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孤独的。”碧菡泪水盈盈，“妈妈去世的那年，我才五岁。她是得出血热死的，当时我还小，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只抱着妈妈哭了一阵。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她，现在在我的印象里，妈妈的影子很模糊。后来我问爸爸要妈妈，爸爸也只是叹气。有一天，爸爸领回来一个女人，让我喊她妈妈。我死活不肯，为此爸爸还发了脾气。在我的印象中，那是爸爸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后来，那个女人成了爸爸的妻子，我知道，爸爸已经把妈妈给忘记了。”
“碧菡，不要怪你爸爸，那也是很无奈的事。”我只能这么说，毕竟每个人的生活是不一样的，碧菡的爸爸也是值得同情的。
“我没有怪爸爸，只是为妈妈难过。”碧菡叹了口气，“后来，继母又生了弟弟，一直喜欢男孩的爸爸几乎把他全部的爱都给了弟弟。在家里，我好像是个多余的人。继母虽然不像传说中的继母那样狠，可对我是没有任何关爱。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就没有享受到母爱，以至于后来性格有些古怪。”
“古怪吗？我怎么没觉得？”我故意笑着说，其实我多少感到，碧菡有时候的确怪怪的，至于怪在什么地方，我却说不上来。
“后来，我上学了。本来爸爸是不想让我上的，说一个女孩子上学没用，浪费钱。我死活不干，哭着闹着要上学，继母在这事上为我说了好话，爸爸最后才同意我上学。我知道自己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我非常用功，成绩一直很好，一直到初中。”
“那后来呢？”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高二那年，爸爸病了，做了手术。病虽然治好了，可他再也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家里的一切全依靠继母操持。我上高中，弟弟读小学，家里的生活更是拮据，除了能维持日常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个闲钱。爸爸打算让我辍学，我不同意。我不是不想替爸爸分忧，可我实在是舍不得抛下我的书本。这时继母生气了，说我不懂事，太自私，说我是在逼着弟弟辍学。弟弟很聪明，成绩在全镇都是有名的。我没有办法，只好求着老师办了休学。”
我望着这个看似调皮外向实是满腹心酸的女孩，心里充满了无限同情。
“休学不到一年，爸爸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从此就没有再回来。当时我几乎要崩溃了。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让我五岁失去了亲爱的妈妈，十九岁又失去了爸爸。爸爸走后，继母性情大变，对我横眉冷对，不假以辞色。她骂我是扫把星，克死了妈妈，又克死了爸爸。就在爸爸去世的那年冬天，继母要把我许配给邻村的一个养猪大户。我才十九岁，怎么能嫁人呢？我哭着逃到了舅舅家。舅舅对我家的情况很同情，其实，自从妈妈死后，爸爸就没有再到过舅舅家，弟弟也不去，只有我抽时间去看看。舅舅抱着我说，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呢？”
我没有说话，扯出几张纸巾递给碧菡，示意她喝点饮料。碧菡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喝了一口，泪水盈盈地望着我。那白嫩的小脸，犹如一枝带雨的梨花。
“听烦了吧？”碧菡轻轻靠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没有，碧菡，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到，你会有这么悲惨的往事。我是生活在城市的人，根本不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还会有这么凄凉的事。”
“这有什么？其实，这还不算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我来讲，也只是增加了一些磨练，让我及早地懂得生活的艰辛与坎坷。在舅舅的资助下，我又回到了学校。由于中断了一年的时间，我只考上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一所院校，读了两年的专科。这两年中，我不断地打工，加上舅舅的资助才勉强读完的。”
我半晌无言，只能静静地等着碧菡继续说下去。
“后面的我不想再说了。”碧菡忽然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更加无助。
“怎么了？”我坐到她的身边，不由自主地把她拥在怀里。我对天发誓，当时我没有任何的不良企图，只是感到这个女孩真的太苦了。
碧菡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落在沙发上。
“你知道吗？”碧菡的声音弱弱的，“我上专科的时候，继母狠狠地骂了我，并声明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当时哭着跟她说，我要去上学，毕业后会努力赚钱，然后一起把为爸爸治病借的钱还上。继母说我是痴心妄想，让我滚。”
“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心智可能不太健康，你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我望着她说。
“我以为毕业后能找到一份工作，然后努力地赚钱。可是，等我离开了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却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处处充满了虚伪，充满了欺诈，充满了罪恶和肮脏。”
我一愣，目光注视着她，不明白她这番话的含义。
碧菡突然呜呜地哭了，哭得很伤心，很痛苦，也很绝望。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微微用力，把碧菡抱着更紧了些。
“你毕业后在哪儿工作的？后来怎么去捡垃圾，成了那个样子？”
“通过招聘我去了一家大公司，那公司规模很大，全国有名。由于我学的是计算机应用，所以被安排在公司的网络信息部，负责公司网站的技术处理与数据管理。我当时的喜悦是无法比拟的，因为能在这样的大公司工作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更何况专业还比较对口呢？所以，我工作得非常努力，公司安排加班我也加班，不安排加班我也整天呆在公司里，因为我是一个单身女子，没有什么累赘与负担，多做点工作有什么不好，何况公司给我的薪水也不是很低。”
“这很不错啊，能有一份这样的工作的确不容易，何况你的工作态度这么端正，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可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去捡垃圾吗？”碧菡的脸上充满了自嘲，“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