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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错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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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睿王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累死三匹神驹从边关赶回来的时候,明王叛乱已经尘埃落定,左相国府废墟一片阴风阵阵,而凌寒,也已经因为一杯毒酒,从此与他天人永隔。

那一次,龙靖天单人匹马闯进了皇宫,天璧没有阻拦他,因为拦也无用。皇城尚且处于戒严状态。当睿王浑身散发着可以变盛夏为严冬的怒气疾速而至时,守城的侍卫无一敢迎其锋芒。边关的风霜彻底将一个大男孩浸染成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男子。那位笑起来眼睛月牙儿般的睿王殿下,已经沉睡在左相国府的血泊中,现在出现在皇城里的,只是一个来自人间炼狱的黑暗使者。

正元帝听到这个消息,有瞬间的怔愣。天龙律令,没有皇帝宣召,驻边将领不能私下撤防。但是现在正元帝已经没有心思去追问睿王的罪责,因为他已经太累了。母后去了,远天去了,老师去了,凌寒去了……他的心已经不知道痛,他觉得自己在一个无边的荒原上,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当初与心腹重臣商议对策时,他毫不犹豫拒绝了秘密召睿王引军还城救驾的提议。不为别的,他不想自己唯一的亲人目睹兄弟阋墙的惨剧,不想让睿王看到曾经那么美好的皇城现在残破不堪到处流血。然而,他居然还是回来了!

幸好,靖天,你来了。

这位被民间讥刺为“刻薄寡恩,多疑狠辣”的皇帝陛下,忽然笑了。

然而,这个弟弟,他现今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一见到他却是咬牙切齿,双目通红。正元帝满腹的期待,就那样的眼神和恨意中渐渐枯萎,终于腐朽成泥。

“你为什么要母后殉葬,还要赐死凌寒?”龙靖天的声音传来,远远的,像是在天际。

正元帝苍白的面孔上没有表情,只是无言地看着这个已经具备了男儿气概的弟弟。

这样的态度将龙靖天激怒了:“皇兄!你明明下诏要封她为皇后的!你……我这一路走来,你知道人们都说你什么吗,说你暴虐无道,恩将仇报,心胸狭窄,是个昏君!”

昏君吗?龙翔天重复着这个词,好像说的就不是他。

“母后怎么了?居然要殉葬?生殉的陋习早已经在天龙绝迹了!可是你居然答应让母后殉葬?还有二哥和凌相,他们怎么可能谋反?而暖晴……我早让你放了她,你不听,居然还……”

面对这些万箭穿心的指责,正元帝倒是慢慢平静了。

“你知道,姨娘是怎么死的吗?”龙翔天问,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旋,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问完,也不看愀然变色的睿王,也不等他说话,他自顾自地接下去道:

“姨娘是自杀的啊!她在自杀之前,来找过我。那天,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我的世界,也在那一天,天翻地覆。”

他看向已经震骇莫名的龙靖天,一字一顿道:“姨娘告诉我,我的母亲,杨昭仪,是被凌后害死的。”

“不可能!”龙靖天失神片刻,忽然大声否定说,“母后有多疼你,后宫人所共知。”

“她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以及我那未出世的弟弟。”龙翔天的声音再度响起,好像不曾听到方才龙靖天的话。

“母后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你宁愿相信凌家的皇后,也不愿意相信你自己的母亲?”龙翔天面露嘲讽,也提高了声音,“起初我也不信,但是,姨娘用她的生命强迫我相信了。”

龙靖天呆住。

母亲的死,居然是这样的?

正元帝的尾音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上,一圈一圈的声波将睿王包围,像一道一道的丝织成一层一层的茧,使他动弹不得,那茧子紧紧箍着他的胸腔,使得他的心想碎也碎不了。

“姨娘说,她原本从未想说这件事,只要皇后对我好,我能继承大统,也算对得起母亲的生育之恩;但是,她不能看我娶凌寒,不能让我再娶凌家的女子,否则,这样的悲剧,难免不在我的后宫重演,而且,我的生母,也不会乐意见到我娶凌家的女儿。”

龙靖天以极慢的语速讲述着这些,很认真地回忆着那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姨娘泪流满面对他说的那些话。就在那之后两天,姨娘便自尽了。

龙靖天呆呆地站着,他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信息。他想起了凌皇后那双时常爱抚他的纤纤玉手,想起了雷厉风行的凌相谆谆教导他要如何做皇子,想起了他藏在心底的暖晴——怎么可能?

母亲!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龙翔天道:“我吩咐下人,一定要找到当年为我母亲接生的大夫,却发现,在我母亲过世之后,当天进入产房的所有人居然全都死于非命!这样的手腕,除了凌家,还会有谁?!”

龙靖天的脑子很乱,千万匹骏马践踏撕扯着他的胸膛,他觉得天旋地转,如在深渊……

“你觉得头昏脑胀是不是?你觉得无法呼吸是不是?你觉得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是不是?你觉得,你根本不知道这二十年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是不是?”龙翔天一个接一个问句,让龙靖天一分加一分濒临崩溃癫狂,龙翔天却不管他,接着说,“两年前,我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也扛过来了。”

龙靖天抽出腰间的佩剑,用剑拄着地面,他勉强站着,空气中飘来的血腥气息使他想呕吐,就算是在边关,在时不时要作战的战场,他都没有闻到过如此浓重的血腥。

看着这样的弟弟,龙翔天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残忍的满足,他那个永远不识愁滋味的弟弟啊,现在,终于,要彻底长大变成男人了么?

龙靖天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城的。他几乎错觉,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张开的血盆大口,都是隐藏的无底深渊。他心乱如麻,已经丧失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他好想见见凌寒,那个聪慧狡黠的女子,可是,奈何桥上,她怎么会等他?

他后悔了。一年前,他不该逃避的。

他好恨自己,好恨!他甚至不敢问凌寒的尸身在何处,他怕自己知道了一定会去拜祭,去拜祭的话一定会看到她受了多少苦,他宁愿逃避,也不愿看到曾经那样美好的梅花仙子,逃脱不了被人间摧残的厄运……

母妃,母妃,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现在就是溺水的人,找不到可以支撑自己的浮木。好多疑团盘旋不去,那个答案就在眼前,可是他却看不到它。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不懂母妃,从来不懂,也许,母亲的侍女都比他了解得更多……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脑海,对,找柔英,柔英跟了母亲那么多年,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终于找到了方向,立刻策马扬鞭,径直赶往顺陵,终于见到几个原先在芝兰宫伺候的宫女。那些宫女一见睿王,无不悲喜交集,但睿王问及柔英时,她们都众口一词,说娘娘出事之前,柔英就不在宫里了。

居然这样?龙靖天心中疑窦丛生,方才好不容易积聚的那一身力气此刻散了大半,差点瘫坐在地上。就这么微小的一线希望,也这样残酷地被断掉了。

找不到柔英,疲惫不堪的龙靖天只能先回睿王府。守门人一见是主人回来,不由惊喜交加,一声声传话下去,嗓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前阵子的□□,睿王府简直就是避难所,由于睿王的特殊地位,斗争双方谁都不动睿王府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府上那位姑姑收容了很多遭受池鱼之殃而无家可归的贫民百姓,现在都还不曾搬出去……

糟了!想到这一点,王府管家和门人无不心惊胆战,要是睿王知道府上现在成了平民家园,不知道会不会……

果然,睿王一进门,就觉察府上多了很多怯生生的人,一见到他,还立刻躲藏起来,看穿着,都不像是王府的人。睿王回头十分危险地看向管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汗涔涔地,尚未及答话,就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道:“是奴婢让他们进府躲避兵灾的。”

那声音使得睿王浑身一震,回过头来,一个中年女子一身缟衣,立于廊下的阴影中,不是柔英却又是谁?

龙靖天看向柔英,张大的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他的眼神从惊讶,到喜悦,到矛盾,再到畏惧,终于化成一片木然。柔英见到他这样,面露不忍,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管家与杂役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眼皮有些跳,还有些冷。

龙靖天并未再追究府上有那么多平民的事,只是神色复杂地对柔英说:“英姨,你,跟我到书房一趟吧。”

柔英并不惊慌,也不推辞,像是早就等着了,轻轻答了声:“是。”

虽然龙靖天已经三年不曾回来,但是他的书房显然每天有人打扫。他推开门,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想起当初离开的的心情,再想想今日光景,不由唏嘘不已。他走到案前坐下,桌上没有一丝灰尘,笔架上依然悬着各种大小的毛笔,虬龙砚照旧放在老地方,那青灰釉鼓钉瓷笔洗里,居然也有清清净净的水。虎皮宣纸平平整整地铺开着,狮子镇纸端端正正地侧卧着——这一切,几乎要使他错觉,自己方才,还在这里作画写诗。

柔英看着他发愣的样子,道:“都是奴婢整理的。奴婢知道,殿下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龙靖天看向柔英,这一回已经掩藏去所有的情绪。柔英心中轻叹,那个牵着她衣襟吵着要抱抱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英姨,你,是怎么猜到我要回来的?”

“不是奴婢猜的,是娘娘猜的。”

龙靖天听到“娘娘”二字时,也再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轻轻摩挲着面前的虎皮宣纸,这宣纸,是杨淑妃的故乡阳安的特产。小时候他最初学书,就是用这样的宣纸,厚厚的,软软的,里面还藏着植物的脉络。有人说,皇子用这样的宣纸太廉价了,但是母妃总是说,这样才好,不忘本,而且,还与天下读书人一样。

他在想,如何开口问柔英,如何解开心中的疑惑。忽然,手上异样的触感终于迟钝地传达到大脑,他再度看向面前的宣纸——这不是一张,这是起码有四张叠合在一起的!

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谜底,也许就在这宣纸里。

真是高明的藏匿之处啊!这样的地方,谁会在意?规规矩矩放在书案上崭新的宣纸啊,谁会想到里面居然有惊天的秘密?

他猛然看向柔英,只见柔英屏息静气,低头垂手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听天由命。

龙靖天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的气息开始短促,握紧的拳头开始发抖,牙关,也差点要打颤。

打开?不打开?打开?不打开?……

打开的话,也许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得到解答,但是,自己必然再度承受一次打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确定,宣纸里的东西,会成为他的刑罚;不打开的话,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殿下,守护着天龙的北大门,可是,那些疑团,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这样想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母亲一手策划的,于是,他越发害怕知道那个真相。

柔英依旧没有抬头看他,他选择了紧紧盯着柔英,这是一场较量,只要柔英一偷偷抬头,她就输了。

许久,许久。

柔英终于叹气道:“殿下要看便看,不要再这样折磨奴婢了!”

龙靖天立刻追问:“英姨,你觉得,我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这是人的本能选择。在自己不知道选哪个的时候,找一个可信赖的人替自己选择。

其实这是既想逃避责任,又想得到最好的结果的一种下赌方法。

输赢未定,但是赢的几率,人们总是觉得大一些。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柔英却道:“殿下已经是大人了,还是自己做主吧!”

以不变应万变的见招拆招。避免承担问责,避免今后被翻旧账,就要学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龙靖天累了,他不想再猜了。他双手狠狠压在那些宣纸上,像是要下定最后的决心。俄而他迅速双手揪起了第一张宣纸,撕裂开来,扔在一边。第二张依旧是空白,他立刻用右手再度抓起,甩向右边,第三张还是空白,他想也不想就用左手抓起撩向左侧,终于,在第四张宣纸的上面,他看到了一张八行笺,正是杨淑妃平素用的特制胭脂色八行笺!

那上面的字迹,是母妃的!龙靖天看向那张八行笺,上面的内容,就是在他快到无法拒绝无法停止无法回避的情况下,进入了他的视野——

柔英觉得,这个少年,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龙靖天觉得自己恍如置身一个大舞台,看着别人演戏,以为自己只是看戏的,可没想到,最后竟发现,别人演的戏,全都是为了自己。

母妃的交代很简单:“靖儿吾儿:若太子与凌家内讧,待其两败俱伤之际,趁乱攻之,夺取帝位。寒儿甚好,可为汝妻。为娘亦含笑九泉矣。”

杨淑妃的字极有阴柔之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那波痕转折无不钩在龙靖天的心上,那力重千钧无不砸在龙靖天的肩上,通篇行笔几乎不见使转,全都如刀枪剑戟一般,泛着森森寒意。

龙靖天盯着那张八行笺,宛然一尊石像,半晌,他开口问道:“当年害死太子生母,我姨母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他转而盯着柔英的眼睛。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再相信人说的话。

柔英并未显出慌张,也并未流露出疑惑。她太沉着太冷静了,这样的表现使得龙靖天的心越来越往下沉。她沉默的间隔越久,越证明了他的猜测。

终于,柔英闭了一下眼睛,道:“殿下不是都知道了么?”

龙靖天盯着她,又道:“我要听英姨的,要听你是怎么说的。”

柔英缓缓道:“陈年旧事,奴婢不大记得了。以殿下的智慧,要猜到,其实也不难。”她就这样残酷地,将真相不着一字地推给龙靖天了。

龙靖天忽然悲哀地笑起来,极为自嘲地说:“我真是有一个一心为我的好母亲!”

柔英正色道:“殿下只要记得这一点,就没有枉费淑妃娘娘的一片苦心。其他事,自然与殿下无关。”

龙靖天止住笑,又问:“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子嗣,……”

柔英道:“这件事,殿下若是一定要问,只怕,就要去顺陵了。”

龙靖天呆住。这话的意思是……

他神明一般的父皇啊,居然……!

柔英已经退出去了,他还在看着面前杨淑妃的字迹发呆。

两败俱伤?母妃啊,如今,是三方都无回天之力了。凌相失了性命,皇兄失了民心,我,失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趁乱攻之?母妃啊,你知道你失算了么?你最大的失算,就是儿臣我,根本不想要那个皇位。我想要的很少,只是她的幸福,仅此而已。

母妃啊,你辛辛苦苦借刀杀人,却连带将儿臣最想珍惜的人杀了,也将我的心,杀了。

母妃啊,这么多年,你如此辛苦地维持你尊贵端庄的形象,可是,你怎么让我接受,姨娘她,居然是……

母妃啊,你让我如何再去面对皇兄呢!

龙靖天以拳头支着额头,心如刀绞,一切都浮出水面了,他却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么多。

活着的人里,最可怜的,居然是皇兄了。

龙靖天觉得好累。他的手臂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了,向外一滑,他倒在书案上,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挪动了。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睡觉,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梦,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再醒来。

然而事实总是要面对的。他没想到,一觉醒来,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又一个人的死讯。

管家慌慌张张来报的时候,他方睁开疲倦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八行笺,心里苦笑,为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正在这时,他听到管家说,柔英服下了□□,发现的时候,已经身亡了。

龙靖天正拨着笔架上的毛笔,一支一支,一支一支,从左向右,从右向左,听了这话,手停下了,眼睛却没看管家。

管家心中惴惴着,心道,恐怕是因为府上贫民的事情吧!正想着,忽然听到睿王道:“好生安葬。”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谁。

管家告退出来,慌忙吩咐赶紧抬走柔英的尸身,一时府上人心惶惶,跟管家一样,大家都认为,是府上有贫民的事情惹得睿王生气了,斥责了柔英,柔英才寻死的。管家心里连声抱怨,早知道,就不让柔英进府了。要不是想着她是淑妃娘娘的人,又是睿王平素另眼相看的,才不会……

他这么想着,就也吩咐下去,将府上的贫民全部赶走,马上把所有的角落全都打扫干净!

于是在晚上,睿王起身进宫的时候,就见到很多贫民拖家带口要出府。那些人一见到他,立刻躲得远远的,十分畏惧,仿佛他是会吃人的魔头。很多小孩子眼睛还红红的,他们在怀念那个一直笑着的英姨。可是,英姨怎么就死了呢?英姨死了,王府就赶人了,娘说,是他们害死英姨的,娘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本身就是在勉力支撑自己的睿王,见到这样的情景,紧抿嘴唇,脸色比身上的黑衣都要黑,他大喝一声:“管家!”管家慌慌忙忙跑来,点头哈腰,满脸讨好。原先龙靖天不觉得这个管家有多讨厌,现在却是越看越烦。他沉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连忙回答:“殿下不是不喜欢府上有贫民吗,奴才也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只恨当初那个柔英坚持要让……”

龙靖天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不喜欢?谁说英姨做错了?他们留下,你,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像不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撂下这话的睿王,已经乜斜着管家,问:“你听不懂吗?”

管家脸色灰白,贫民们则喜上眉梢,只是,他们又想起来那个英姨了。一个小姑娘挣脱了母亲的手,跑来问睿王:“殿下,那英姨,你是不是也可以原谅她呢?”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那个女孩的母亲,惊恐万状,浑身发抖。

睿王也是一愣,冰冷的脸庞瞬间化了几分。小女孩等不到他的回话,只能殷切地看向睿王的脸庞,忽然,她叫道:“你怎么哭了?”

又是一阵惊讶的抽气声。

龙靖天想找手帕擦泪,却发现袖子里没有,于是他像小孩子一样,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滑滑的缎子并不吸水,只是将他的脸上湿漉漉的面积更加扩大了。他不由又想起小时候,英姨的教导:“殿下!不可以这样!要用手帕!……”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连英姨都走了,这个世上疼爱他的人,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小女孩还在看着她,还在等着他的回话。龙靖天弯下腰,对小女孩说:“英姨她……只是累了,要歇歇了。你乖乖听话,快快长大,她就很开心了。”

这话,是小时候,英姨亲口对他说的。那时,他总喜欢缠着英姨,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喜欢她为自己做的风筝,喜欢她为自己绣的衣服,甚至喜欢她绵绵的嗓音,柳树一样的,轻轻柔柔……

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哭声,不敢大声哭那种,只是隐隐的啜泣,却因为这隐忍,而分外让人揪心,连呼吸都成了很困难的事。

小女孩用脏脏的小手,努力擦拭着睿王眼角的泪,道:“那你也别哭了。英姨也希望你乖乖听话,快快长大!”

肝肠寸断的睿王终于挤出了入京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是带着眼泪,但是他觉得,自己的伤痛,在这女孩子轻轻一拭泪的动作中,轻了很多。

这个女孩子,月光下跟他一样,忍泪笑着的女孩子,好像那一年,初次见面的暖晴的啊!

那一晚,所有的贫民都继续在睿王府住下,一直到正元帝将被焚毁和破坏的民宅全部修好。睿王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无比骄傲,因为,睿王说,他们都是他尊贵的客人。

那一晚,龙靖天以为是自己最后一次进入皇城。他对同样疲惫难过的皇兄说,自己会辅佐他收拾残局,重获民心,但是,他再也不会进宫,再也不会见他。——不是不想见,是无颜见,是无法见。母亲害死了姨母,皇兄赐死了暖晴,这笔账,算不清楚。

那一晚,他去了九峰山巅那处悬崖边的梅林。这一次他没有再甩掉天璧,天璧也渐渐明了了这里面的根由。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没有梅花,没有月亮,睿王独自立在无边黑暗里,心道,暖晴,你现在也是在这样的地方吗?他第一次期盼鬼神之说的真实,他好希望暖晴的魂魄能出来见他一见。一杯烈酒,又一杯烈酒,不是宫里绵长的佳酿,而是民间最烈的陈酿,他喝着,说着,那个死去的女子,那段没掩埋的痴慕,那个近乎荒唐的理由……这个癫狂的深夜,是睿王最后一次醉倒。

都说醉生梦死,可是这一晚,他没有见到暖晴。只有天璧这个最忠诚的侍卫,目睹着他的深藏的脆弱,聆听着他不知说给谁听的心语,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去一坛坛美酒,在他醉倒之后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有什么变了吗,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璧那万年不变的如霜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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