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是微还是妙？（1 / 1）
“这个……给你？”
Ryan没说话，只向她摊开左手。这是一根大概齐胸长的反光银白色手杖，上面还裹着一条同样反光的红色胶带，杖尖有个小圆球，和火车站上超市门口那个人拿的一样。他把手杖折叠起来，拉出腕带挂到门边的衣帽架上。
在以后的相处中李翦也会渐渐学到更多与盲人相处的注意事项，比如应该用物品的确切名称代替“这个、那个”，因为他并不知道你所指的“这、那”是什么和在哪里，尽管有时他可能猜得到。
现在其实很尴尬，因为那封邮件，那个巧合，那个他所珍惜的关系，还有她邮件里说的那些话。
特别是Ryan ，他知道她正像苍蝇叮人似的盯着他看，他完全能感觉得到，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周围空荡荡的，那种感受像是自己被暴露在空气中任人宰割。他垂下眼睛，湿睫毛凝成一簇簇，像燕子的翅膀，异常沉重，也异常诱人。对讲电话肯定是被雷劈了，一直冒着杂音。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Ryan伸手探到了墙，李翦还是继续沉默着。我说过的，她除了讨论国际事件，一般都温文内向。
要说洞察他人内心的能力，Ryan比较擅长。他察觉到了她也同样不自在，胡乱找了个话题：“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她很快想了想，又说：“你呢？也没有吧？要不你先去洗澡，我做晚饭，然后在这儿一起吃？因为我害你淋了雨，让我补偿一下好吧？”李翦一点儿不木讷。
“我不习惯在这里吃饭。”他回答，但并没有太多拒绝的意思。
“那我一会儿准备好再拿到你房间里，我们一块儿吃啊！”她没有强调“我们”这个词，但却说得清清楚楚。看他没反对，又接着说：“去洗澡吧！”
“你呢？”他转过脸，眼睛对上她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眼睛就在人说话的嘴往上几公分的地方，捕捉他人的眼神也是他经常要做的练习之一。
即使是这样，他的目光也足够犀利，李翦觉得正视起来需要更多勇气。“我也先到二楼去洗澡啊！”她扯了扯贴在身上的湿衣服。
“你需要更换的衣服也在房间里吗？”他看向别处。
“啊！对呀……”李翦故作懊恼的说。他的脑袋是用来想问题的，自己的难道不是吗？
跟着他去到卧室，灯亮着。他打开靠墙衣柜的门，“换我的衣服好吗？”
他的衣服都整齐的挂在里面，没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标签啊颜色归类之类的。李翦随便拿了一件白色T恤和灰色沙滩裤，并向他一一汇报，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衣服可换，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还需要什么吗？”他问。
“不需要了，谢谢！”
床柱、下一根床柱、洗手间的门……他走路时一只手在身侧，轻碰一下身边的东西来确定方位。
“待会儿见咯！”李翦望着他进到洗手间的背影并听到他说了声“好。”
二楼洗手间的镜子里出现惊恐的一幕：淋了雨的睫毛膏能不花吗？何况还不是防水的。想起他在雨里和在走廊上看她的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很讽刺。
李翦准备的晚餐很简单：奶酪土司和酸奶沙拉，其中奶酪土司90%的加工过程还是Ryan在她惊讶和感叹的大呼小叫下完成的，她只是把材料从冰箱里拿出来而已。最开始她以为主人是个妻离子散的艺术家，结果发现不是，然后她认定他是个暴躁而任性的盲人，然而今天就发现他脾气其实很好，最后她想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定是毋庸置疑的……现在却发现自己全错啦！
“你做的奶酪土司和Sizzler里的一个味道，太棒了！”咽下嘴里的食物，李翦诚恳地赞美到。
Ryan捧着沙拉碗，拿勺子小心且斯文的吃着。
吃过晚餐，李翦对很多东西都产生了兴趣，Ryan也很耐心地满足她的所有好奇心。
床对面有张书桌，上面有本倒扣着的书，封面上是双荡秋千的女人的腿。
“Self talk, soul talk，这是本什么书？”
“是Jennifer Rothschild写的，属于告诉你如何正视自己的生活的那种……”
“就好像《心灵鸡汤》那一类的？”李翦问。
“我没看过《心灵鸡汤》，也许是吧。”他拿着手机走过来。
“只是好奇，你怎么看这些书呢？”李翦发现桌上还有一摞书，应该是才拿过来的。
“桌子右上角有一个扫描仪，你看到了吗？扫描过后，软件会把文字转换成声音朗读出来。”他摸到扫描仪，打开它的盖子，“把书放到这上面。”
Ryan熟练地按了按钮，扫描仪的激光呲拉拉略过书页。10秒钟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扫描件，Ryan敲了几下键盘，那个男性机器人的朗读声便开始了。
“原来这样！”李翦惊叹道：“那你平时也是这样阅读网上的东西吗？”
“是的。电脑安装了一个读屏软件，所以我能像你一样浏览网页，除了图片……”他微笑着说。“当然了，还可以通过这个仪器转化为布莱叶文，但我现在还没法这么做”，他用手碰了一下扫描仪旁边的一个长方形像算盘一样的东西。他还没有忘记，在失明一年之后第一次使用读屏让自己再次和这个世界联系上的那个时候自己兴奋的心情。
“不过，平时我更喜欢这个东西”，关掉电脑文件，他抽出扫描仪里的书，把手机放到书页上，“你看见了吗？”
透过手机屏幕，李翦看到了书上的文字，大概就是手机摄像的原理。她看着他的认真的侧脸，挺直的鼻梁没有一点儿罗马式的突起，嘴角和下巴的线条透着淡淡的稚气和倔强，睫毛就像刷子一样挠着她的心……我真是个女大色狼，她心想。
“听！”他按下键后手机便也朗读起来。“如果这样太吵，插上耳机就不会影响到他人了！”
“太绝啦！”李翦附和着说，心里却阵阵发酸，这些东西就算再有用，对失明的人来说也都是无奈的选择……
时间越来越晚，可两个人似乎都毫无倦意，Ryan也没有意识到他今天格外健谈。
“我可不可以用你的电脑上上网？”
“当然！”他回答。
“下载个游戏玩儿也可以吗？”李翦把笔记本放到床上，自己也趴到床上。
“当然，”他坐在床的另一边，戴上耳机。
两个人都当什么事没发生似的，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一层，却显得毫无实际意义。这样好吗？李翦想着，她查了邮件，他并没有回复，看看对面的他，一脸专注，不知是真的在“看”书还是在走神。
这奇怪的夜漫长难耐，该怎么度过？思维停滞了，越来越麻木……她的头脑丧失了内聚力。
雨呢，还仍然在安安静静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