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依然让人带了飞雨到飞霞殿,她自己却没来。
飞霞殿是水寰宫的主殿,是招待贵客的地方。不同于熏风亭的别致,飞霞殿宽阔恢宏,流光溢彩,整个水寰宫的人站在殿里,都不会觉得拥挤。
我穿近路来到飞霞殿,刚从后面转出来,就看到飞雨静静立在殿中央。
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
我淡淡笑道:“恭喜飞雨姑娘。”
“恭喜什么?”
“飞雨姑娘今日是来下喜帖的么?”
“我何时说过要下喜帖?”
“前日一战胜负已分,飞雨姑娘不是已完成了心愿么?”
“南宫踏月,我和言昕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她冷冷地道,“我要与你比三场!”
“比三场?”我微微皱眉。
“怎么,输给我,你怕了?”她挑衅似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有些恼了,清亮的眸子直直瞪视着我,像是赌气,又像是娇嗔。
飞雨即便是生气的时候,也很美丽。而这样的美丽,恐怕我已看不了多久。
纵然只是这样看着她,都会觉得很快乐。
飞雨,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放不下你,只想每日这样看着你,直到斗转星移地老天荒…
可是——
体内那强行压制的毒一旦发作,我毒发身亡,你该如何?倘若我自私一点,霸道一点,我就该拥你入怀,将一切告诉你,然后与你厮守,走完剩下的日子。
飞雨…
飞雨…
我舍不得让你痛苦,只好选择放掉你。
爱你,所以…放掉你。
“第一场,我已输了。”我看着她,慢慢敛了笑容,正色道,“那么第二场,飞雨姑娘想比什么?”
“调酒。”飞雨缓缓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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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问这世上谁最会喝酒,恐怕无人能说得出来。不过,倘若要问这世上谁最会品酒,恐怕大多数人都只会想到一个名字——
杜休。
杜休是个瞎子,可是他对酒的鉴赏力无人能及。
一个人若是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某个部分必定比别人灵敏。有的人是耳朵,有的人却是鼻子。
杜休就是靠他天生比别人灵敏的鼻子,练就了一身超乎寻常的品酒的本事。
对待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能怠慢。所以,我亲自去请。
杜休的家,江湖中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但登门造访的却很少。
原因无它,只因杜休实在是个很古怪的人。
他从来只见想见的人,只做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他想见的人,但我不得不去。
去时,我不止一次在想,如何才能见到杜休。但到了杜休家门前,我只对那应门的童子说了一句话:“请转告杜老先生,南宫踏月求见。”
既然杜休待人全凭喜怒,他不肯见我,费多少唇舌都是一样。
所以,我决定赌一赌。
——赌我的运气。
过了不一会儿,方才那童子又出来,对我道:“月公子,主人有请。”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我按耐住欣喜,跟着那童子,走进杜家。
杜老爷子性子古怪,倒也是个雅致之人。院子里,两旁是整整齐齐的青竹,修剪得一般高低,毫无错落。
到了客厅,那童子用手指了指前面,然后一言不发,便丢下我走掉了。
我只能苦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厅并不大,却因装饰极少,显得有些空旷。一张小几,两个蒲团,便是所有摆设。
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了个人。
他的发已花白,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橘皮,深深浅浅的皱纹纵横交错,一双眼却睁得很大。若非我早知道他是个瞎子,恐怕绝不会想到他看不见。
杜休转过脸来,用平板的声调道:“月公子,请坐。”
我走过去,盘膝在蒲团上坐好,笑道:“久闻杜老先生大名,在下南宫踏月。”
杜休点点头:“月公子不是酒中人,想不到也会对我这个爱酒如命的老头子感兴趣。”
我道:“今日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杜休道:“寻常人来找我,不外乎两件事。第一,品酒。第二,斗酒。不知公子此来,是哪一件?”
果然直白。
我微微一笑:“在下与人比酒,想请杜老先生做个见证。”
“哈哈哈哈…”杜休忽然大笑起来。
“杜先生觉得很好笑?”我依旧气定神闲。
“月公子与人约斗,已是江湖尽知之事。只不过,当年你号称琴剑双绝,如今第一场比琴却输了,你从不饮酒,不知比酒你有几分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在下只需全力以赴,胜败也无所愧。”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杜休捻须笑道,“我有几个问题,只要你如实回答,此事自然好说。”
“杜先生请问。”
“当年你风头正健,却突然失踪,江湖中众说纷纭,莫取其一。”
“江湖多事,争斗不休,在下早已有了退意,离开只是早晚。”
“哦?那如今又为何复出呢?”
想不到杜休也和许多江湖人一样,八卦得很。但如今我有求于他,又不得不回答。
“在下并未重入江湖,只不过是应人之约而已。”
“比斗之后呢?”
“也不再踏足江湖。”
“好,既然你答得如此爽快,杜休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杜休道,“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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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缺好戏,就怕没有好戏可看。
我与天涯山庄大小姐萧飞雨相约比试三场的事,已成了这些日子最热的话题。
第一场比琴,以琴剑闻名的双绝公子竟然输了,这更令许多人好奇心大起,纷纷猜测天涯山庄的大小姐是否会就此打破“双绝”的神话,成为另一个神话。
于是,听说第二场比酒,来的人整整多出前次一倍,简直比当年的洛阳花会还热闹。
我派人去接了杜休来,坐在正中主位上,我和飞雨的桌子依旧一左一右。
依然和言昕都在台下。依然只看着我,目光中略有忧意。言昕面无表情,既没有看飞雨,也没有看我,不知在想什么。
瓶罐杯盏坛摆了满满两桌,只要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杜休点点头,我们同时开始。
飞雨的动作流畅优美。只见她揭盖,轻嗅,略一思索,便往盏中倒,手法干净准确,相当熟练。
我也在调,缓慢而细致。
这是一杯只为她而调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