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碎片（1 / 1）
耳畔有人轻轻的哼着仿似家乡谣般的歌曲，乐小游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想张嘴，却发现喉咙似扎了刺一般，难受的痛。
她现在仍在汀苑，几乎是一睁眼，她便可以确定，因为，透过镂花菱窗，汀苑的一望无际的湖清晰可见。
天空有些阴沉，看不出时辰，细密的雪随风打着转，穿过未关进的窗缝，卷进一阵凉风，让她脑袋不禁清醒了许多。
她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小浩现在在哪里，是已经离开，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紧闭上眼睛，她深呼了口气，掀开被子，跳下床去。
她到底睡了多长时间，为什么房间全变了模样？
大红的绫缎自屋顶瀑布一般垂下，柱上缠绕着耀眼的金红，堂屋的正中，金灿灿的“囍”字灼红了眼睛。
“游姐姐，你醒了？”耳畔传来孙素影甜腻的声音，乐小游转过身，看到她端着金灿灿的凤冠满面喜色的进了屋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乐小游进忙问道。
“游姐姐睡了整整三天了，今天是你和谷主大喜的日子！不过，好在游姐姐醒了。”孙素影巧笑着，摆弄着桌上繁复华丽的珠钗玉钿，满脸喜气。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乐小游狐疑的皱起眉头。
“游姐姐一下子睡了这么长时间，真让人担心啊。”孙素影见她一脸茫然，忙倚身过来：“不过，游姐姐也太不厚道了吧，亏素影对姐姐掏心掏肺，姐姐却对素影藏着掖着。”
说罢，勉强挤出几滴泪，递上一把牡丹镶铜镜。
乐小游见她这种姿态，心中已经明了，她定是趁着自己昏迷，将她脸上的紫斑擦去了。推开她看好戏般的递上来的镜子，她捻起桌上的茶杯，漫看杯中绝世的容颜：
依旧是眼如琥珀纯净，面颊净若玉瓷，唇如菱翘，青丝若云。
“是苏星禅派来的罢。”她轻言，眼波如烟，斜睇向怔住的女子。
孙素影扯开的笑僵在脸上。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借刀杀人。”她继续说道，笑意清浅：“你这样千方百计的帮助凌千洌，不就是为了让我顺利嫁给他。然后，苏星禅便可大肆对皇上说，皇后是如何不齿不忠。因为，背叛，比死，更让他怒，更让他恨，更会让他不会轻易饶过我。”
孙素影听她风轻云淡的话，心中大惊，口上仍然死硬：“姐姐怎么这么说素影，素影千辛万苦的来找游姐姐，游姐姐忘了吗？”
“是吗？”乐小游晶眸敏利，直看的她慌乱的低下头去：“你是孙素影吗？”
刚开始的时候，虽然怀疑她，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因为没有道理孙素影来原县已经三个月了，却只是近日才有所行动，况且她当初的无助坦诚，即便是她自己看不出来，晟远曦那个狐狸也应该觉察到的。
直到刚才，她突然想起想起她被掳离开，也是孙素影家里着火的第二天，吃过早饭，听到孙海松小声嘀咕：姐姐今天真奇怪！她才恍然大悟。
只是没想到，世间竟有易容术如此高超之人！
孙素影敛下眉头，刚想开口，便听到外边一阵慌乱声，紧接着小环扯着嗓子般的洪亮声音的声音传来：“乐姑娘，我一时没拦住，雪儿姑娘，雪儿姑娘她硬是闯进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原本着急的蹦脚的她骇大了眼睛，直指着乐小游，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是谁？”
“小环，你去请雪儿姑娘过来。”乐小游浅笑着冲她颔首，走到门口，眺着远处正与汀苑的护院打斗的紫色身影，微蹙起眉头，自那日凌千洌说要娶她，莫然雪便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想必是被凌千洌命人严密的看守着，不过，如果她知道凌千洌知道他娶她不过是别有居心，说不定能消除她的敌意。
但是话音落了半天，却不见有回应，乐小游一转头，却看到两人不知何时已昏倒在地上，接着耳畔传来戏谑的声音：“小游，”
抬眼望向被红绫遮掩着的横梁，她亮如星辰的眸子弯成明月，脸上徐徐开出明烂的笑：“木耳今天怎么有空了？”
那横梁上斜倚着的，不是晟远曦还会是谁？
他此刻一身金线滚边朱红长袍滑过膝盖，半垂在空中，与帷帐应景的协调着，以玉带微束的发些许凌乱的翻飞在空中，看到乐小游抬头，他赤色的眸子蕴着笑意眨了眨，然后，神色古怪的望了眼她身后，重又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乐小游看他这番反应，心头不禁有些纳闷，又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神经顿时高度紧张，难道是凌千洌进来了，所以晟远曦不便现身？
她不敢回头看，感觉到身后的人站定，她赶紧将头发打散，拨弄到面前，尽量遮住脸，然后深吸口气，努力扯出一个谄媚的笑。
“你要什么时候才回头看朕？”身后的男子柔声道。
那久违的声音，穿透了三年的寸寸光阴，绕过那些鲜活的往事尘埃，就这样唾不及防的，响彻耳际。
乐小游顿时僵住。
她的不辞而别，对他来说，应该是羞辱吧，更何况，以现在的状况，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罢。
迅速做出判断后，她立刻撒腿往门外冲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样尴尬又要人命的情况，还是躲开最为保险。
岂料，晟远岙一眼便看出她心中的小九九，她刚抬腿，便几乎是被拦腰抱起。
“你要做什么？”她戒备的问，琥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俯看他。
仍旧是那个英采俊朗的男子，三年的时光，仿佛只是为了在他身上，雕琢更盛的君临天下的霸气一般。
只是那眼中眉梢，化不开的久积的落寞，生生撕扯着人心底的痛。
“你变得越发的快乐了。”晟远岙深深的看着她，未可闻见的轻叹一声，将她紧紧揽进怀中。
力道之重，直咯的彼此的骨头生痛。
“哪有这种古怪的说法，皇上应该说我变漂亮了，或者便聪明了，快乐怎么能变？”乐小游不服气的窝在他怀中嘀咕着，眼中隐隐有雾气。
“对了，皇上知不知道小浩去了哪里？”她忽然仰起头，担心的问道。
“当然是乖乖的呆在宰相府了。”晟远岙闷声回道，语气里隐隐的愤怒之意。
头顶有晟远曦似无意的咳了一声，晟远岙身体一僵，然后更深的收紧了臂膀。
他在说谎。乐小游听懂了晟远曦的暗示，唇边徐徐勾起一抹恬淡的浅笑。小浩不会置她于不顾的，所以他不可能乖乖的呆在宰相府，除非，身边这个震怒的男人动了什么手脚。不过，至少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这样，她就安心了。
眸光感激的看向倚在梁上仿似闲杂人等的晟远曦，却讶然他迎向她的目光，纷杂苦涩，她微微一怔，赶忙将眸光转向门外。
院内的打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此刻，一干护院散布在亭子周围，盯紧着小游所在的屋子，个个严密戒备着。
亭中，一身紫色袍子的莫然雪双手捂着貂皮笼袖，正拨弄着面前的一把筝，琴音起，勾起流云般的音律，和着周身强烈的杀气，更显的凶险至极。
“他们知道我中了长相思蛊。”乐小游蹙起眉头，解释道。
晟远岙望了眼门外，心头已有了定夺，双手笼上乐小游的耳朵，他低眉温暖的笑：“走吧，我们回宫。”
回宫？乐小游听他这样说，立刻清醒了，是了，若跟他一起，定是要回宫的，回到那个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大牢笼子！
晟远岙见她面色迟疑，心中顿然不知怅惘，她终究是不喜欢皇宫的，即便是自己强行把她捉回去，她也会想尽办法再逃出来，只是，等她在离开的时候，自己真的能再撑到找到她为止吗？
雪越下越大了，几乎能听到雪砸晟远岙手上的“啪嗒啪嗒”声，乐小游舒服的享受着晟远岙这个天然的耳暖子，随着他一步步走出屋子。
亭周围的人见到三人出来，纷纷握紧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莫然雪提着袍子，大步走出亭子，待仔细看清晟远岙怀中玉瓷般无暇的人儿，神情微微一愣，旋即柳眉倒竖，拨弄琴弦的手猛的一收。
而她身后的一干人等，看清楚了乐小游的容貌后，也不禁恍乎。
那是怎样美的一名女子，青丝凌乱，却生出妖娆勾心的纠缠，若梨花白的脸上，是一双澄澈的涤荡出春日般温暖的眼眸，而那微微皱起的鼻子，仿佛撒娇般的牵出人们心底的柔软：
“皇上，你这样捂着，我还是能听到声音啊。”
她轻轻晃晃脑袋，不满的指着耳上晟远岙的手。
晟远岙宠溺一笑，抬起手，暗暗聚力在面前的下落的雪上，然后用力一挥，雪粒迅速向亭子疾驰而去。
只听“哄”的一声杂响，筝上琴弦已是尽断。
“你的功力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乐小游惊讶的感叹道，然后耳际一暖，晟远岙温热的手又贴上她的耳朵。
“琴已经毁了，不用捂着耳朵了！”乐小游合掌笑道，转身拉起他的手。
但这一转身，便觉的一阵雪刃凶猛的劈盖过来，晟远岙立刻揽起乐小游，堪堪躲过，雪刃扎进湖边的一棵树上，参天的古木顷刻折断。
“洌哥哥！”莫然雪看清那发力之人，立刻喜不自禁的喊道。
“他便是要抢朕的皇后之人？”晟远岙附在乐小游耳边，含笑说道，但那微狭起深眸，却无凛冽如霜，看向那一袭胜雪白衣负手立于雪之漩涡，神色冷削的男子，他俊朗的脸陡然阴沉，冷喝一声：“还不出来。”
便见十余个仿若黑色闪电一般的人影瞬间自天而降，将那发力之人团团围住。
而那人群之中的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缓缓抬起手，走向乐小游。
“雪，雪儿——”
神色哀戚而温柔。
雪儿？乐小游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去看正跑向凌千洌的莫然雪，只见她忽然顿住，似意识到什么一般，面上血色顷刻褪尽。
“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会像你一样”
脑海中忽然响起昨天晚上，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才明白为什么莫然雪对凌千洌的爱，热烈却患得患失，因为她知道，她终究是扮演着另一个人的角色。凌千洌口中的雪儿，便是徐卓游了罢。他刚才既然能一眼认出她便是那个雪儿，一定是联系到长相思的缘故，也就是说，他可能知道是谁给她下的蛊！只是，他为什么认定她已经死了？
晟远岙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示意手下散开，然后，揽着乐小游迎了上去。
“你知道怎样解小游的蛊毒？”
“不知道。”凌千洌摇摇头，唇边却突然浮起诡异的笑。
他分明是知道！晟远岙瞳孔阒然一收，冷然开口：“抓住他！”
武功高强的侍卫迅速领命，院内立刻扬起漫天飞雪，剑光风声，绞在雪中，混沌了人们的视线。
乐小游怔怔的立在晟远岙身边，抬头看这个威仪如神祗般的男子，他薄唇沉冷笃然的笑，他君临天下的豪气，心中顿时黯然，他仿佛天生睥睨天下的王者，是属于天下人的皇帝，而她，却如塞外逐水草而生牧人，就算偶尔有交集，也会立刻分开，永不再见。
“皇上，你还是先走吧，这里交给小游和王爷就行了。”乐小游抽开她的手，浅淡的笑道。
晟远岙只觉手中一空，心中一番顿然失落，抚开她脸上稍显凌乱的发，他柔声道：“朕当然要亲自保护自己的老婆。”
他还记得当年的玩笑话。
他是在告诉她，这一次，他要抓紧她，永远不放开。
乐小游心思黯然，正欲开口，便听到耳边一阵急促尖锐的笛声！
是长相思！
小亭之下，栏椅之上，莫然雪手持一只翠笛，眼锐如针，毁灭般嫉恨伴着笛声散如空气，直冲向乐小游。长相思蛊是通过其节奏音律来控制中蛊人的心性，所以关键并不在于弹奏的乐器如何。莫然雪显然早已料到筝可能会被毁，特地准备了一只易于挟带的笛子！
晟远岙大惊，立刻覆手笼上乐小游耳朵，但是她却仿佛无意识了一般，身形敏利一晃，躲开晟远岙，行若闪电直奔向莫然雪。
“小游！”三声急切的呼喊同时响起，心急中的三人互望一眼，便什么也顾不得，直冲向被笛声控制的女子。
“雪儿，放下笛子！”凌千洌大喊道。
“好啊，等雪儿和洌哥哥拜完堂，我就会放了她！”莫然雪歇斯底里的叫道，一手将乐小游扔上马背，立刻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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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明明已是隆冬季节，为什么这里仍是花妍鸟脆，绿树成荫？
满湖的水散着温暖的潮气，林间红的黄的绿的叶落在湖面，掀起悠远的涟漪。
湖边，两个玉琢般的小人儿坐在宽大的枯木上，往湖中洒着鱼食，忽然，小女孩伸手淘气拍拍水面，安稳吃食的鱼儿便惊慌的四下散开，那有趣的模样，惹得女孩一阵咯咯的笑。
笑了一会儿，她无趣的瞅着重又聚在一起的鱼儿，拍着身边面色沉郁的男孩的背，疑惑的说道：“洌哥哥，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来这里啊，雪儿饿了，雪儿要吃饭。”
旁边一直沉默的男孩晃过神来，安慰她道：“因为这些小鱼喜欢雪儿啊，它们一天不见雪儿，都会伤心的。”
“是真的吗？”女孩子脸上扬起清甜的笑，无忧的笑又飘荡在林间，仿佛是穿梭在风中的精灵一般……
…….
“爹，我不要练那种武功，我也不要当天下第一，我们回凌剑谷，快快乐乐的——”黑暗的吊脚楼内，一个倔强的声音响起。
“不行！无风流云是我们凌剑谷失传百年的秘籍，你一定要练成！”一个阴沉的声音低声道。
“但连那邪功夫会害死很多人！爹，请你放手罢，我们回凌剑谷！”稚嫩的声音哀求道。
“洌儿，你根本不明白爹的苦心！”阴沉的声音长叹一声，但其中坚定之意却不容驳回。
只听“扑通”一声，男孩似跪到地上。
“爹若不回心转意，洌儿便再不起来——”
“好啊，你愿意跪便跪吧，不过，我告诉你，你跪一日，凡灵族每日要死的人，翻一倍！”男子重重的说道，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
“雪儿，起风了，咱们回屋等，好不好。”
漫天桃花如雨一般飘落在地上，那个名唤雪儿的小丫头，翘首立于桃花树下张望的小丫头，声音糯软清甜，倔强的看向男孩：“不好，娘亲说过的，她会回来看雪儿。所以，雪儿只要在这等，就一定会等到娘亲的！”
男孩日渐阴郁的脸色微微一怔，然后笑开，拉起她的手，同她一起坐在地上：“好啊，我们就一直一直等，等大娘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