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一双腿换来的幸福（1 / 1）
“相爷，您看这要如何收拾才好啊？”
“妲儿，担心烫。”
我一激灵，回神才发现茶水都已经溢出来了。我有些自责的垂下眼，忙起身想去厨房拿抹布，恍然间，我身子一颤，跌回座上。
“妲儿……”
我敛住神情，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爹爹，爹爹微微轻叹，“妲儿放心，爹爹是不会丢下你的。”
我眼眸一怔，嘴角一丝轻笑。
“都是狗子的错，如果狗子能早些寻着相爷，三小姐就不会受这般苦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转眼看向狗子，“你方才说七妹领着袭桦的军队同沐……五妹打起来了。”
狗子点了点头，之后有些踌躇的看向爹爹，“相爷，您说要是七小姐真的下了手，怎的是好啊？五小姐再坏，若是让四主子知道是七小姐下的手，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狗子说的没错，若是让普央缇衣知道了这事，她大概会比谁都难过吧，早就看出来那老五不是什么好苗子，却不想竟也变成了这么风流人物。
爹爹淡淡轻笑，缓缓起身，纵然是粗布在身，也难掩爹爹半分风华。
“小七是下不了手的。那孩子其实比谁都心软，比不得那叛徒的心眼，就是再如何恨也是下不了杀机的，这孩子偏生就这一点像极了衣儿，反是……”
见爹爹言止，我细细思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爹爹是担心那个奇怪的文公子？”
爹爹点了点头，“普央暗人查了三天也查不出他的真正身份，这样的人偏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出现，若真是敌人，实在不妙啊。”
“相爷说的极是，狗子听了相爷的话，命普央暗人暗中监视那文公子，迄今看来那文公子并无恶意。”
爹爹蹙着眉，沉默了半会才吩咐道：“狗子，你命人继续监视那文小儿，另外加大搜查，就是把七城三国的每一块地翻过来也务必要找到衣儿。”
我轻轻地垂下眼，手不自觉地紧紧拽住罗裙，虽是连着皮肉一块拽住的，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那样的一个人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
“老三，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从苍峫那就出来。”
我一身嫁衣，朱钗满发。普央缇衣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我惊诧，震撼也觉得悲哀。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一开始我就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自己走完，可是……
我微微轻笑，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多谢四妹。”
普央缇衣当时没有笑，总爱弯着的眼梢静静地挑着，她的声音也不如平日里那般顽皮。
“老三，人这辈子偶尔也得为自己而活，不管一年两年三年，我都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不过老三……比起自己当英雄，我更希望你自个儿救自个儿。”
……
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句话——自个儿把自个儿救出来。
我不知道普央缇衣这句话给了我多少勇气，最后竟使我有了不顾一切追随爹爹的勇气。从小我就被教导，身为女子不可以任性，得活的端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要为自己而活，除了普央缇衣。
相府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以为我和四妹是水火不容的。其实，我并无半分讨厌她，她比我勇敢，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却活着别人的世界。
我记得有一次，我逛园子时，恰巧看见她，七妹五妹在玩闹。她的笑声很大很爽朗。娘亲说女子最美的笑是唇弯笑有，丝绢掩面。可是，我却觉得普央缇衣脸上的笑才是最美的，肆无忌惮，晕眩人眼。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普央缇衣这样的。至少我，七妹，五妹都不可能。
我们有自己的家族和顾虑的人。所以在嬉戏以后五妹还是得为了夫子的一个课业趁夜不眠，七妹还是得习皇家典范三个时辰不能吃饭，我……还是得做娘亲和众人眼中的普央缇妲。
我相信爹爹是宠爱她的。在看出五妹不再单纯娇弱时，爹爹便毫不犹豫的将五妹送出了相府。四妹整整在爹爹房前跪了一夜，爹爹虽心疼却不曾心软。我问爹爹为何早早要将五妹送走，爹爹却说：“一个人的心一旦有了贪欲，便会一发不可收拾，那叛徒总有一日会离开相府，拖得越久，衣儿只会更难过。”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嫉妒她的。在爹爹眼中，她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宠爱不单单是因为优秀或乖巧，她甚至是最让爹爹头疼和操心的孩子，可是，无可否认她也是最能让爹爹开怀忘忧的人。我嫉妒她，她牵引着我最敬爱的人的喜怒哀愁。
宫宴当晚，四妹以我的身份大出风头。爹爹为了保险，狠下心将四妹送去了朝君。
四妹离开了以后，相府变得尤其安静，再也不曾有那么爽朗的笑声了。爹爹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小七开始闭园不出。走了一个普央缇衣，大家都变了，相府也变了。
宫宴一结束，四妹前脚一走，陛下的圣旨便跟着来了，说是要召见我。起初我的待遇很好，小皇帝甚至是先我一步在宫苑里等我。言往不过片刻，小皇帝的脸色忽然沉的骇人，竟随手拿起一镜寳瓶向我砸了来。
我垂着眼，身子一动不动。瓶子很响一声的碎开的地上，我的额头顿然疼的像是有火在烧。
宫里的宫娥惊颤的扶着我。我垂着眼，咬着舌尖，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为何不躲？”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小皇帝冷冷地捏过我的下颚，眼眸近似透明，“哼，这话倒不像是她会说的，到底不是同一个人。敢骗孤，那就等着孤的天恩吧。”
之后……
流言四起，污秽不堪。
娘亲怒意狂烧，却碍于爹爹不敢发作。我闭门不出，写字书画，日子也颇为惬意。
额头上隐隐发作，有时会疼的从梦中惊起。在相府，可怜和弱懦是不被允许的。就是真伤的千疮百孔也得藏好，没有人会可怜。
后来四妹回来了，却是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是欣慰的，爹爹没有白疼她。我开始相信，普央缇衣一定也跟我一样，把爹爹放在很重的位置。
“妲儿……”
我微微敛神，有些心虚的看向爹爹，爹爹眼眸深邃，我垂眼不敢再看。
“三小姐，把药喝了吧。”
我微笑着从狗子手中接过药碗，一声不响地喝了起来。
……
今晚月亮很美，笼着一层薄纱，活像是一副深墨画。
我动了动身子，想要把窗再推开些，不料却惹翻了坐榻上的茶盏。我皱着眉，挪了挪身子，想要将碎盏拾起。
“妲儿……”
我手尖一颤，一丝麻痹。我慢慢的撑起身子，微笑，“爹爹，吵到你了？”
爹爹慢慢走上前，大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爹爹轻叹了一声，柔声问道，“可是想出去看月亮？”
我忽然很想哭。
爹爹又摸了摸我的头，之后俯身将我抱起。我一愣，万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爹爹眼一弯，笑道：“傻孩子，想看月亮直说便是了。”
我垂下眼，泪水不敢流出。
……
爹爹将我轻轻的放在树下，接着自个儿也挨着我坐了下来。我弯着唇，抬头看着爹爹，爹爹眼眸蒙着雾水，下颚的流线泛着淡白的月光，美的有些过份了。
“妲儿那个时候为何要跳下来？”
我身子一震，“对不起。”
始终是我愚笨鲁莽了，爹爹虽心伤四妹的离去，却又在瞬间做出了计划。用爹爹的话来说，四妹为了能让一家人过最简单幸福的生活花尽了心思，她是绝对不会用死亡做借口中途离开我们的。
所以，爹爹佯装被迫弃马坠崖，却不想，我突然出现抱着爹爹身子一块坠下。
最终我和爹爹滚下了崖坡，被乱石埋了。
“傻孩子。”爹爹又轻叹了一声，“你为爹爹付出了那么多，又何来对不起之说呢？”
我摇了摇头，使劲地抓着裙摆，连着裙下的皮肉一块拽着。
“妲儿。”
我看见一双极美的手抓住我的手，我一怔，慢慢地抬头看着爹爹。
“虽然那个时候爹爹晕过去了，可是爹爹却一直能听见你说话。”
我眼眸一震。
“爹爹现在就答应妲儿，以后爹爹在哪，妲儿就在哪。妲儿失去的一双腿爹爹会陪你的，妲儿想去哪，爹爹就带你去哪。”
我眼一弯，泪水终是困不住了。
“狗子都已经告诉我了，妲儿的腿不是摔断的，妲儿为了挡下那块滚下的巨石，将自己的腿生生的卡了进去。我昏睡了两天一夜，你便守了我两天一夜。孩子，你的心思爹爹明白，可是爹爹不能给你什么，只能许你这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陪伴。”
我笑了笑，“断了腿的妲儿，爹爹真的不会丢弃么？”
爹爹垂眼，大掌抚过我的额头，微笑，“不会。”
……
“老三，比起自己当英雄，我更希望你自个儿就自个儿。”
爹爹，这一生妲儿无憾了。一双腿能换来爹爹一辈子的相随，妲儿赚了。
爹爹，若真的还有来生，妲儿定要做你的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