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学生会的办公室里，舒仰止正在评估一份项目书。
她没有回。
昨晚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只觉得什么都不在他身边，他被孤立了，一时冲动，他发了消息给忻未央，那个曾经天天“打扰”他的女孩。
不可否认，当时每天十一点的时候，收到她的消息，他确实有些讶异，这个女生能坚持这么久。他不是一个将感情看得很重的人，也无法理解是什么支持她一直不间断地找他，在他经常不回的情况下。
她开始有一点点打动他了，他当时这么想。
突然有一天，没有了她的任何消息，舒仰止觉得有些不习惯。
第二天，仍然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
她好像消失了一般，突然之间没了音信。
舒仰止努力回想着，她最后那条消息讲了些什么，好像是什么打扰，什么再见。
那他回了什么？
记不得了。
她放弃了吧。毕竟，他一直那么忽视她的存在。
他每天一样地上课，开会，工作，和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经常会在校园看到她，看到她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很开朗地笑，看到她一个人沉默地走在路上，看到她站在体育场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走。
他看得出，她并不开心。他总是抿紧唇，看着她从身边走过。
她从来没有看见他，也许视力不太好，他也见过她戴眼镜的样子。
对于舒仰止来说，忻未央从未走出他的生活，她一次一次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不自觉的，让他的目光为之停留。
对于她来说，他已经过去了吧。他叹气。
昨晚，莫名地伤感，莫名地冲动，他发了消息给她，第一次，他告诉别人自己在想什么。
然后，他等待，却没有等来她的回复。
突然之间，他有一丝恐惧。他也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坚持这么久之后放弃。
原来，等待却失望的心情是这样的。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着，舒仰止掏出手机，目光仍盯着那份企划书。
他瞥了一眼手机，看到“忻未央”三个字。
“……你的心有些地方没有填满，会有缺憾。”
他有些震动了，这句话，似乎说到了他的心里。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不需要和别人有什么亲密的感情，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绝对的信任，但是现在，他却有丝惘然。
“很多人都说为什么我什么时候都能自信，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其实我不自信的时候都是自己调节的。”他回道。
“很多事，能够自己解决就不要麻烦别人，这种想法没错啊，但是，别人未必觉得你是在麻烦他呢，这是一种信任，而不是示弱。”
“有些事情习惯了，就很难改变，尤其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和态度。”
“你如果觉得我说得有一点道理，那就试试看吧，很难，但并不是不能。”
舒仰止看着，没有回，他想，自己或许说多了，将这么多的想法曝露给别人，很不习惯。
即使，是信任的她。
是因为她离自己远，才有这样无需顾忌的信任么？还是，她是一眼就可以看透的人，没有心机，才得到他少得可怜的信任呢？
他不知道，只是从第一眼，他就没有把她驱逐出心的范围，只是，一直没有定位，也不想去想她的意义。
也许，他是孤单得太久，只想找一份可以依赖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发来一条，“是不是我说多了，你生气了么？”
他淡淡地微笑，这个女孩，真的很在意他的感觉。
他随手回道，“没有。”
她没有再发，可能她知道这是他的拒绝了吧。
他有种感觉，断了那么久的联系，她会再次接上的。
他等待着。
忻未央一直在笑，即使不在笑，眼里也全是笑意。
她的努力得到回报了呢，他开始信任她了，还主动发消息给她，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她打开手机里的收件箱，看看他发的几乎可以背出的一字一句，才安下心来。
这一点点的小幸福，于她已是足够。
未央又开始发消息给他了，仍然是讲讲自己的心情，所发生的事情，但已经不是固定时间了，发生什么事，她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就是舒仰止。也不再是一条即止，总是会和他小聊几句，虽然他仍然是淡淡的，有时候会不回复，有时候会直接告诉她在忙，但未央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能坦言自己没空，也算是一种熟捻吧。
这是老天给她的再一次的机会，她绝对不敢再轻言放弃。
更何况，想到他曾经的信任，她心里就暖暖的，似乎那些话证明了，她是不同的。
很难得的星期天，未央睡到七点多时，就自然醒了。窗外已是一片和煦的阳光，她走到窗前，伸手探去，手上的温暖很直接，直觉地，她想把心情告诉舒仰止。
“天气很好哦，太阳很暖的，你也不要一直只顾着忙呀，这么好的日子，晒晒太阳，出去走走，人才不会发霉的哦。”
她放下手机，开始洗漱，吃早饭。已经习惯了，不去太在意他的回复。
回到桌前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手机上有着短信的符号，她打开来看。
“是发霉了，昨晚病了。”
未央只觉得心里一紧，怎么……
“没事吧，感冒了吗？那今天就不要忙工作了好不好，休息一下吧。”
“没办法，下午有事要出去。”
未央盯着这行字，有点心疼，又有点生气，他怎么总是这样呢？突然，她想到前两天高年级好像组织过献血的，他有去吗？如果有的话，现在又生病……
“前两天献血，你去了吗？”
“我贫血，不能献的。”
未央心再度一紧，“怎么你一身都是病的呢？”她的担心明白地昭显出来。
“不用担心，我一直很care自己的。”
未央不再发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作为普通朋友，她只能这样关心他，其他……她似乎没有资格要他听她的劝告。
她叹口气，连上网，开始搜索贫血该吃些什么。或许，她能送些东西给舒仰止，他那个玩命的样子，是绝对不会好好对待自己的。
看着搜索出来的网页，芝麻，红枣，葡萄干？这些都好办的。因为未央一直掉头发，所以每年冬天家里都会做芝麻，将买来的芝麻炒干，分别将芝麻和核桃放在粉碎机里打碎，混合在一起拌匀。她每天都会吃一勺，一直以来，都还算有效。至于红枣，葡萄干，桂圆之类的东西，外面都有卖的。
主意打定，她开始着手准备了。
忻未央知道舒仰止晚上有课，于是她带了一袋东西去他上课的楼外面等他。两节课中间的时候，她发消息给舒仰止，告诉他，她在外面，问他方不方便出来。
他一直没有回她的消息，应该是没看到吧，未央不敢走开，就站在大楼外面，怕他早下课，大学里的下课时间总是说不准的。
好像……有点冷哦！未央有点瑟缩，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把手尽量缩到衣袖中。
终于，她听到了救赎的下课铃声，她开始紧张。
学生一个个走出来，未央不敢眨眼，盯着从里面出来的每一个人，没有他。
她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很矛盾的心情，想见他，又怕见他。
又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出来。未央有些不安，她不再发消息，直接接通了他的手机，听到接通的“嘟……”声，她又赶紧挂断了，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忻未央暗骂自己没用，不过手机上应该会有未接来电的显示吧。
恍神间，她看到一个人匆匆从身边走过，舒仰止！他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未央张口想喊，但声音却突然发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称呼他什么，看着他走到大楼里面，她居然就出不了声，无法叫住他，脚也仿佛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一时间，她好恨自己的畏缩。
她看到他走进底楼的大厅，踱来踱去，低头注视着手机。
未央快速发了短信给他：“我就在外面，我看到你了。”
舒仰止抬头，他看见了未央。
未央强迫自己不转移视线，虽然她很想避开，在他的注视下，她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坦然。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舒仰止停在她面前，低头看着这个矮他一个多头的女孩，她脸红红的，冻出来的吧。
“你一直等在外面吗？”他低低地问。
“恩，我怕你早下课，不敢走开。”未央不敢直视他，只盯着他上衣的扣子，手不断地拨弄着带来的东西。
舒仰止微微皱眉，从她发消息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她怎么就不能照顾自己的呢，更何况，他回了消息给她的呀。
“你没看见我回的消息吗，我们两节课是连起来的，我没办法出来，为什么不找个教室坐一下呢？”
未央大惊，“啊，你不是一直没回吗？”她拿出手机检视，是没有啊。
舒仰止有点无力的感觉，关键不在这里好不好，她这样会生病她知不知道。
他轻抚额头，放弃这个问题，“你来找我什么事呢？”
“恩，我……我是想送点东西给你。”未央开始局促不安。
舒仰止的目光集中到她手中的包包，“是这个吗？这是什么？”
“恩，这个是……芝麻，红枣，什么的……”未央更加不安。
舒仰止眉头皱得更紧，他不记得自己需要用到这些吧。“为什么拿来给我？”
“恩……这个……是……”未央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是为了他随口提到的贫血，她特地准备了这些东西。
舒仰止灵光一闪，莫非……“是因为我贫血吗？”
忻未央立刻如释重负，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他聪明，要不然她一定支吾下去。
舒仰止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女孩能够如此，为了他的一句话，打点好这些进补的食品，这么远拿来送给他，如此寒风，如此凉夜，在外面等他，只是怕碰不到他，她一步也不敢走开。
她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是的，很早，他就知道了她的心思，虽然她不曾明说。但是他总是觉得，那是小女生一时的少女情怀，不会持续得太久，他从来没有将之看得太重，即使，他对她亦有不同的感觉，要不然，他不会经常回复她的短信。
对她，他似乎已经打破了自己目的性的交友方式了，有时候会陪她无意义地闲扯，贫血……就是扯出来的。当然，这并不是胡诌，但他的贫血并不严重到需要吃补品为继的地步吧。
他不忍辜负她的心意，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包包，不意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舒仰止敛眉，心里不舒服，却不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说，“谢谢你，快点回去吧。”
未央抬头看他，然后难过地低头。在他脸上，只是一脸的淡然，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原本，她想得到什么呢？呵，原来她的目的不单纯呢。她自嘲地笑笑，希望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吗？别傻了吧。
她为什么要这么的……恍惚呢？舒仰止心想。
看到她惊异地抬头看他，他从恍然自己将这句话问出口了。
既然问了，舒仰止也坦然，“你没有怎么吧？好了，你送的东西我收到了，很感谢你的心意，你很用心的。其实，我的朋友很多……不必……如此。”他怎么觉得自己越说越是语无伦次了呢，平时都不会这样呀，而且，他原本想说的，也不是这些。于是，他也就不说了，免得说出什么更奇怪的话。
未央心沉了下去，是呵，他朋友很多，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有什么资格为他做这些事呢？
她扯动嘴角，“那我回去了，你快进去吧，外面很冷的。”
舒仰止心一动，他凝睇着她落寞的神情，说不出话。
“再见。”恍惚间，他听到她这么说，有那么一瞬，他想叫回她，想暖暖她冰凉的手，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任那个身影渐行渐远。
忻未央好想哭，她好想号啕大哭，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冷淡呢？真的很气人很气人，他对她就完全没有感觉吗？
展箫潼也没话说了，人家这种态度，忻大姑娘如果执迷不悟，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基于道义问题，她还是昧着良心劝她，“呃，情况没有这么糟啦，有些人表面上很镇定的，其实心里不会没有感觉啊，你做的一切，对他不会没有任何影响的啦，你不要难过了……”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忻姑娘泪眼婆娑地看她，看得展箫潼辞穷。
忻未央好多天都没有再联系舒仰止，她不知道要问他什么好，芝麻好吃吗？还是，东西吃完了吗？要不要再送点？这种问题会不会白痴了一点啊，人家已经明白地说你逾矩了。
她看看手机，没有任何的动静，舒仰止也禀承他一贯的作风，不会主动发消息给她的。唉，也对，人家也尴尬，好好的关系弄成这样。早知道就鸵鸟得什么都不要做好了。
一个星期以后，忻未央投降，东拉西扯地发了条消息给他，没提那包东西的事。
舒仰止也不提，仍然淡淡地，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未央松了口气，就这样也好。
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下午。
每到这个时候，舒仰止都很习惯地打开柜子，从那个瓶子里舀出两勺芝麻，吃完它。
第一次吃的时候，他是皱眉的，他一向不喜甜食。
只是，那夜，风中的那个似乎不胜寒冷的女孩，似乎挥之不去，让他隐隐地有负疚感，再尝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排斥，甜，因为不单单在芝麻里，而变得可以接受。
这个时候，他是不做任何事的，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他会想很多事，偶尔，也会想想未央。他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贪恋这份单纯的关怀和温暖，但却知道，平衡一旦打破，有些东西再回不到从前，他并没有作好任何改变的准备。
先这样吧。
他的果断似乎只适用于工作和学习上，对于感情，他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应付，所以，他的亲情，友情都很淡。现在，同样如此。
一学期很快地过去，在选下学期的课时，未央查了舒仰止的预选课表，别有用心地选了一门和他一样的选修课。
选课结果出来以后，未央很痛苦地发现，她没有选上，而舒仰止选上了。
为此，她暗地里郁闷了很久。
有天，不意瞄到展箫潼的课表。未央惊呼，“你怎么选到这门课了？”
然后，做足功夫，磨着展箫潼把这门课退给她。
展箫潼也很爽快，说行，你帮我选一门一模一样的。
忻未央无奈，明知这门课非常难选，基本上所有开课的班都满了。她一个一个地试过去，第一天铩羽而归，她不死心，也许有人退了呢，第二天继续，终于被她补上了最后一个空。
展箫潼也没话说，有人这么痴情，她明知非常不智，不过也聪明地不去干涉。
忻未央终于成功地和舒仰止同上一门课了。
舒仰止来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一半以上的人了。他找位子坐下的时候，不想见到了忻未央，她正奋笔疾书，没注意到他。
他有点讶异，她是故意的么？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无聊，怎么开始自作多情了，选上一门公选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舒仰止随便找了个前排的位子坐下，离她有一段距离。
未央写完一段，抬头，看见了前面的人。
然后，直到课结束，她也没再写进一个字，除了间或听听老师讲些什么，余下来的时间她都用来看他了。
下课后，舒仰止起身离开。未央没有追上去，只是隔了一段距离走在他后面，她不敢叫他。
在短信中，她可以和他交谈，但真的面对面，她却没有办法。
她还是不自信呵。
背后的脚步，背后的目光，舒仰止都感觉到了，只是，他没有回头。
一时间，他知道了他们的问题在哪里。
她总是跟在他身后，怯怯地跟着，默默地关心着他，但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一种对等关系，她一直以仰视的态度看他。她眼中的他，是完美而遥远的，她想接近却又不敢。这样的想法，使她不可能有自信，不可能坦然地站在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她心中早已设定了他们地位的不平等，如此，是无法相处的，即使他走向她，即使他请愿低下头去就她，也无法真正得到平衡。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关系，不是崇拜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他得到得太多。他不知道，褪去了完美光环的真实的那个他，她是否还能接受，他承受不了失望。
也许，他们两个都太被动，这样的开始，注定了没有办法了解得更多，差异太大，难以弥合。
舒仰止抬头，看着西天落日，只觉得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