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岭南荔枝霓裳曲(1 / 1)
是的,我没忘,所以当我看见梅妃时,才会那般的无可奈何。我的相貌是依着姐姐的样子幻化的,可是梅妃,她清清瘦瘦的样子,与我的真身那般相似,但我又必须要恨她,要与她争夺我所不爱的李隆基。
我随着李隆基坐在龙榻,任他紧紧搂着,不时将一杯杯玉液琼浆倒入他的咽喉,陪着笑,望着下首坐着的梅妃——江采萍道:“姐姐落笔那么久,不知有何好诗啊?”
梅妃看似淡然,但我又分明见着他眼中的不甘,她唤她的奴婢将诗作呈上,便低着头默不作声了。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
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我见了,“咯咯……”的笑着,又将一杯酒送至李隆基的口中,娇笑的道:“梅妃姐姐是夸环儿漂亮呢?陛下怎般看法呢?”
李隆基只蹙着眉,一个顺手,将搂着我腰的手愈加搂得紧些,另一手则是又一杯酒下肚。
梅妃的诗,表面虽是夸我貌,其实际上是在讽刺我原来是李隆基的儿媳,不顾人伦,从寿王府中转入皇宫,还迷惑皇帝,耽误朝政,并讥嘲我如月般的痴肥。这些意思,玄宗怎会看不出来呢,所以埋头喝酒并不评论。而我,本是无所谓,她写的,大多是事实,我不顾人伦,是为了让李唐论人口舌;我迷惑皇上,就是让李唐灭亡。只是她嘲讽我的痴肥让我恼怒,那是姐姐的容貌,那样的姿态只是雍容华贵,而她却说是肥胖。
我只盈盈一笑,起身顺势朝着李隆基行了个礼,道:“环儿也有诗,不知皇上愿不愿听听呢?”
眼神里用了媚术,李隆基自是高兴的点头,我一个沉吟,朗声道:
“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
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语毕,李隆基拍手叫绝,而梅妃的神色却是煞白。我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回到唐玄宗的怀抱,又敬上是一杯水酒。撒着娇道:“若皇上果真觉得环儿的诗好,可要一口喝干啊!”
唐玄宗朗声大笑道:“好,好,一口喝干,一口喝干!”而我,匆忙的扫过梅妃,一阵愧疚。我的诗,说她瘦弱不堪,而且也受宠得过头了,哪能与新春的鲜花争奇斗艳呢!那非我的真心,她对李隆基的爱,是真心诚意,那样的话,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更宠爱自己些呢?而我却是另有目的……
一日一日,李隆基对我的宠爱只增不减,因我的原因,杨家那些无用之徒纷纷位居高官,肆意的欺压百姓,让百姓对唐玄宗的怨恨日日加深。
不觉,我入宫有些了日子,又一个夏日到来,日子愈加热,让人愈加的困乏,懒懒的躺在榻上,虽身后的宫女打着扇子,但自己亦执了把宫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眼睛便沉沉闭上。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啪”的一声,一下醒来,原是手里的扇子落了。刚想捡,有人却快了我一步,已捡起向我递来,本以为哪个宫女,顺手接了来,再抬头,原是李隆基。
我笑了,亦不起身,只是继续摇着手里的扇子,随意问道:“皇上不是该在书房吗?”
他也不责怪,在我身旁坐下,道:“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冷落爱妃了,莫怪莫怪!待会我让小高给你拿串南海珍珠来,你消消气啊!”
“呸!”我假意忒了口,脸上却是含满笑意的。是的,我是怨他这几日不曾来看我,却并非爱他,只是害怕他果那般勤政爱民,那我这样的日子还要挨多久。语气娇呢道:“皇上好小气,就一串珍珠就要打发环儿!”
他耐着性子道:“那环儿要什么赏赐呢?环儿自己说,朕全答应!”
那些在他们眼中的奇珍异宝,对我来说却是不屑一顾的。那么,究竟让他赏我些什么好呢?赏什么是他这样一个帝王也做不到的呢?
“那,让环儿好好想想。”我与他周旋着,托着腮,做出冥思苦想的模样,他看我这般,更是哈哈大笑。
我却不理他,兀自思索着,终于,我想到了,偎在他怀里,道:“臣妾听闻岭南的荔枝又大又甜,核小汁多。我想尝尝。”
这样的答案,定是李隆基料想不到的,他低头道:“可是岭南与长安,相隔十万八千里,这天又那般热,荔枝怎送得来,爱妃还是另选个赏赐吧!”
一丝狡黠浮现在嘴角又马上隐去,我摆着他的臂道:“皇上说的话可是一言九鼎啊,你都答应环儿什么都能给的,环儿就想尝尝鲜荔枝嘛!”
最终,李隆基都不敢答应,这次的相会便那般不欢而散,这本就是可料到的结果,可心里不知为何却有着些失落。
两天,整整有两天,李隆基没有来这了,看似神色安然的躺在榻上没有声响,其实心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焦躁不安的,他居然来了,不止他来了,而且他给我带来了荔枝。
那太监将果盘送上匆匆告退,我一下起身,看着他含笑的眼睛,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环儿,你的荔枝!”他溺爱的看着我,说着,将一颗剥好,向我口中送去。我含泪张口,轻轻一抿,甘甜的汁水涌出,将我的喉咙堵住,让我说不出话来。
“甜吗?”他带着期盼的神色望着我,问道。
我鼻子一酸,慌忙别过脸去,怕被看到我的这番模样。他却不管,只将我搂过,我的头挨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了温暖,他道:“不过几颗荔枝,至于这样吗?”
我不知道,为了这一盘鲜荔枝,他到底动用了多少兵力;他也不知道,我难过不是因为这荔枝,是因为他。他说,为了让荔枝新鲜,他命人马不停蹄的运来,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我想,他这样劳民伤财,让百姓民不聊生是我所盼望的,可是,他这样皆是为我,他对我的温柔让我感到了愧疚。是,是愧疚,只是愧疚,我摇摇头,怕那份情感叫做另外一个名字——“爱”。
我相信自己,那不是爱。所以我依旧谄媚的对他笑,我为他起舞,飘荡起来的衣裙若蝴蝶的翅膀,妖娆明媚,他说好,说百看不厌,说要亲自给我谱曲。
我腻在他的膝头,看他为我写谱子的模样,不由好笑。他老了,可神态里依旧是遮不住的帝王霸气,眉星剑羽,胡子里有几根微微发了白,抬头看他专注的模样,便悄悄的往那几根白胡子伸出手。
“哎呀!”随着他一声叫,我手里已经拿着一根花白的胡须了。得意的摊在手里让他瞧。
他笑道:“环儿是嫌朕老了?”
我扭头专做不理他,道:“环儿是怕陛下不理环儿!”
“怎么会呢?”他将我从他身上扶起,自己也站起,将手里拿着的笔搁下,将纸拿到手里让我瞧,道,“这不是在给你谱曲吗?”
“写完了?”我欣喜的忙拿过来,忘却自己还在生气,慢慢瞧去,不由佩服他的音律。眼眶喊着泪,动情唤他,“陛下!”
他问:“环儿,你说这曲子叫什么名好?”
低头又细细看一遍,扭头对上他期待的眼光,问:“《霓裳羽衣曲》,可好?”
他拍手叫绝。而我内心却是隐隐的不安,问自己:几颗荔枝,一首曲子,自己便被俘虏了?不,姐姐的仇,我不会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