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佳节（1 / 1）
秋桂节是桂花飘香的八月十五这天，桂花是节日的标志，它的香气芬芳馥郁，与茉莉、兰花并称“香花三元”，但与茉莉兰花不同的是，桂花花枝质朴素雅，花朵玲珑细巧，惹人喜爱，而“桂”又与“贵”同音，寓意富贵吉祥，美满幸福。这个节日正巧设在月圆的金秋季节，当真可以说是良辰美景都俱全了。因此，秋桂节既适宜家庭团圆，其乐融融，也适宜朋宾聚会，淋漓畅快，更适宜情侣相偎，月下花前。
桂香酒是秋桂节的传统佳酿，香飘千里；桂米团子是经典小吃，糯软香甜；最有名的是桂米鸡，鸡腹中包裹的桂花米被蒸的绿盈盈、黄溶溶，犹如上好碧玉一般，热气蒸腾，光泽晶亮，令人食指大动。
相府的家宴设在大花园的石桌上，金桂飘香，月色萦绕，佳酿流光，丝竹轻响，一派和睦温馨。
“老爷，一家子难得相聚，就让韵儿也饮上一杯桂香酒，应个景儿。”江夫人轻声劝道。
“就是，爹爹……”桂香酒甜香扑鼻，让江明韵好奇不已。
“就一杯吧！”江老爷让步了。
明心立即给江明韵面前的青瓷小盅斟上浓稠的桂香酒，江明韵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来浅尝一口，没什么味道，不等江老爷阻止，她一仰脖子，来了个酒到杯干。
“这孩子，急什么！”江老爷斥道，“桂香酒味儿虽然甜、淡，但后劲儿最足，这么喝非醉了不可！”
江明韵嘻嘻一笑不以为意：“酒味儿不浓不淡，喝着正好！”
正说笑间，守门的家仆匆匆来报：“老爷，老爷，奉亲王召您即刻去王府商议军情！”
江老爷脸色一沉：“没眼色的奴才！没看见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军情能这么急？”
那家仆忙跪下道：“老爷恕罪！军情确实十万火急！方家军的前锋已经驻在京城外了，只怕这两天就要攻城！”
众人大惊，江老爷失声道：“这么快！”他站起来拔步便走，想了想又回头对江夫人道：“你和韵儿喝两杯罢，我今夜可能不回来了。事情急，你们在家里也要小心。”
江夫人脸色宁静：“老爷就放心去吧。”
江老爷点点头，随着家仆出去了。江明韵趁着母亲愣神的空挡，偷偷拿起父亲没来得及喝的大酒盅儿，又来了个一饮而尽。
“韵儿！”江夫人蹙眉唤道。
“娘！”江明韵叫了一声，紧挨着母亲坐下，像寻找温暖的小鹿，将头侧放在母亲怀里，一颗心登时定了下来。
江夫人叹着气，轻轻搂着女儿的肩膀。
“娘，要打仗了，您怕不怕？”江明韵嗡声问道，她喜欢这份宁静温暖，可惜总是不能长久。
“不怕。”江夫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你爹爹，左右同生共死罢了。只要把你安顿好了，我和你爹爹什么也不用怕。”
江明韵心中暖流激荡：“娘，不要紧，相信我和爹爹，世道再怎么乱，咱们一家也没事儿！”
江夫人叹道：“乱世的战火一旦烧起来，怕是不见灰烬不罢休啊！”
江明韵给自己和母亲倒了酒，转移话题：“娘，我听人说，婚姻开始的时候，维系婚姻的是两个人的爱情，但等到时间久了，维系婚姻的就不再是单纯的爱情，而是自然的亲情了。你愿意和爹爹同生共死，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亲情？。”
江夫人脸色微窘：“鬼丫头，胡说什么呢?”江明韵把酒盅塞到母亲手里，缠着和她喝了一杯酒。
“娘，今天过节，多好啊，您就说说吧……”
“相伴了半生，早就离不开彼此了，还管什么亲情爱情的，分不清了。”江夫人神色温柔，唇边抿着甜暖的桂香酒，看着金黄的明月，一时间不声响了。
“娘，你嫁给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对于古代官宦贵族的婚嫁，她非常好奇，如今喝着小酒，听听才子佳人的故事，美哉。
“那哪里是嫁？迎亲的、送亲的人都没有，左右不过三五个你爹爹的同窗，大家喝一杯水酒罢了。”
“怎么这样？”江明韵讶异道。
“那时候我是三品京官的庶生女儿，父亲娶了四房小妾，母亲最不受宠。况且我那父亲重男轻女，我在家里，也就过得比打杂的小丫头好一点点而已。”江夫人又饮一杯，接着道：“我拼命学琴棋书画，只为了让父亲多关注我们母女。十五岁那年，我的绣品无意间被宫里的娘娘夸了两句，父亲这才总算记起我和母亲了。”
江明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陪着母亲细品着一杯杯酒，静静听母亲的诉说。
“韵儿，你知不知道多可笑。父亲终于在母亲房里留了两夜，府里的姨娘几乎气红了眼。一个月后，母亲怀孕了，她们竟然买通了大夫，让那大夫昧着良心谎报母亲的孕期，父亲就怀疑母亲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结果母亲临盆那天，孩子大人都一起在父亲的授意下，‘意外’死亡了！”
江夫人的手有些冰凉，江明韵握紧了那双手。
“没事，韵儿。”江夫人笑道：“那只是让我看透了这个家，母亲死了，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本来她日日在房里哭，日日埋怨我的日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我一门心思想离了那个家，就瞅上了你爹爹。”
“我爹爹？”
“没错。你爹爹那时候可落魄了，他就是老相国的一个无名门生，没钱没势的书生一个。我瞅上他，就因为他面善，那天我缠着他说话，回去后我就告诉父亲我怀了一个门生的孩子。父亲气的大吼大叫，让大夫来给我诊脉，我那是假的，哪能让大夫看呢？我就闹脾气不让大夫近身，父亲气的没法，要找那门生的茬，我索性搬到门生家里去，我就不信父亲丢得起这个人！”
“那我爹爹就任你栽赃？”江明韵问道。
“哪能愿意呢？他也生气，但我不理他，他又不好意思把我赶出去，两个人就僵着。后来我忍不住了，拿话激他，他却说‘我知道你有难处，用不着撑着，说出来我帮你，一个女孩子犯不着坏了自个的名声’。我哭了一夜，然后让他娶我，他二话没说就上府上去提亲，结果被父亲赶了出来，父亲说他没有我这个女儿。因为这件事，他也被老相国扫地出门，我不想再连累他，执意要走。你猜你爹怎么说的？”
“我爹说什么了？”江明韵问道。
“他说他要娶我。”江夫人浅促的喘了口气，续道，“我却为难他，对他说除非他同意我两个要求，否则我死也不嫁。”
“什么要求？”
“第一，娶我之后，终身不能再娶妾室。第二，我生了孩子，无论男女，他都不能嫌弃。”江夫人缓了一口气：“男人三妻四妾，重男轻女本来就正常，我这条件论谁谁也不能答应，可他却一口应承了。韵儿，这么多年，你爹官越做越大，钱越聚越多，可这两条要求，他什么时候违背过？”
“爹是很疼我，也没有娶过一个姨娘。”江明韵喟叹，自己这个爹爹真是古代的男人楷模！
“刚建这个大相国府的时候，你父亲一下买了这么多地，可我们就三口人，我以为你父亲要添人口了，也不说什么，只索自个闷闷不乐。可院子建好了才发现，这院子虽然大，好景儿不少，屋子却不多。你父亲说，女子不能出门，怕我们在家里闷了，就把院子盖的大一些，好散个心。”
她笑了：“所以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跟着你爹，生就生，死便死，我不惧、不亏、不苦。没有什么好说的。”江夫人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已经似醉非醉，半梦半醒了。
桂香酒的后劲果然不小，江明韵也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轻，她枕在母亲怀里，不想离去。
“小姐，夫人，夜凉露重，回去歇着吧！”守在一边的丫鬟劝道。
“韵儿，受凉了不好，回去吧！”江夫人摇了摇女儿。
“娘，别走，好容易过节，我不想回去。”她也不想一个人，母亲可以等待父亲，无论是今晚、明晚，他都会回来；而她与方彦，或许永远不能相见，或许相见遥遥无期，或许相爱茫茫无果……
可是夜风森凉，母亲还是给她裹上披风，让明心扶着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明韵执意带着明心绕了一个圈，路过那个叫“翠玲珑”的小院。院子里的青竹光影斑驳，沙沙作响。秋夜清凉，她却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热。
“明心，我要去方园看看。”
“小姐，你发疯了！”
“恋爱本来就是发疯的事儿，明心，你喜欢段华，有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小姐，我……”
“别说了。发疯就发疯，恋爱就恋爱……你先回去，把我的枕头塞在被窝里，我去看看就回。”
她笨拙的翻墙而过，相国府、遗村、东堤、佛光寺、方园……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这么多，唯有方园近在咫尺，她多想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