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段华(1 / 1)
“小姐少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江明韵看着这个乞丐,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体虽然瘦弱但是很健全。她皱了皱眉头,自己一向不施舍乞丐,除非他实在没有生存能力。像这样四肢健全的乞丐正是自己非常不屑的。
“走开!没有零钱。”江明韵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小姐行行好吧……”那乞丐一下子扑上来,竟抱住了江明韵的腿。
方彦伸手入怀,似乎是想掏出些零钱。江明韵却拦阻道:“不要给他钱!一个大活人,手脚灵便,做什么在这里好吃懒做,出卖尊严!”乞丐呜呜咽咽,抱江明韵的腿更紧,四周人群也不知不觉围过来。
江明韵恼起来,伸脚一踢,也许是乞丐太瘦弱,也许是自己力气大,那乞丐一下子摔出三步开外,手里的粗瓷碗也跌的粉碎。
方彦不忍道:“江明韵,别这样。他也很可怜的。”伸手扶了乞丐,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给他。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竟是大部分指责江明韵心狠的。
她有些恼火:“可怜什么!他好手好脚的,做什么不能营生!偏要低三下四的乞讨……”
“这位大小姐的话某可不赞同!”一个不友善的声音插了进来,江明韵寻声望去,看见是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普通男子,他气质相貌都混在了市井中,若不是个地道的市井小民,就是个伪装高手。从他刚才的言语看,江明韵选择了第二个可能。
“先生高姓?”方彦显然也认识到了此人的不同,言语甚是客气。
“高姓不敢。段某亦不过是比‘低三下四’的乞丐强一点的走卒商贩罢了!”
江明韵气结,却听那段姓男子继续道:“小姐品貌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既没吃过苦,又没遭过罪,几时也识得人生辛酸!如今大利繁盛已远不如往夕,人贱家贫已近在眼睫,谁人愿街头乞讨?别说身体健全,就满腹诗书又如何?小姐有什麽理由享受高高在上,却妄议他人?”
江明韵不服气道:“再繁盛的朝代,也总有这些什么都不愿做的乞丐!”
“小姐也是个识文断字的,明些事理,可惜却眼攀高处,不通世情!繁盛的朝代亦有一贫如洗的乞儿,怀才不遇的壮士,但今日的数量之多,分布之广,怨气之深,希望之渺岂他时可同日而语!圣人的书也不过都是宣扬说客的艺术、统治的辞令,何曾有谁真正把自己与这贫苦众生放在同等的位置?”
一时江明韵无言以对,他的话没有错,他道出了乱世和盛世最大的区别,乱世的百姓是看不到未来的……他也说出了圣人的本质,即使孔孟之流,宣扬仁政再卖力,也都眼瞅着上位的君王,假若孔孟再世,听到这样的话,想必也汗流浃背。
方彦道:“段先生实在高见,方某佩服。不知方某能否有幸向段先生借一步请教?”
那段姓男子哈哈一笑:“请教就免了!段某是个忙人,没有闲暇与公子小姐谈天!段某住在遗村,若有真心前往,某必坦诚相待。”说完潇洒转身,就要离去。
方彦着急起来,他这些年密谋大事,确实缺少一位智谋超群的谋划者,今日见段先生谈吐、见识、举止皆不同凡响,又深得自己心意,遂起了结交之心。
“等等!”方彦拦道,“段先生若不嫌弃,方某今日便与君同往遗村一聚,如何?”
不等他答应,又对江明韵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江明韵不依:“说了你陪我逛街,我陪你办事的。而且这位先生也很有意思,一同前去吧!”
方彦还待再说,可见江明韵一脸执着,只好同意。大不了详谈正事的时候再把她支开。
于是一行三人离了繁华街市,向城外走去。
路上段先生坦言自己叫段华,早年是个书生,也考取过功名。可看不惯官场的阴谋,终于被一贬再贬,落得一无所有。
“官场吃人。”他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江明韵沉默了,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做了十几年相国,想也是段华口中的‘吃人者’吧。看了一眼方彦,他的脸色忽明忽暗,若有所思。
段华说的一点不错,大利的繁盛真走到尽头了,除了刚才那段街市的繁华,其他地方都是颓败暗淡居多,田地有很多已经荒芜,农人脸上的愁苦是一路上最常见的风景。
“赋税太重,种田也是饿死。”
江明韵黯然,到了这里这么久,一直享这相府的荣华,别人口中王朝的衰落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遥远的传说……而此刻,脑子里《兵车行》《石壕吏》《卖炭翁》《苦寒行》这样的诗句不断蹦出来,虽然眼前情形还没有诗中那样凄惨,但若这样下去,那些诗句出现也都是早晚的事。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到达了遗村。
灰黄的基调,破败的房子,冷清清的没有热气儿。江明韵前世也见过的乡村,也喜欢乡村的农家乐,可这真正古代的穷苦乡村才让她震撼了。她站在村口,发现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走进这个村子。
村口有人向段华打招呼,可看着其他两个陌生人,却充满了敌意和戒备。江明韵故作轻松对村民笑了笑,没有人回应。
她走进村子,无意正看到段华唇边露出一丝笑。那笑转瞬即逝,江明韵以为自己花了眼。可不详的预感却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