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八章-4(1 / 1)
“你没事?”江远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关切。
“下场雨而已,我还能有什么事啊?”
“秦焕然说你先回宿舍了。你们俩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我被他问得语塞,只好搪塞:“你怎么又不认真上课呢?教室里不应该打手机的你不知道啊?”
“我没在教室里打。”
“那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楼下。”
我惊讶地打开窗户从楼上望下去,江远正在老槐树下仰头而笑。
“你上辈子真的是猪吧?”我忍不住抱怨,心里又免不了几分关切,“你等着。”
我心想着怎么会两条浴巾还不够用,而收拾桌上的浴巾时,一个黑色的皮夹从浴巾里滑落出来,落到地上——竟然是他的钱包。
一定是走的时候忘了拿吧。我弯腰拾起那钱包,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
我把浴巾递给江远,看他从容不迫地擦着头上的水,来回走过的零星行人,都给我们投来友善的目光,还有女生对我们微笑,仿佛对这甜蜜的一幕很了然。
“江远你赶紧回去认真读书行不行?我真服你了。”
“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快回去做什么?”他居然还死缠烂打,“不让我上去坐坐?”
我说:“我跟楼长不熟。”
“晚上一起吃饭吧?体恤一下我这么痴情。”江远不像高中那样冷酷而寡言,可他这样的花言巧语也让我意识到我们已走过那样不同的两年。
我于是也故作轻松地回答:“痴情跟犯傻那不是一个概念。”
“怎么都好,说好了一起吃晚饭!”
“明天吧。”
“为什么?”
“今天淋了雨。头疼。”我不由自主想起那个黑色皮夹,不得不面对他撒谎。
“哦,那好吧。”
雨停了,可是槐树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来,那么澄澈的,落在我们已经改变了的容颜上。
江远,当你学会花言巧语的时候,我也学会了偶尔撒谎。这就是成长带给我们的印记吗?我们依然这样对面,却不再是高中时单纯无暇的两个孩子。
电话响了很久,我才听到殷若的声音。我刚听见那声音的时候有点恍惚,竟忘了说话。
“什么事?”他问我,在电话那端轻咳了两声。
“你钱包落在我宿舍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先放你那边吧,过两天我过去拿。”
“何必麻烦,我给你送过去就好。你在宿舍?还是公寓?”
“不用了,你骑车不方便。”他又轻咳了两声。
“我为什么要骑车?我打车,用你皮包里的钱。”
我感觉到他在电话那头微笑了,说:“好吧。我在学清嘉园。”
他病了。我知道。
他的公寓我从来没去过。所有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都会为此而奇怪吧,我没去过我哥的公寓。
门铃响了一阵子,他才来开门,身上穿的是他们系统一印刷的白色T恤跟灰色运动裤。
我把皮夹递到他面前,他把身后的路让开,说:“进来坐。”
“你室友不在?”
“去美国看女朋友了。”
他们的公寓里家具很少,只有必备的几样,但简洁的装饰却能看出匠心独运。总之这房间跟殷若是同样的风格:整洁、简约、精致。
“喝水吗?”
“吃药了吗?”
我跟他同时说话,他笑笑,说:“感冒总会自愈,吃药没什么作用。”
我也被他逗笑:“不要学别人台词,那多没有创意。感冒可以自愈,发烧是需要吃药的。你是不是没药了?”我突然想到他的药盒很可能是放在清华宿舍,说,“我帮你去买药吧,小区门口就有。”
就在我起身的一刹那,却被他一把拉住,我重心不稳地跌坐回去,几乎靠在他身上,他说:“不用了。陪我坐会儿吧。”
我想起在我们度过不少快乐时光的小隔间里,他常常喜欢我坐在他旁边,就那么静静陪他,不必说话,只是一起坐着。至于他在思考些什么,做些什么决定,我都不知道,然而,就是那样坐着,也让我觉得很容易便能等到地老天荒。
沉默的空气里,我更能感受到内心的伤感。伤感,那真的是一个很伤感的词呢。我甩甩头,想要摆脱那些无谓的思绪,我移动一点座位,让出我跟他之间的一点距离,说:“至少,我帮你弄点吃的吧,一看就知道你午饭晚饭都没吃。”
他轻叹一声:“不必麻烦了。”
我加重语气跟他说:“殷若,你不要不在乎自己身体。你这样子会让人担心的,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外面粥店。”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合眼靠在沙发上,似乎连最后回话的气力都没有。
我拾起他随手扔在茶几上的钱包,到小区外面的一品粥买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粥店的生意红火,害我在那里等了很久的时间。付款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打开殷若的钱包,雯川的笑容就那样猝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他跟她在故宫门口的合照,他们头靠着头,肩并着肩,笑容那样明媚跟甜蜜,那是他们的过去,谁也夺不走改不了的过去,不管故事的缘起是什么,那里终久已成沧海。我心里一阵烦乱,匆匆从里面抽出五十元的钞票,连找钱都忘了拿,迅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夜风让我清醒了一些,我用殷若的钥匙打开了门,把粥放到他面前,抬眼才发现他已经睡熟了。他再怎么坚强硬朗,始终还是需要照顾的,雯川,我曾说我想帮你照顾他,可我现在知道我做不到。
我从卧室拿了他的被单轻轻披在他身上,把白开水跟退烧药搁在他面前,最后看一眼他熟睡的面容,拧熄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准备离去。
就在转身的刹那,我的手再次被他抓住,随即被他一把拥入怀里。他的下颚抵着我的头顶,双臂是那样有力地拥着我,他在我耳边不断地呓语:“阿安。阿安。阿安。阿安……”
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我感觉到我的泪水无声落下,也许落到了他的手臂。他似乎因此清醒一些,把我略略松开。
我慢慢转回头,凝视他明亮而漆黑的双眸:“殷若,可不可以不要只在你喝醉或生病的时候,才肯这样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