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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夏末阑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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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我们和王董事、林处长签的协议放保险柜没关系吗?”

“嗯。”黎珞疏抱着双臂,身形隐没于纱蓝帷幔,心不在焉,又似若有所思。

“你跟张毅徳摊了牌,相信锡林的事他也无话可说,明天拍卖会结束,你就可以解脱了。”

“司徒,你说世界上最难以偿还的债是哪一种?”

认真想了想:“大概是人命债,以及情债吧...”

“张毅徳偿还了我人命债,那我欠她的情债呢?”

没指望谁能指给自己出路,只是那些情绪积压太久,便在某种场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司徒哑口无言,黎珞疏的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路陪伴在黎珞疏左右,他看得一清二楚。珞疏并不快乐,越是胜利在望,他的神情就越是凝重,仿佛四年前那个不会笑、不会哭的拉线木偶。

他想帮助珞疏,但他不是神,他只能预见潜伏的危机,却不能参透结局的玄机。他尽了全力,希望将这段无法善终的感情扼杀在彼此伤害的开初,可就像他阻止不了必然的相怨,他也阻止不了必然的相恋。

“疏,等这件事平息,找机会和童妍好好谈谈,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

黎珞疏低头笑笑:“我有分寸,你先回去吧,明天见。”

司徒张张嘴,又无奈地闭上,黎珞疏缺的,从来都不是安慰。

“你也别再熬夜了。”他不放心地交待一声,拉开门,被眼前所见惊大了眼睛。

童妍站在门外,表情捉摸不定,脚边,竖着旅行箱。

“童妍,你来得正好!”司徒兴奋地搓着腮帮,“赶紧进去。“他飞给童妍一个鼓励眼神,顺势往里推了她一把。

踩在熟悉的柚木地板,昔日点滴涌出紧锁记忆,柔和灯光下熟悉的轮廓,唤起掌心沉睡的温情。

可今晚的童妍,是一个奉命出场的演员——奉良心的命,借这地板,借这灯光,借这旧时恩情,扮一场诛心的戏。

“珞疏,那天你亲口告诉我,要是我改变主意,随时回来找你,要是我决定出国,你会为我安排。这些话,还算数吗?”童妍仰起头,面前的人本该意气奋发,缘何瘦了一大圈?

黎珞疏扫一眼地上的行李,皱皱眉,没说什么。

“我把杨桥的公寓退了,直到出国,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忽略他凹陷下去的双颊,和唇边那与清俊脸型不符的青白,步步为营。

黎珞疏将视线别有深意地转向自己,心跳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在他长长的沉默中,童妍有些沉不住气。按设计的剧本,这时他该盘问自己的,他怎么还不问?

“我想了很久,发现你说的不无道理,锡林斗不过思飏,况且国外的医疗技术……”心虚和慌乱的双重压力下,童妍一股脑说完台词,这种折磨,她一秒钟都不愿拖延。

“进来吧。”黎珞疏没听她讲完,径自提起箱子。

“外头很热,打电话叫我派车接你多好。”

“这些天没去超市,冰箱里只剩橙汁了,可以吗?”

“晚饭吃了没有?我下点面条你垫垫肚子。”

“浴巾在浴室第二个抽屉,我洗得很干净了。吃完夜宵你先去洗澡,我上楼整理卧室。”

“对了,你还是喜欢放葱花吧,还好我一直有准备。你住这里的时候我总没时间煮东西给你吃,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珞疏!”后背一热,童妍突然抱住了他。心中最私密最脆弱的弦被轻轻却沉痛地撩拨。手一抖,玻璃器皿“哗”碎在水池里,他们逛街时一起购买的印花玻璃器皿。

“珞疏,我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你难道不怀疑吗?为什么不问我原因,为什么无条件重新接纳我?!”

这是剧本之外的,当他身穿昂贵的衬衫,极不和谐地围绕灶台为她忙碌,当全无芥蒂的絮叨关切毫不遗漏传递到童妍心底,穿刺肌理的戏服也无法阻制决堤的回忆。

“傻丫头,我的门,不管凌晨还是深夜叩响,都会为你开启。这里,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家,你只是回家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圈抱他清瘦的腰,整张脸埋入抵死不放的眷恋。

说好不再哭的,是谁把眼泪倾倒进她的眼眶?

合上美国商务杂志,黎珞疏揉揉眉心,隔壁房间静悄悄的,想必她睡了吧。

浅笑着摇摇头,取过抽屉里的药瓶,倒出两颗。苦涩的味道沾上舌尖,还来不及停留,便随着水,落入空空荡荡的腹中。

“叩叩,”小心翼翼的响声,好似小猫挠门。

迅速推闭抽屉,微微坐正:“请进。”

童妍抱着白色枕头,眼神如繁星,忽闪忽闪、明明灭灭。长发凌乱地披散肩头,睡裙吊带若隐若现,是一种清纯至极的性感。

“珞疏,今晚我可以在这里睡吗?”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娇羞的红却透着忧郁的蓝。

“怎么?”黎珞疏颇感意外。童妍洁身自好,恰巧他也是难得一见的君子,他们之间的接触发于情、止乎礼,仅限于拥抱和亲吻。

“我是想,过段时间我就要出国了,你能不能留给我一个纪念?”

“...上来吧。”黎珞疏朝边上挪了挪,腾出大半位置。

童妍在床沿坐下,背对着他,过了几秒钟,慢慢抬起腿,慢慢躺下。

台灯熄灭,剩一盏夜灯,幽暗,昏黄。

“夏天快结束了呢,晚上开空调有些凉。”童妍抓着盖至下巴的薄被,小声呢喃。

“我把空调关了,开窗吹自然风?”黎珞疏边说边爬起身。

童妍猛地拖住他,侧脸钻进他的肩窝:“不用了,你陪我躺着就好。”

黎珞疏张平右臂,无言地将她搂个满怀,久违的“冰恋”缭绕于鼻尖。

“珞疏,不知不觉,我们认识一个夏天了。”

“嗯...”

“你还记得我们见面时的场景吗?那天安朵求我代班,我不答应,她拿出一本星座书告诉我,我会遇见命定的情人。事实证明,它算的,真的很准。”

“妍妍...”

“美院、天岸山、大海,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不管将来我去往何处,这座城市因为有它们,会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

“妍妍!”黎珞疏拉开她的脸,困惑地端详,她却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肯抬头,“你是怎么了?你很少这么感性的。”

“呵呵,会吗?可能是夏天快结束,所以伤感吧...”

珞疏,如果我早知道,我们只有短短的一个夏天,我一定会更感性、更温柔地对待你。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感谢沉沉夜色,让我得以在他的怀里,掩藏我眼角晶莹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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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一点,两点……

医学称,这是人体睡得最熟的时刻,很难受外界声响惊扰。

一双渐渐熟悉黑暗的眼睛静静望着身旁呼吸均匀的人,轻轻掀开被角,赤脚走出卧室。

书房文件井然有序,依凭窗外朦胧月光,桌面、抽屉、壁橱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童妍将目光投向了角落的保险柜。

在万晟住了一段时间,她留意到天性谨慎的黎珞疏一般不把重要文件留在办公室,所以,这里的可能性最大,既然台面上没有,应该就在保险柜里。

可是,密码呢?

十个数字,六组排列,一百万种可能,而她,只有三次机会。

他的生日?错误。

获“卢卡奥”金奖的日期?错误。

蹲在地上啃着指头,冷汗冒上前额、思飏创立,股票上市,那么多值得纪念的数字,到底是哪一个?

2003.7.7

一串数字电光火石闪现在童妍脑海中,海边沙雕的城堡,烫金的烙印。

心跳“噗通噗通”,仿佛要蹦出胸膛,湿黏的指肚,颤抖着,转动20.03.77,等候保险柜柜反应的时间漫长地像一整个世纪。

如果错了,她就不能打开保险柜。

如果不能打开保险柜,同事们为锡林付出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如果不能打开保险柜,她就不必背叛黎珞疏。

自己的心意,偏向哪一边?

天意为她做了选择。

“咔嗒”,门弹开了,一叠文件夹面上躺着两张纸,薄如蝉翼,也重若千钧。

看完标题,童妍颓然跌坐在地。

她拿到能够使锡林继续生存的文件了。

用2003.7.7的密码。

如此机密的文件,保守于她和他深爱的过往。

最终,被她用这双残酷的手,生生撕毁。

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自由落体。

童妍抱着文件,像抱着了断的情缘,掩面而泣。

虚掩的门,漏出一条缝,一双眼平静地目睹了全过程。

翻箱倒柜,冥思苦想,矛盾挣扎,痛哭绝望,却始终平静。

她抖动的肩,从背后看过去,仿若连绵山脉,阻梗了海角和天涯。

2003.7.7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句写给热恋中情侣的诗,成了此刻极致的讽刺。

她“反悔”的动机,他心知肚明,可恨的是,他对她还是提不起一丁点恨意。

童妍,如果这是你给我的回答,那么这两份文件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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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朋友们,这里是FCTY经济频道,我们为您现场点击的是本市近十年来涉及金额最大且公开接受直播的拍卖会。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聚集了众多媒体和市民,一起来见证称霸私医首席三十载的锡林医院,与跻身国际投资新贵的思飏企业这一场世纪之战。

根据我们先前获得的讯息,今天莅临拍卖会现场的有MS银行行长、市人民法院执行处法官及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监督员。如此排场,足见这场拍卖会意义重大。的确,处在新世纪初城市规划的关键起点,选择巩固医疗后盾还是发展经济先锋,拍卖会的结果无疑将成为政府行动方向的窗口。

作为拍卖标的的原锡林土地,占地约8万平方米,位处市中心。强制拍卖的消息一经发布,开发商纷纷向其投出橄榄枝,不过最吸引我们注意的,还是锡林医院和思飏集团。

半个钟头前,思飏集团领导人黎珞疏总裁已经抵达会场,意外的是,锡林医院的张毅德院长并没有到场,而是委派罗姓医生为竞买人。

锡林夺回土地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经济专家预测,前景并不乐观。但在过去一段时间,某杂志曾批露黎总裁的私人感情,无独有偶,女主角正是锡林的医生。这也为拍卖会增添了扑朔迷离的桃红色彩。是巧合,还是有意设计?情和理、道与义,孰胜孰败?而这位神秘的女医生是否会为拍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呢?请跟随我们的镜头去一探究竟。”

主会场。

“童妍没一起来吗?”司徒解开西装扣,挨着黎珞疏坐下。

“嗯,”黎珞疏敷衍地应了一句。不清楚童妍在书房地上待了多久,凌晨,辗转难眠的他感觉童妍走到床前,静静凝视自己。她不开口,他也没有睁开眼睛。然后,大厅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说得不错吧,张毅德连出席的勇气都没有。”司徒嗤之以鼻地冷笑,将手中的号码牌当杂耍的道具,“疏,我们今天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请各位安静。拍卖会现在开始!”

松松垮垮交头接耳的人统一正襟危坐。

“疏,好戏开场了。”

底价以导弹的势头一路狂飙突进,号码牌此起彼伏,10分钟不到,中小企业陆续败下阵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着从开始便冷眼旁观的锡林与思飏。

先举牌的是罗渐。

拍卖师报价:“8亿5千万第一次。”

“9亿5千万。”司徒似乎没有玩猫捉老鼠的耐心,闲闲地随手一抬,就跨越规定的上扬幅度,直接涨升一亿,显示出思飏深不可测的经济实力和志在必得的信心,给了锡林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在场的老板、记者们不自觉地回咽唾沫,猛提一口气,专业的、八卦的、设身处地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各式各样的血液都沸腾了。

“10亿”诺大的拍卖场挤得满满当当,此刻竟然鸦雀无声。

“11亿。”司徒不看拍卖师,而是与罗渐对视。明明坐在一条水平线上,司徒明显居高临下、气势压人。但大家并没有因此忽略他身旁,那一位真正的王者,这场拍卖会的幕后操盘手——黎珞疏。

“11亿...”罗渐急得满头大汗,正要脱口而出,“军师”拉住他,隐讳地冲他摇头。罗渐把心一横,哽着脖子:“11亿...3千万!”

司徒露出胜利的微笑,从对手窘迫的表情判断,11亿3千万已经他们所能负荷的极限。

“13亿!”号码牌如日本□□,干净利落地斩破空气。

“13亿第一次。”罗渐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陪同的锡林人员绝望地低下头。

“13亿第二次。”还来不及体味13亿的天价,镜头通通对准司徒和黎珞疏,预备抓拍思飏力拔头筹的瞬间。

“13亿第三次!”黎珞疏缓缓闭上双眼,锤子落下的画面被阻隔在另外一个世界。

结束了...

“成——”

“等等!”

清晰响亮的女声与会场外的气流纠杂混合,撞进每个人以为大局已定的神经。

“妍妍?”罗渐率先反应过来,锡林众人似乎看到救星,眼睛忽然明亮。

“这位小姐,请不要扰乱拍卖会的秩序。”

“如果我不出现,才是对拍卖会秩序最大的蔑视。”

面无怯色一步步靠近。素白衣裙,素白容颜,长发挽成髻,露出年轻美好却坚毅冷酷的线条。童妍扬起纤柔右手,铿锵有力:“这是有两份文件,一份是思飏集团和锡林王董事约定,王董事撤股,思飏付给其五十万美金;还有一份,是思飏集团与MS银行林副行长私下协议,缩短原锡林土地强制拍卖执行期限。请过目。”

话音所到,如寒流过境,大家面面相觑,别人的瞳孔里也写着同样的茫然和困惑。

黎珞疏高深莫测地笑着,众人皆醉我独醒,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好像对这插曲他早有预计。

公证员拿文件比对了一番,上呈法官。

“黎总裁,贵公司可承认这两份协议?”

“我们并不知情。”司徒抢在黎珞疏前头。

黎珞疏拉开他:“是的,我们签过这两份协议。”淡淡一句,供认不讳,连本能的辩解都省略。

法官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宣布道:“事发突然,我们需要五分钟时间合议,请大家在原位稍事等待,保持肃静,切莫互相走动。”

碍於法官的警告,其他人暗地里朝童妍指指点点,倒不敢直截了当地“逼供”。

“过来坐吧。”罗渐牵起“战友”的手,却摸到冰凉脉搏。童妍,果然不是一般的脂粉女子,换个人遇到此等窘境,大概宁愿选择泯灭良心吧。老实说,他真的不敢保证,童妍会公然跟黎珞疏敌对,至此以往,她和黎珞疏的感情恐怕也再无转寰。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高兴呢?

隔一条过道,司徒正怒目而视,黎珞疏被他挡在身后,维持着绝美的侧脸、交握的双手,甚至维持着睫毛凝固的扇动。

短短五分钟,弹指之间,稍纵即逝;

长长五分钟,滴嗒滴嗒,水滴石穿。

“经过慎重商议,”法官站上拍卖台,清清嗓子环顾会场,“由于此次拍卖会涉及不正当竞争及内线交易,遵照《拍卖法》,我宣布拍卖结果无效,拍卖会延期15日举行。”

“耶!锡林有救了!童妍,你是我们的英雄!”同事们把童妍团团包围,欢呼雀跃。

童妍敷衍地应承,视线穿越人墙搜寻黎珞疏身影。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笑一定苦涩极了。

“回去再庆祝,”罗渐指指蜂涌而上的记者,拉住童妍:“快跑!”

飞扬的脚步中,童妍觉得喧哗离她越来越远,她不死心地回头张望,那堆表情生动的脸孔都是陌生。她无法由衷的躯体逃离是非的漩涡,她坦诚忠实的灵魂还孤孤单单地留在那里,无数人穿过它,无数承诺穿过它,它好无助,它的眼里溢出泪水,它的口中无声呐喊,它虚浮而怪异地扭动,最后被践踏、被丢弃、被遗忘。

“黎珞疏,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哪位流浪歌者用琴波暗哑的老吉他拨痛了微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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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这里有间隐秘的会客厅,我们先进去躲躲。”

两步之遥,会客厅突然关闭,罗渐一手挡住门,一手将童妍带进去,然后迅速反锁。

“呼,好险。”罗渐趴在门上附耳倾听,千军万马呼啸而过,走廊恢复宁静,他松了一大口气,“朋友,刚才谢谢啊。”

……

没人回答,他疑惑地转过身子。

无巧不成书,或者该说冤家路窄。他所感谢的“朋友”竟然是司徒和黎珞疏。

“童妍,原来你昨晚造访的目的是协约,”司徒“蹭”地逼到童妍跟前,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她,“怎么会有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我真的很想扁你一顿!”

“这话还轮不著你说吧。”罗渐像保护孩子的刺猬,张开浑身的利器,“你动妍妍一根汗毛试试?”

“罗渐,你先出去好吗?有些事我想和黎——总裁谈谈。”

她定定地望着面无表情的黎珞疏,司徒和罗渐说得都没错,她的行为很欠扁,但有资格惩罚她的人,是黎珞疏。

“司徒,你到车里等我。”

两只剑拔弩张的公鸡泄气地收回爪子,前后脚从后门离开。

剩下童妍和黎珞疏,沉默令人窒息。

一阵多情的风掀动窗帘,白色窗帘扫过黎珞疏发梢,墨黑飘逸的发梢洒满正午阳光,印在覆着冰层的疏离瞳仁,像呼之欲出的油画,似曾相见——

“你以为灵感是自来水,说来就来的吗?”

“不,您等灵感,我就陪您等。”

“你,叫安朵?”

“到会客室吧,你问什么,我都会尽量回答的。”

“差不多了。不过,有一个附加的。”

“真是好创意呢。该问的都问完了,谢谢您的配合。”

“不用谢,再见。”

“再见。”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我们终究还是成了对方人生的局外人。

上天是有美意的,至少,他以这种方式让我们“有始有终”了,不是吗?

“童妍,你已经成功延迟了拍卖会,摧毁了思飏的声誉,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

黎珞疏撑着扶手起身,他优雅的步伐远远停在另一边。

“我会从你周围消失,作为我背叛你的代价。可是有个问题,你能坦率地回答我吗?为什么是锡林,为什么必须是锡林?”

“因为...四年前,你敬爱崇拜的张毅德院长一纸误诊,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

“你,最爱的女人?”谋算锡林也好,设置爱情陷阱也罢,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具杀伤力。

“对。”他眼都不眨。

“原来如此,”童妍了然地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却晃过幽蓝湖光,“其实我不该怪你的,是我听信星座运势自投罗网。不管虚情假意,我都该谢谢你,谢谢你成全了我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她向他大方伸出手,“黎珞疏,ALOS,再见。”

黎珞疏缓缓递来右手。

一切,一如初见。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远远接过你掌心的温度。

旋转门把,吸气,迈步。

秋初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扫落纷纷飘扬的秋叶般的记忆。童妍蹲下,抚摸着枯黄的叶子。

彻底结束了,夏天。

可我还想试一试,拿眼泪浇灌它,它会重新鲜绿吗?

这办法蠢透了,可我还想试一试,

因为我的四季,将再也没有夏季。

黎珞疏背脊笔直地送走童妍,眼前的眩晕抽去他仅剩的力量,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掠过一阵泛紫的青白。

呼吸的节奏又乱了,童妍,你总是可以轻易改变我的心跳,只是我不知道,这颗心还能为你跳动多久。

我最爱的女人——认识你以前最爱的女人。

说出这个秘密,我觉得轻松很多,天黑了,我累了,我想睡了……

妍妍,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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