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双手冷暖(1 / 1)
“拜托,你怎么老买白色衣服,天天白大褂还不过瘾吗?”安朵冷不防夺走童妍手里衣架递还给服务员,接着在货架上点拨一番,挑出一件儿亮片镶钉郁紫色背心。
“小姐,麻烦你把方才那件包起来。”童妍笑容可掬地指指白色短袖,换个面孔对着安朵,“这件穿你身上分外妖娆,穿我身上……”在镜子前比比,“你不觉得分外怪异吗?”
“嘻嘻,”安朵掩嘴偷乐,“是有点‘穿上龙袍不像太子’啊,你说这人吧,就该明白自己的定位。小姐,这件打包!”
“心情不错啊,和ALOS进展顺利吗?”童妍假意把玩干花,别扭地询问。
“缓慢~~总是我讲个不停他偶尔哼哈两声。有时我想啊,是不是前二十几年作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派他来惩罚我。”她感喟地摸索叶子,“嗳~~没法子,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甘之如饴。”
安朵是蜜饴了,最后一句却说得童妍心里酸酸的。
“好!下一个目标!凉鞋!”她满满的胳膊上又勒上一条绳子。
“还买啊!”童妍呲牙咧嘴摆手,软倒等候区的圆凳,“我又累又饿,真的走不动了~~”一边儿默哀:我难得的休息日啊!
“那咱先解决肚子问题?东城有家馆子不错,我请客!走啦走啦。”安朵拔萝卜似地拖着童妍的手臂,那堆购物袋在童妍脸上荡过来荡过去。
老牛拉破车出了商城,安朵絮絮叨叨:“啥时候能有外国那种室内大型购物广场呀,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省得我辛苦奔波。”
“对了!”童妍急刹车,“我忘买书了。”
“书?”
“给穆穆的。他家境不太好,年龄增长开销会更大。每回我塞给他压岁钱什么的他都死活不收,所以只好挑几本书送他了。”
“你将来定是位好母亲。”安朵揶揄道。
“...一起去?”
“呵呵,呵呵呵呵”鼻孔喷出气,“千万别让我在八小时外看到方块字,我犯晕。你自个儿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安朵坐在出租车里左等右等,这女人买书的速度远远逊于买服饰的速度。她百无聊赖地掏出化妆盒补妆,中年男司机一个劲从后视镜偷瞄她。安朵暗暗咒骂:“看什么看,几辈子没见过美女呀!还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没等她挖人家眼珠,自己的就快自由落体了。一个超俊美的男人站在大厦前,那不是思飏的执行官吗?他在这里干什么?约会?谈判?自动门开了,他迎上去,停在另一个男子耳边窃窃私语。随后两人上了劳斯莱斯,后头一干人等点头哈腰恭送。
“朵朵?”童妍膝上一大摞书,腾出一只手伸到安朵眼前舞动。安朵瞪着牛眼,还惊诧地吞口水。童妍好奇地望去,双R标志正平稳远去,“你不是喜好林肯吗?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妍妍。”
“嗯?”
“妍妍!”
“嗯?!”
“他,他,思飏执行副总裁,ALOS,黎珞疏……”激动得语无伦次。
“妍妍对不起不能陪你吃饭了下次再补请我有事先走了拜拜!”
童妍被尾气喷了一身,表情悲凄立在大马路上目送安朵扬长而去。“好歹帮我把书带回去啊,很重...”无声呐喊。二十多本书提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自怜自艾叹口气,安朵见风就是雨的个性便是上天安排给自己的历练。算了,去看穆穆吧,他该在家,今天正好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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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11点45分,童妍推开安朵的卧室,里面漆黑一团,主人还没回来。童妍拿起电话,想想又放下。那天逛街,安朵不知半路去了哪里,回来后脸上桃花朵朵开,躲在房里傻笑了一晚,跟捡到黄金一样。童妍问她,她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欠扁样,接下来连着几日昼伏夜出鬼鬼祟祟。直觉安朵的反常和ALOS脱不了干系,这更令童妍郁闷了。
ALOS,他到底何方神圣,为什么自打他从天而降,有条不紊的生活顷刻间变得乱七八糟?
关灯锁门洗澡睡觉,睡着了就不用烦心了。童妍数羊催眠,慢慢坠入了梦乡。
高山流水的桃源美梦被急促铃声搅散,职业需要,童妍睡觉也不关机。迷迷糊糊“喂”了一声,对方嘤嘤嗡嗡带着哭腔,把她的睡意全赶跑了。
“朵朵,发生什么事了?”童妍紧张地问。
“妍妍,救命啊~~”
倒吸一口冷气努力镇定下来:“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你别哭啊,说话说话啊!”
“我在ALOS家里~~”
“什么?!”童妍气冲天灵盖,蹦起来抓起衣服便套。ALOS,我错看你了!你个衣冠禽兽,你个白眼狼!“朵朵别怕,我这就过去!”
“嗯,在万晟住宅区,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些感冒药。”
“感冒药?!”
“嗯,ALOS发烧,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童妍霍然瘫进椅子里,白白出了一头的汗:“高烧还是低烧?体温多少?实在不行送医院哪。”
“我不会用体温计,用手试分不出低烧高烧。他死活不让送医院,现在都烧得人事不省了,你赶紧过来吧!”
童妍彻底哑口无语,平时安朵总编排自己没沾她半点儿薰陶,结果她倒好,温度计都不会使。也难怪,她是美少女战士,难得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童妍张罗照料。
人事不省?看来烧得挺厉害。童妍不敢怠慢,记清地址,从橱柜里翻出禁忌症最低的药,直奔万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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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哪是公寓?分明是别墅豪宅嘛!童妍对对写于手心的地址,寻思着:画家不都“生活困难”吗?莫非祖产?或者租的也未必。
“妍妍!”安朵踢踢沓沓奔下石阶,脸上泪痕未干,她捞住童妍的手腕便往里拽,“快点儿快点儿!”
攀着室内楼梯到达二楼,昏昏沉沉的台灯下躺着昏昏沉沉的ALOS。虚弱委靡地陷进羽被,面如纸偶眉结紧锁,漂亮的薄唇涂了一层蜡,生气全无。童妍的心毫无预警被撞疼了。
倒出袋里的药品:“先量体温。”
“哦!”安朵爬上床开始扒ALOS的衣服。
“你干嘛呢!”第三颗扣子解了一半,眼见白皙清减的男性胸膛便要一览无遗,童妍双颊绯红地制止,“用红外线体温计测额温就行了。”拉起羽被严严实实盖好,“37.9℃,低烧。”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40℃了呢~~低烧不要紧吧?”
“可能最近太累了,没事儿,休息一晚就好了。”童妍宽慰不停跳脚的安朵。
“谢天谢地,我可以安心地离开了。杂志社电话说美国的M•H财阀负责人秘密来市商议收购案,我得回去备稿,这里就交托你了。”
“我?”
“你是医生他是病人,你不会跟我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之类的吧。”
“...路上小心。”坦白说,留ALOS一人童妍也实在不放心。
拐厨房调了一盆冰水,返回主卧室时童妍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空调遥控赫然显示“18℃”,童妍两眼发黑,ALOS没被安朵整进急救室算他命大。调至26℃,拧干毛巾折四折按在ALOS额头。低烧不宜用冰块,太凉容易引发头疼。
ALOS低低□□着翻侧,毛巾滑落一旁,童妍扶他躺正,过一会儿他又蜷曲着翻身,好像平躺加剧了不适。重复几次,童妍任由他把俊脸对着自己,掖好背部空隙,毛巾扔回盆子,直接拿左手代替。掌下肌肤湿热,小指清晰感应眉毛的攒动,渐渐有汗水从指缝间渗出,童妍半跪在地毯上细致地一一拭去。
ALOS觉得自己行走在大漠里,热浪卷着沙尘呛入鼻喉,唯有侧身才能缓和延灼的疼痛。四周不见人烟,到处是皲裂的土地和枯死的植被。他拖着沉重躯壳趑趄跋涉,骨骼散架一般,膝盖火烧一样,路途依然茫茫无际。他跌倒在地浑浊喘息,完全放弃了希望。就在这时,一股清泉自额际涓涓流泻,他把自己缩得更小,贪婪地汲取这难得的凉爽。那股清泉抚慰了躁热的身体,也安抚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童妍见ALOS紧贴她的左手,乖巧地像个孩子,辗转难安总算片刻宁静,不由长松一口气。移开手正欲起身倒水,裙脚绊住了——是ALOS,他任性地拉着童妍不让她离开,细瘦的指头绞得泛白。童妍怜爱之情顿起,若是清醒,他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做此举动吧。想起安朵描述:“他不爱说话,也没有表情,那么帅却那么瘦,那么孤单却那么倔强,让人忍不住想要照顾他。”,文人的贴切和犀利。何苦呢?邪肆眼神张狂着冷漠与不羁,墨色眸子却泄露了忧郁和温情。童妍执起他的手塞回被窝,刚碰触就猛地一颤。怎么会这样!鬓额滚烫手心竟冰凉彻骨。她重新坐到床沿,把他的手放置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捧着暖着。
一双手温度相同,一只降热一只取暖。因为ALOS是一个奇怪的人,才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吧。心无旁骛地凝视他,病弱时少了咄咄逼人的锋芒,显得柔顺而脆弱。五官如斯,搁在女子身上怕是要祸国殃民的吧。还有他的手,骨感修长,典型的艺术家的手。老人常说:男如枪女如姜,这可是好命的相兆呢。
指尖漫步他的轮廓。ALOS,黎珞疏,黎珞疏,ALOS。你的一切让我既熟悉又陌生,你到底是谁呢?知道吗?朵朵今天哭了,缺心少肺对爱情予取予求的朵朵为你哭了。“我想认真谈一次恋爱”,诗人华丽的语言也比不上情人的眼泪。我该像个称职好友,为她高兴为她祝福。可我怎么觉得心湖掷入一粒石子,碎开了一池泠萍呢?
ALOS带着满足的浅笑静静睡去,童妍喃喃自语,像独角戏里没有男主角的女主角。
天将破晓,霞光熹微。夜再深再美,终归避免不了白昼的降临……
“你醒啦!”清晨,ALOS从昏迷中醒来,安朵精致的脸映入眼眶,“昨晚可我把吓坏了,以后不舒服不准硬撑。”
“是你吗?”声音沙哑地像陌生人。
“还没睡醒呢吧,不是我是鬼啊。”安朵笑吟吟地递来杯子,“先喝了,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ALOS环顾四下,昨晚忽冷忽热痛苦不堪,始终有一个人守在身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嘘寒问暖。恍恍惚惚以为那人会是童妍。脱力般躺倒,失望充溢心头。鼻尖闻到一丝不及散去的冷香,白色枕巾上落下一根乌丝——是直的。他若有所思地闭上眼,嘴角浮出难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