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回 盼归人（1 / 1）
紫鹃正埋头整理一堆虫蛀了的当归，皱眉道：“怎么损坏得这么厉害，看来真用不得了。”选了半天竟然都没有一枝完整的。
刘奋提着一只布口袋走了进来：“姑娘早。”
紫鹃抬头笑道：“今天你不是请了假么，怎么跑来呢？你母亲怎样呢？好些没有？”
刘奋满脸堆笑：“好多了，母亲让带些枣儿来给姑娘尝尝。劳姑娘惦记，这枣儿是自家出的，吃个新鲜，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紫鹃笑道：“这比买的好。多谢了，对了，一会儿你和小金一起去闵大夫家买些当归过来，这里没剩什么好的了。前些月他们又没拿出来晒，竟可惜了。”
刘奋答应着。
魏常走了进来，紫鹃道：“爹快来吃枣，这可是刘奋家里的。”
还不等魏常说话，刘奋上来说道：“多谢掌柜的好意赊药，不然我那母亲还不知道怎样呢。”
魏常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见你有孝心，也难得。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就好。”
紫鹃道：“我拿了银子给他们让去闵大夫那里买些当归回来，这里剩下都用不得了。爹怎么这么疏忽呢，天气好的时候没有拿去晾晒。又可惜了些银子。”
魏常道：“我何尝没有晒它们只是这一包在角落里，你妈没看见，就给忘了。”
紫鹃数好了银子交给了刘奋和小金，魏常交代了一句：“你们两个早些回来，还有两家的药等你们去送。”两人答应着，接着他们两人就出去了。
魏常见今天店里没什么生意，便悠闲的坐了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对紫鹃商量道：“对了，昨天芸二爷给你哥商量，说想承包我们店里的药材，你看这事怎样？”
紫鹃感到新奇忙道：“那芸二爷放着贾府里生钱的事不做，怎么想着揽我们家的生意？”
魏常道：“我听得那芸二爷说如今荣府里不比往年了，加上宫中的娘娘一死，势力却失了一大半，听说还要裁些下人，要省吃俭用的过日子。只是那么轰轰烈烈的一个大家族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如今外面却不怎么看得出来，虽然宫中没有了贵妃的依靠。可毕竟他们贾府是功勋世家，根基深，朝廷难道不会罩着些，说来外人也未必信。”
紫鹃叹道：“百年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这个空架子的确是撑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府里早些年就空虚下来的，不过要撑着门面，早就出得多进得少了。收支不必往年了，一切用度却依然按照祖制，那一个个主儿都是受不得穷的，祖宗留下的那些银子早就被他们花完了，寅年吃了卯年粮。可笑的是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却没有一个见识长远的，眼睁睁的看着坐吃山空。东府里的主儿更不重用，什么贾珍、贾蓉整天花天酒地的惯了，都是些公子脾气，家产也被他们败得差不多了。剩下西府的那些，爷们中贾琏夫妇虽然管着事，可也是个糊涂人，只看着眼前好。那琏二爷有什么本事，就算看着家道不如从前但也没法子。剩下的宝玉更是没用，他哪里吃得了一点苦，再说更没个算计，连自己房里的那些事还没有弄清楚了，不过凭着袭人在里面撑着吧。大老爷是个糊涂人，二老爷嘛，不问家事……”
魏常不等女儿说完便笑道：“你在他们府里的这些年倒是个明白人，我就不相信那么大一家人竟没有一个能有先见之明的。”
紫鹃继续说道：“刚才说完了那些爷们，再说说这两府里的女主们，东府里的尤奶奶我不怎么清楚，看着人也老实，仿佛不怎么管事。按理说也没什么能力，再说说这边府里的吧。第一个要说琏二奶奶，内当家，管着那么大的一个摊子，很多时候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怎么从里面捞到好处。她虽然有些能力，可因为见识短浅的关系也当不起大任。老太太呢，是不管事了。我冷眼看去，她心里倒也很明白，只是她也没那个心情去管了，再说那么信任琏二奶奶。也乐得清闲。那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是不中用的。再说说里面的小姐们，二姑娘不中用，四姑娘太小，剩下的三……”紫鹃方又想起在那府里的一些事来，便就住了嘴。
魏常道：“看来他们连我秀秀的见识都不及。”
紫鹃一笑，“爹是抬举女儿了。只是想到林姑娘在那府里竟也难熬。对了，今天说到这事来，我正有个想法，想找个好时机将林姑娘接到我们家来住，如何？”
魏常忙道：“你怎么有这个想法，好好的荣国府不住，跑到我们这小百姓家里做什么。再说人家可是千金小姐，怕吃不了苦。我们可担待不起，再说怎么接出来呢，也没个理由，人家也不肯放人。他们贾家势大，若告到官府那里去说我们拐带人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紫鹃听父亲这意思多有不愿意，于是嘟起嘴说：“看来爹是不答应了，那么只好等等看了。”
魏常道：“现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去将隔壁打扫打扫。”
紫鹃道：“又没住人，打扫它做什么？”
“虽没住人，但也要常收拾整理着，万一哪一天突然回来了，也好住人。这里有我，你快去吧。再说你在这里呆了大半上午也累了。”
紫鹃听得此说只好自己掀了帘子从后门出去了。才走下阶梯，那只肥肥的加菲跑了过来，冲着紫鹃喵喵的叫了两声。紫鹃蹲下来抚摩着它，说道：“爹为什么不答应呢。我该怎么做？”
加菲毕竟听不懂，垂下头，紧紧的挨在紫鹃的脚边。
当她打开那扇门时，院子里已经是杂草丛生了，不过因为时值秋天，好些杂草已经泛黄泛红，甚至有些已经渐渐开始要枯萎了。墙角处开垦出来的菜地也是一堆枯败的叶子。她进到屋内，到处都蒙着一层尘埃。
里间的窗户上甚至已经挂上了蜘蛛网。紫鹃抚摸过静静躺在那里的书案，仿佛正在诉说着曾经住在这里的主人，在这里渡过的时光。紫鹃拿起笤帚将屋内屋外都清扫了一遍，接着又将那些笼着的包袱取下了抖落了灰尘。
里里外外忙碌了一番后，紫鹃便坐到了书案前的椅子上。只要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他的影子来。哎，也真够狠心的，想问归期却无处可问。那种落寞和孤独同时涌上了心头，正当她以为这一切都来自于对他的感激之后，却发现自己是这么的需要他。
坐在这里依稀能听见那些街道上玩耍孩童的嬉笑声。还有麻雀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看来坐在这里看书写字也并不见得就幽静。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院子里一声响动，紫鹃一惊，莫非是他回来了么。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门来一看，原来是只革制的小皮球正打在了墙上又被弹到了草丛里。
这时候跑来一群小孩正倚在门边向里面探头探脑，紫鹃过去将皮球拣了起来，那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喳喳一阵，不知谁要上前来讨要。最后终于一个才留发的小男孩怯怯的走上来，羞涩的笑笑。
紫鹃弯下腰来将皮球递在他手中，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快去吧。”
小男孩一句话不说，红着脸拿了球跑到伙伴们中间去了。
紫鹃伫立在院中，回头望了望，心中有过落寞的感觉。直到那群小孩高高兴兴的跑开以后，这里又恢复了沉静。沉静得有些可怕。突然她发现墙角里那几盆菊花要开放了。方又想起去年的事来，两人在这院中说过的那些话，留下的那些影子，如今历历在目。
最后紫鹃决定将那几盆菊花全部搬到自家院子里精心照料。
魏妈出来道；“你也辛苦大半天了，好生休息一下。”
紫鹃道；“不辛苦，妈你看这些花草才多久没整理就成这样了。这两个月里雨水又少，我若不搬过来怕就死了。”一面说，一面除草，一面给它浇水。
魏妈道：“我看你对什么事都很上心。或许这正是你可取这处。他这一走啊，多半是不会回来了，我担心的是你。怕你空等一场，这怎么才好。”
紫鹃垂下眼睑说：“怎么好，回不回来都由他。再说这才走了多久啊，说不定都还没到南京，又没有油轮火车飞机。”
魏妈听不懂女儿后面说的那些是什么，她心想，话是这样说，但作为母亲看见女儿这样未免有些难过。她才这么一个女儿啊，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苦苦等下去么。女儿的终身可不能这样一直被耽搁下去。
“秀秀啊，去听卜姐说他们家的芸儿再过几个月就要娶亲呢。”
“很好的事啊，不过准备一份贺礼，还得几个月，也不急，妈自己去办就好。是不是娶的是小红？”
魏妈笑道：“听说是什么林管家的女儿，至于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
“早该这样了。”紫鹃说道。
“哎，我说你呀。当初若不是那么倔强如今也不是这个田地。那芸二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难道你跟了他还会吃亏不成？”
紫鹃忙道：“妈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快别提了。女儿的事让女儿自己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