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回 明月几时有（1 / 1）
八月十五乃月圆之夜，也是万家团圆的日子。手帕胡同的本草堂在关门歇业三个多月之后终于重新开张。
本草堂早就被装饰一新，新漆的镂刻窗棂，烫金的匾额，新贴的对子。就连大堂里那尊药王佛像也已经拿去重新贴了金。
街坊邻里来道贺的人不少，魏家人皆是焕然一新，忙着招呼来往庆贺和拿药的人。今天紫鹃却少见的穿了一身银红的衣裙。
到了吉时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对舞狮，惹得更多来往的路人驻足欣赏。魏常看了看儿子魏诚问道：“你什么时候找的舞狮，我怎么不知道？”
魏诚也觉得纳闷，笑道：“不是儿子请的，也许是芸二爷送来的。”
旁边的紫鹃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她心里有数，不过父兄没有问，她也不好开口。魏常忙让魏诚去拿鞭炮出来。那一队舞狮舞得真漂亮，一连做了一串精彩的动作，赢来了众人的掌声。魏常又命准备赏银，紫鹃答应着，准备去柜台拿银子。此时石郁桢足了过来，魏常等作揖道贺，满脸堆笑：“恭喜恭喜啊。”
魏常笑道：“同喜，同喜。石爷里面请坐。”
石郁桢走了进来，只见紫鹃站在柜台后面数钱，郁桢上来笑道：“魏姑娘好。”
紫鹃点头含笑：“石爷好。这舞狮是……”
郁桢笑道：“算是中玉请的。你们也难得开张。”
紫鹃依旧含笑，忙让伙计倒茶招呼石郁桢。将银子递给了父亲。接着又有贾芸送财神来。紫鹃依旧含笑道：“芸二爷来得到晚。”
贾芸道：“因为母亲不好，这不又去请了大夫来，忙碌了大半上午么。对了，这是昨儿母亲做的一些点心让带来。正好是节下的。”
紫鹃接过那捧盒便道：“今天过节，我还以为芸二爷上贾府去讨喜去了。”
贾芸讪笑道：“魏姐姐这话说得……下午再过去请安问候也是一样的。”
紫鹃道：“不如请两位公子上家里喝茶去吧，后面清静，这里吵得慌。”
石郁桢便道：“我就不过去了，再坐坐便要告辞。不用麻烦了。”
魏常听说上来笑劝着：“石爷每次都这样来去匆匆，今天这杯酒必是要喝的，哪能次次都有事在身。耽搁一点也没什么，想来殿下也不恼。就是家下要团圆也是晚上的事。”
郁桢笑道：“听魏掌柜的这样一说，中玉还真不好说走就走了。”
魏常道：“这班舞狮还没谢石爷呢。”
郁桢挥手笑道：“不用谢我，都是照殿下的意思办的。既然掌柜的这样相留那么中玉也只好留下来。”
魏常笑道：“这才是。秀秀，请两位公子上家里坐坐吧。这里忙不开，就来。”
紫鹃答应着，贾芸和石郁桢纷纷起身。紫鹃在前面替他们引路。等安顿好他们两人就要上前面帮忙去。才走到巷子口，郁桢上来道：“殿下说今天不能亲自过来了，让我给姑娘问好。”
紫鹃道：“紫鹃是何其微不足道的人物，怎么好劳烦他。”
郁桢眉毛一扬接着说：“殿下还说姑娘的方法好，已经好了大半了。”
紫鹃点头道：“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再去配些药来，石爷回去的时候也好顺便带过去。”
郁桢忙道：“既然姑娘有这样一份心为何不亲自送去？”
紫鹃笑道：“你也看见了，今天开张，家里人多事杂怎么脱得了身。劳烦石爷一趟了。紫鹃感激不尽。”
郁桢忙道：“姑娘用不着和我这么客气。对了，慕鸿兄这一走这么长的时间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可知他几时回来？”
紫鹃道：“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也一直没有他的音信，该来的时候总会来，不该来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来了。”
郁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紫鹃金庸扭身去了。石郁桢郁闷了一阵子，贾芸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石兄怎么呢？”
中午的时候父亲在一酒楼里预定了几桌酒席，庆贺的人都过去了，单留下紫鹃守店面。紫鹃还在那里配药碾药。才石郁桢说的那些话不经意间就涌上了心头，屈指一算他回去的确是有好些时间了，可怎么连一个字也没有。偏要让自己在此毫无意义的等待，倘若他再也不来又该怎样。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魏妈从后面走了过来。
“一定饿了吧，我煮了点东西，先吃东西吧。”魏妈无不心疼女儿。
紫鹃道：“马上就好，妈先吃吧。”
魏妈见女儿一直忙碌忙道：“你这是在配什么药？”
紫鹃道：“是殿下的，一会儿让石爷帮忙带过去。”
魏妈叹道：“按理说这些事也用不着你来管，他们来往的那些大夫都是太医院里出来的。你将这事揽了来，倒也难办。难不成你配的药真比那些太医还管用不成。傻闺女，我当妈的也该说你两句……”
紫鹃叹道：“妈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你让女儿怎么办，人家对我们这样，今天又送了一班舞狮来。这些药也不值什么钱，刚才石公子也说了，上次给的那个方法还管用，据说已经好了一大半，所以我才想再配些让给带回去。等痊愈以后也就和我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这一说倒让魏妈开不了口，心里隐隐的替女儿担心起来。毕竟她只这么一个女儿，早些年在人家府里做丫鬟，好不容易出来以后又忙着打理家计。几年时间说过就过去了，女儿也大了起来。看着这样的女儿却让她更加担心，若是她能安分温顺一些，也就用不着做父母的替她操这么多的心，偏她又是个不安静的。以前隔壁的那曹公子人是还不错，可这一走也许就不再来了，这么一直悬着，也让做父母的心也悬着。可得想法子才好。
紫鹃终于忙完了手中的事，便上来笑道：“妈想什么呢？一起来吃饭吧。”
“想什么，还不是为你操心。”魏妈道。
紫鹃笑了笑：“好妈妈，如今也虑不到那里去。今晚是正经节日，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节目呀。”
魏妈一笑：“你就知道吃。”
紫鹃笑道：“自从出了一趟门，吃了些苦头，如今吃什么都是香甜的。想想赶路的时候一两天也在啃干饼子。每到这时候我就一边啃干饼子，一边想象眼前有一桌美味佳肴正等着我下筷子，这样就是干饼子也变得不那么难啃了。”
魏妈被女儿这话给逗笑了，心里却是一阵阵的酸楚。
都说中秋这一晚的月亮总是出来的得很晚，看来今年也不例外。紫鹃苦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月亮的一丝影子。
魏常已经招呼好了一些果馔，对紫鹃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祭拜。”
紫鹃一笑：“月亮都还躲在家里不肯出来。或许是家家都请她去吃月饼，忙乎不过来，也懒得出来了。”
魏诚笑道：“爹妈听听妹妹这说的是什么。”
祭桌上设着香案，余者西瓜、花红、石榴、鲜藕、月饼之类及各色糕点。紫鹃笑道：“今年家中倒也丰富。”
魏妈出来道：“赶上开张，又选了这么个日子，送这些节礼的倒不少。”
紫鹃又指着一盘软香糕问道：“这一盘是谁送的？还是妈自己做的？”
魏妈道：“我可没那功夫，这是石爷拿来的。”
紫鹃点点头，祭拜完毕以后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尽享天伦。魏常给紫鹃斟了半杯桂花酒，这酒的香气倒也好闻。
紫鹃笑道：“平日里你们不是不让我喝酒吗？”
魏常道：“大节下的，很应如此。”
久不露面的月亮总算是悄悄的挂上了枝头，洒了一地的清辉。座位设在院子当中，紫鹃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高高挂在天空的玉盘。只是这样的夜晚未免有些凄清，紫鹃起身说：“我给大家唱个曲儿。觉得好就鼓掌欢迎。”
魏妈笑指着她：“又有什么鬼主意呢？”
紫鹃方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紫鹃心想道：如今又是人月团圆之日，而你在何方？是否此刻也在仰望天空，对着月亮许愿。前日翻留下来的那几本诗词里又见“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等句，常觉古人愁思太多，可真此情此景读来却让人为之泪下。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阵悠扬的笛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大家侧耳一听。在这凄清的夜晚显得更加凄清。紫鹃半夜无话，直到大家纷纷离席各自归房。
紫鹃独坐在窗前，望着户外的月色，方又想起贾府里的林妹妹来。这样凄清的夜晚怕她也正在某个角落里黯然泪下吧。只是如今她没能在身边安慰劝解，也不知哭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