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警醒(1 / 1)
月色越发显得凄清起来,远处竟然传来一阵呜咽的笛声。笛声恍惚又缥缈,像是随着风飘过来的一样。
紫鹃留神细听方道:“漫漫长夜,难于消暑。这笛声就像清风一样带来了许多凉意。可未免忧伤了一些,声音中仿佛有许多的故事。”
胤祥背倚着柱子,侧耳倾听了一回,颔首道:“都是有故事的人。”
紫鹃道:“太晚了,该休息了。”说后也不等胤祥说话便独自进了隔壁的房间休息。服侍的侍女已经传来微微的鼾声,那月色透过窗户温柔的洒在了屋子的一角。紫鹃独自躺在铺了芙蓉簟的炕上,却了无睡意。户外虫声啁啁,那悠扬的笛声也渐渐的随风去了。
紫鹃知道他还站在外面,只是这更深露重。他的腿怎么吃得消,紫鹃轻轻的辗转了几次,害怕惊动了身边的人。她耳边听到一阵细细的长叹声。紫鹃的心顿时揪紧了起来,再凝神细听时,只听得开门关门的声音。一切又都恢复平静了。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沉郁呢,自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似乎很少笑,眉头永远微锁着,他的内心世界仿佛很少有人走进去,也许自己和他是一样的,同是这世界孤独寂寞的灵魂。
这一夜,紫鹃的睡意很浅,仿佛无梦。
在另一间房的胤祥也是这样。他心疼女儿的病情,好在这两日不大哭闹了。这都多亏紫鹃的细心照顾,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她来到这个园子里。这一直是胤祥想知道的答案。那么美好的女孩,就如窗外的月色一样,温柔如水。如果是在十年前,或许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了吧。可为什么偏偏就迟了十年呢。她像一朵纯洁的小花,静静的在属于她的季节里绽放。让胤祥有了很多的不忍心,也多了一种呵护的柔情。
在梦中他又梦见了那才死去的石佳氏,石佳氏那枯瘦的毫无生趣的脸颊,脸颊上挂着的泪珠,还有她口中声声的呼唤早夭儿子的乳名。
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已经照射进屋子来了。没有谁来叫醒他,他能听见外面低低的说话声。于是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推开了窗户。只见对面的紫藤花架已经开满了紫白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垂挂着,花下站着一个衣裙和紫藤一样颜色的姑娘正在廊上晾手巾。晾手巾的姑娘也看见了他,抬头向他轻轻一笑,胤祥倚窗而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此时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那两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于是他推开了门,丫鬟端了水进来伺候梳洗,胤祥匆匆忙忙的的洗了脸,换了见整洁干净的衣服便到女儿的房里看视。太医正在给女儿细细察看,半天才道:“好了,痘子都结痂了。快好了。”
屋里的人听见这话都放下心来。自有丫鬟服侍孩子喝粥。紫鹃回房揉了揉眼睛,心想没自己多少事了,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道爹妈要怎么说呢。便整整衣裙,自己也没带什么东西来,正想着该向男主人告辞。一个丫鬟走来说:“紫鹃姑娘,爷有请。”
紫鹃起身道:“正好我也要找他。”
很快紫鹃就到了书房,胤祥端坐在书案前。紫鹃先开口说:“我过来要向殿下告辞,打算回去了。”
胤祥道:“你要走?”
“是啊,小姐的情况好了许多,也用不着担心了。如果需要什么药材,我让店里的伙计送来就是。”紫鹃道。
胤祥虽然不舍,可也没有理由挽留她,顿了顿才道:“你要记得自己说过替我治腿的话。”
紫鹃爽朗的一笑:“当然记得,我已经写好了方子,交代了你身边的丫鬟。让她们做就好,至于心理上的问题嘛,一步步来。”
胤祥点头道:“原来你说的治病是这个意思。那么为什么还要跑到府里来关心小女的身子呢?”
紫鹃道:“这是两回事,我爹本不许我来,后来我几经苦求才答应的。我又蒙殿下的多次照顾,这也是应该的事。”
哦,这便是她的理由了。胤祥心里略略的有些失望,紫鹃见胤祥无话就要转身走了。胤祥在背后说道:“只怕再好的药也难医心病,倘或姑娘有时间,希望能到这园子里来给我开几方心里的药。”
紫鹃回头嫣然一笑:“打开心结的人其实就是自己,殿下不难想通的。”
胤祥没有理由来留住她。那紫色的身影穿过紫藤花架渐渐远去了。紫鹃脚下步子轻快,心想回去爹妈必有一顿说。
正当快要走过牌楼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穿葱绿纱衫丫鬟打扮的下人,向她微笑道:“姑娘,福晋有请。”
紫鹃正是纳闷,但只得跟了那人去。走了半天的路才到了一个院落,上面是几间富丽堂皇的正房,两边皆是鹿顶耳房。院落内所有花草修剪得皆是整齐,一派蓊郁的景象。廊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仆妇。
只听得里面的人说:“到了就请进来吧。”
紫鹃在下人的引导下方进了屋。只见炕沿上坐着一个穿鹅黄缂丝琵琶襟绣兰花纹饰的衫子,系一条藕色的有整枝荷花八幅裙的贵妇,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金晃晃的项圈。头上几件钗饰也皆华丽。怀里抱着一个约三四岁光景未留头小男孩。下人们皆向东站着,一片的安静。
紫鹃跟前的一丫鬟低声说道:“这就是福晋了,快行礼。”
紫鹃只得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子。
幼君搂紧了自己的孩子,对下面的一婆子道:“赐座!”
很快就有人搬来一只黄花梨木的圆凳,并奉了一杯茶。紫鹃含笑接过,说了一句谢谢。幼君半天方说了一句:“你以前是贾府里的丫鬟?”
紫鹃心想,既然都打听清楚了还问这些干什么,方道:“在林姑娘身边呆过几年。”
幼君听说是林黛玉跟前的丫鬟忙抬眼看了紫鹃两眼,心下思忖着,果然生得好相貌。只是这般身份低贱,真不知道怎么就入爷的眼了。幼君有几分不屑,便让人端了银子来。在紫鹃面前揭开看了,那丫鬟说道:“这是福晋赏赐姑娘的银子,谢谢姑娘救了小姐。”
紫鹃正眼也不看那银子,笑道:“福晋用不着这样客气,我本没做过什么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因蒙石爷和殿下的照顾,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幼君见她不肯接受,笑道:“怎么魏姑娘嫌少?”
紫鹃道:“紫鹃不敢。”
幼君温婉的一笑:“这两天真麻烦你了。只是我们爷如今在家静养,皇阿玛又有责令。恐不能犯其他的错,这府邸姑娘还是少来为妙。”
紫鹃当然能体会幼君这话的含义,依旧不卑不亢的微笑道:“福晋的意思紫鹃也明白。也知道福晋是殿下第一所疼之人。若福晋能走进殿下的内心,与他解解忧,宿疾也就望好了。”
幼君冷笑道:“这些还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提醒。我与爷是好些年的夫妻了,也共患难过,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见姑娘也一表人才,不过这府里却不适合你。”
紫鹃依旧笑道:“福晋尽管放心,紫鹃虽然粗鄙,却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东西不是属于紫鹃的,紫鹃心里明白。”
幼君又看了她两眼,方笑道:“果然是个伶俐的姑娘,一点就明白。”
紫鹃道:“常感觉殿下很孤独,身边也很需要福晋这样体贴的人陪在身边。福晋是有福之人,殿下以后还有飞黄腾达的时候,福晋自然也是尊荣享之不尽的。”
这两句话幼君爱听,她眉开眼笑道:“贾府里我就见那林姑娘是个尖儿,果然调教出来的丫头也是与众不同的。”
紫鹃起身微微弯了弯腰含笑道:“福晋的意思紫鹃都明白了,请福晋放心,紫鹃知道自己的本分。福晋若没有别的话请恕告退了。”
幼君道:“也好。芸芝,帮我送送魏姑娘。”
芸芝答应着便去送紫鹃。幼君怀里的孩子两眼快要睁不开了,幼君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带下去。独自的发了一会儿呆。
芸芝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见幼君呆呆的样子,上来笑道:“福晋怎么呢,是不是困了,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幼君手指着外面说:“看吧,又添了一个来了。”
芸芝忙安慰道:“福晋多心了,我见那魏姑娘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念头。我看她的志向不在此。”
幼君道:“她外面看来的确是清清纯纯的,聪明懂事,说话也爽快。人长得也好。如果刚才她肯接受那些银子我也就不用这么多的担忧了。愈是这样的愈是难对付。”
芸芝笑道:“再怎么说福晋的身份和地位没有谁可以影响到,如今我们爷心里还是只有福晋啊。”
幼君叹道:“可谁说得准呢。姓石的死了,你看我们爷难过成那样。府里这些侧室还少了不成?”
芸芝道:“哪家王公贵族没有个三妻四妾呢,就是那普通人家也多的是了。爷常夸福晋贤惠来着。福晋怎么今天……”
幼君忙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如今爷可是一步也不能错了,背后多少眼睛在看着,等着抓小辫子。再说我也不是十年前的光景了,如今也觉得危机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