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偶遇(1 / 1)
如果说往后的日子里,周云绍不会出现,顾轻寒不会出现,她想自己多半会逐渐忘却一些本不该铭记的事情。或者在一个清闲的秋后不经意间想起,平和的微笑,再将之深埋。
夏锦葵没有想到可以再遇见顾轻寒。所以,当她独自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见到顾轻寒和周云绍两人相携走在阴翳时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正常。随后顾轻寒轻轻的叫她,“葵葵,去借书?”
她的目光还逗留在周云绍身上,随口道:“嗯啊。”
周云绍与她对视,双眸清淡,说:“夏锦葵,你好。”
她自问没有这样的定力,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你好,我赶时间。”正要仓皇而逃,她看见顾轻寒淡淡的神情,心里微微泛酸,想说些什么,又欲说还休。
周云绍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当她站在图书馆一排排整齐罗列的书架前时,不停地想起秦念云这个已经不存于世的名字。轻叹了声,她承认自己不是大方的女子。她在意秦牧与周云绍的过云,非常在意。在她离开的四年中,她从没想过秦牧会独自生活。毕竟他是年轻的男子,要耐得住生理和心理上的寂寞是不容易的事。她也想过秦牧或许会长久的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共同生活,并且拥有过一个孩子。但她认为,他不会。
他看着周云绍为他十月怀胎,甚至,他看着孩子出生。
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养孩子,是至高的情感。
她与秦牧在一起时总会觉得亏欠,虽然她无缘得见那个命薄如纸的孩子,但她下意识的认为她与秦牧再续前缘是因为那孩子的夭折。如若他们的孩子如今健康的生着,依秦牧的担当,他是不会再与夏锦葵有所牵连。专心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想到这里,她会心疼难当。同时又感慨,世间没有完美的人。
借了两本诗歌,走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时,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周云绍说:“我们谈谈。”
“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不想知道。但无论如何,谢谢你。”她说。
“我不是为了秦牧而来。”
“那好,我们谈谈。”
半小时后她抵达一家西餐厅,周云绍已经坐在窗边,身旁没有顾轻寒。
“我不会再与秦牧有任何牵扯,也请你不要再纠缠顾轻寒。”
这样的开场白令夏锦葵愕然。
“我从来没纠缠过轻寒。以后更不会。”她点头,“只是,你爱轻寒吗?”
她摇摇头,说:“并不爱。”
夏锦葵正要开口时,周云绍说:“你已经有了秦牧,旁人的感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不爱顾轻寒是我的事情,顾轻寒爱不爱我,是他的事情。跟你夏锦葵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她笑笑,喝了口果汁,又听见她说:“顾轻寒和我订婚自然有他的道理。”
道理?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周家家底丰厚,堇色有今天,周云绍功不可没。可如今的周家已经大不如前,如果要恢复到从前那般辉煌,比起秦牧,顾家的关系网更加适合她。
“轻寒,我为你不值。”握着杯子,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可是,我又能怎样呢?”
“顾轻寒是个好男人,我跟他从相识到……”
夏锦葵觉得她没必要听周云绍的心路历程,打住她的话头,起来告辞,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今后的生活。”
她起身离开时,周云绍微笑道:“夏锦葵,我的爱一向分明,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秦牧已经不值得我再爱。你对我的敌意实在没有道理。”
她转过身来看她,她稳稳的拿着咖啡杯,英气的脸庞散发着柔和的气息,没有一丝怨气。夏锦葵在心里还是佩服这种女子。她没有说再见,径自走出餐厅。
出了餐厅,她走在路上想,周云绍是真的不再爱了吗?那个孩子,她也已经放下了吗?还是,她为了周家,不得不放下。
想起秦牧,她仍然觉得秦牧对周云绍太过寡情。另一方面,她在爱他的同时又害怕秦牧也会这样待她。毕竟,是她毁了秦家。秦牧可以不计较,可事情到底是发生过的。有一天秦牧也不再爱她,那些旧帐会不会被逐一翻出呢?
后来她和夏之珩提起顾轻寒,夏之珩说:“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亏欠周绍云的,他在替你还。”
她霍然而起,夏之珩按住她,“轻寒愿意做的事情绝不会后悔,你若再去找他,只平白看轻了他的感情。”
她又重新慢慢坐下来,目光有些呆滞,说:“我亏欠他的,又该怎么还?”
“好好过。只要你好好过下去,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意义,我们都会感到欣慰。”夏之珩说“我们”。这个我们包含了太多,她没有深究。
到家时秦牧正在园子里种三色堇。小小的幼苗还看不出长成后的美丽。他穿白色的衬衫,有时弯下腰,有时蹲下身,隐约可以看见他结实的身材。她过去帮忙,翻土,下苗,与他谈论三色堇的花语。
“三色堇的花语很丰富。”她拿起一株托在手心里,“红色的是思念。紫色的是沉默不语。”
“黄色的呢?”他问。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的念,“喜忧参半。”
她呵呵的笑了笑,低头挖土。他用一只略微干净的手去握她沾满泥土的手,她闪开,“我有洁癖。”
他的手顿住,这句话说得明明白白,他如何会听不出来。
一株三色堇下地,她将周围的泥土拍实,说:“很久以前我想我将来的男人一定要是处男,我喜欢一切干净的东西。男人更是。”她很少将话说得这样直白。
他无言以对。
她一铲铲地将土铲开,“今天我见了周云绍。”
“嗯。”
“她说她已经不爱你了。”一顿,她定定地道:“她的模样令人信服,可是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信?”
“她为你生过一个孩子。”她说:“一个女人不会随随便便为男人生孩子。唯一的解释是她爱惨了你。这样的爱,不可能说散就散。而你,也不会说忘就忘。”
园子里隐藏在木桩里的音响悠悠响起,一段安静的前奏之后,一个清淡的男声唱:
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
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
有什么心结难解
竟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
夏锦葵问出其中一句歌词,“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
他显然愣了一下,才说:“是。”又试图劝道:“锦葵,我们让这些事情过去。”
一直到种完所有的花苗,她点下了头,“没有人可以避免过去。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不会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不清,这样扭捏小气的女子我也是不喜欢的。”
可是要成为大气从容的女子,又谈何容易。她微笑着想。
明天又是周一,全新的一周。《七曜》是所有人的关注,知情人都说它早该上市,但是秦牧压着,一直没有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唐芷心仍然是她的心头刺,不拔不爽。但有时静下来想,睚眦必报的人也令人厌恶。
夏锦葵感到自己走进了一个怪圈,一方面想成为善良美好的女子,一方面又想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作非为,只求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两种模凌两可的思想在她脑海中彼此缠绕,彼此牵制。昨晚睡前她看到一句话,善的东西,不暴戾,却更有为。那时她的心狠狠的动摇了,几乎想抛弃所有不好的记忆,做个纯白清洁的人。
初秋的天,闷热大减,她忽然想见见秦牧,想听一听他对于善良的见解,他一直都是想法独到的人。她乘着午休时段去踱到秦牧办公室门口,正想推开那扇半掩的门时却听到来自里面的争执。
“为什么还要压着《七曜》?上周它明明就可以上市。”
秦牧的声音清淡,说:“嗯,我知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现在她还没有任何行动,你也跟着没有行动。你是真的打算把七曜送去给她解恨?”
从她的角度看进去,正好可以看见水霖的衣角,她轻轻叹,也只有水霖敢这样同秦牧说话了。这时她还没有听明白所谓的“她”是谁,解恨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牧却笑起来,“只要她要,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小事可以,可是《七曜》对堇色的意义你也知道,怎么可以……”
他的口气仍是淡淡的,打住水霖的话,“水霖,如果她要的是堇色,我也是会给的。”
“夏锦葵真的值得你这样对她?”
水霖的这个问题对她犹如一记闪电迎头劈下。下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楚,退了几步,悄然离开。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放纵,是爱,还是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