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也会怕(1 / 1)
秦牧接到夏锦葵的电话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得知她要来只得掉头再去接她。去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雨刷的频率完全跟不下落雨的速度。这时锦葵露天站着毫无准备,只见大雨倾盆而来,路人四处逃窜,她也急忙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跑去,五十米左右的路,到达时已经浑身湿透。捏在手里的手机无力的唱响了一句“我已经把我伤口化作玫瑰”后宣告罢工。初夏的天,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她还是不经意的打了个冷颤。
门外滂沱大雨没有转小的意思,锦葵站在门口张望着,这里可以看见和秦牧约定的地点,但由于雨天路滑,许多车辆都减速形势,她眼前的这条路逐渐拥堵起来。最后,她之前所站在那个地方完全湮没在了车流中。她再一次尝试开机,几秒钟后开机音乐响起。锦葵大喜之际又立刻陷入了黑屏。看来,真的得换一只手机了。
在一边收银的店员很客气的给锦葵送了杯热开水,“这雨一时也停不了,你再等等。”
锦葵感激的一笑,“谢谢。”随后又问,“能不能借我一顶伞?我就到马路对面,我等到了人就来还你。”
“行。”她爽快的答应,在柜台下抽出一把五折伞,“反正我还没下班,你先拿去用。”
她接过伞,再三道谢。
谁说世风日下,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她撑伞过马路时,一辆救护车的车顶灯急切的闪烁着开过拥挤的道路,她的心顿时漏了半拍。雨水从伞沿如珠的落下,她越发心急,也不管身侧的车辆直接冲到马路中央。倏忽之间一束强光灯直刺她的眼睛,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伞也飞了出去。
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在安全的落入了秦牧怀里。他大口喘气,雨水从他的发上直落到她颈间,再滑入衣内。秦牧死死的抱着她,形容狼狈不堪,衣服湿且折皱遍布,皮鞋上沾满了泥污,往日如影随形的从容此时全然不见了踪影。
“你——”她发出一个音节便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的拍他的背。
过去很久,他慢慢松手,低头对她说:“走吧。”
她拽住他的手,问道:“秦牧——你没事吧?”
“没事。”
“那个、那顶伞是我问别人借的。”好好的一顶伞现在正残破的瘫在马路上,伞骨根根断裂,锦葵这才后怕起来。
“我得先去把伞赔给人家。”
“嗯。”
好在便利店里也有伞卖,锦葵一再道歉,把伞交给好心的店员后跟着秦牧去取车。车内完全沉浸在一片寂静当中,她只听见自己时高时低的呼吸声。秦牧似乎彻底不存在了一般,她尽心的去捕捉他的气息,始终没能听见。
幸好,一侧首就能看见他,距离自己不到半米。幸好,一切都是平安的。
锦葵洗了澡出来,室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她跑遍了各个房间都没有看见秦牧,终于坐在他房门口放声哭起来。她一点都没有压抑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尽情的将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彻底释放。
哭声随着她背后的开门响起骤然停下,仿佛一下子按了暂停键的歌曲。
秦牧拉她起来,一点都不温柔,扣在她手腕上的手捏得她生疼。
“哭什么?”
“你说哭什么?刚刚在路上你也不理我,到家之后竟然玩起了失踪,我已经很害怕了,你还要这样欺负我!”
“好了好了。”他抱住她,“算我不对。不哭了,嗯?”
她恃宠而骄,“什么叫算你不对?明明就是你不对!”
“那就是我不对好不好?你不要闹了。”
听出他语中的倦意,她回抱住他,“你刚才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
“我在里面洗澡。”
“哦。”
她把头埋在他胸口,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刚才是一时慌了神,竟然没想到他可能在浴室洗澡。
锦葵趴在床上翻着最新的时尚杂志,一边感叹着里面的首饰衣服尽是暴利,一边又可耻的对它们垂涎三尺。秦牧翻动着她的头发替她吹干,也不发表意见,随她去。
她指着一个镶满钻石的手镯,“你给我买这个好不好?”
他微微倾下身去看了眼,继续吹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俗气了。”
“我哪俗气了?”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钻石吗?”
“对啊。”她竖起小腿前后轻晃着,“但是它真的很漂亮。”
“小心今天戴上明天就被人家盯上。”
“哦,那算了。”
她又继续发表着夏氏歪理,秦牧吹干她的头发后一下子将她的头发拨到她眼前。锦葵跳起来打他,“素质!秦少注意您的素质!请不要在本人汲取知识时打扰本人!”
他瞟了一眼五彩缤纷的的图片,“这叫知识?”
她振振有词的说:“时尚知识也是知识啊,我们不能拘泥于课本上的知识,也要向课外拓展别的知识。”
秦牧揉揉太阳穴,“我睡了。”接着真就“啪”的把灯关了。
“连盏小夜灯都不给我留!”她埋怨着对床上的物体瞎摸一通。
秦牧拍开她的手,“好好睡!”
“开灯,我要回自己房间睡。”
“哦,你那有段日子没有打扫了,可能有些小昆虫小飞蛾的你自己注意下。谁让你房间外面一片花花草草呢。还有,出去时把门给我关上。”
她一下子安静了,接着悉悉索索整理了几本书,把它们扔到地上,拉开被子睡进来。秦牧莞尔,一个翻身将她捞进怀里。
“你做什么!”她还在生气自己的房间成了昆虫天堂,不满的扭着身子不让他碰到。
“不想做什么,如果你想做点什么,那么请继续刚才的动作。”
她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点也不敢再动。
听到他的呼吸声轻浅了许多,她轻声道:“秦牧——”
原以为他已经入睡,没想到他却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我可以动了吗?”她全身都麻到不行。
“嗯。”
她从钻出他的手臂,翻身背对着他。秦牧的手仍是不死心的放到她的腰上,她刚想推开时听到了一句很话,仿佛是梦呓,他说:“锦葵,我也会害怕。”
一早醒来,锦葵在房间里跳上跳下,秦牧还在睡,被她吵醒不耐烦的咕哝,“怎么了?”
“哦,我好象看见一只飞蛾。”
“哪来的飞蛾啊?”
声音弱了下来,“貌似……”
“你眼花了吧。”说完利落的抓住锦葵扯倒在床,“再睡会。”
她推推他,“你练过擒拿手吧?”
“对,专门对付你。”
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六,她记起上午也没有课,就随着他再睡一会。闭眼之前又一次巡视室内,没有看见任何不明生物,看来真是眼花了。
她眯了一会把唇附在他耳边,“喂,下次就算要骗我也不要拿那些昆虫吓唬我,我会有阴影的。”
他的唇线弯起,“能分出真假,还不傻。”
睡意袭来,她喃喃道:“我是大智若愚。”
他收紧了手臂,脸颊贴在她的肩胛骨上,“或许。”
她自小就瘦,总想着长大后会好一些,如今长大了还是这样令人不省心。
“怎么瘦成这样。”
她随口道:“楚王好纤腰嘛。”
他在她耳后吹气,逼供道:“谁是楚王?”
她缩缩脖子,“你倒底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不说?”说着又去挠她。
她也清醒过来,边躲边说:“没人是楚王,只怪我自己不长肉。这个答案您满意否?”
“嗯。还凑合。这次暑假回来给你好好补补,大四要实习了吧?到时候更加累,你要是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请病假,没有老板会要你。”
她嘟起嘴,“那你要啊。”
他严肃的说:“锦葵,你要独立。”
她小声的说:“难道我不独立你就不要我了吗?人家都巴不得把老婆养在家里,一点抛头露面也不许。就你还把我往外推。”
“你知道一个男人把自己的老婆养在家里的目的吗?”
她摇头。
“好让她们完全脱离这个社会,依附在男人身上,任他们予取予求。因为她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融入这个社会。所以为什么大部分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面多多少少都有他们的女人,他们也厌倦了家里那位没有主见,有没想法的所谓的妻子。”
锦葵默然。
“不排除有些特别情深的,但那毕竟是凤毛麟角。”
“那你呢?是凤毛还是麟角?”
“我不知道。我不是非要你去社会上摸爬滚打,但我希望我们在二十年之后还可以像今天这样说说话,你不会变成那种虚荣无力,满口歪理的女人。”
“嗯。我努力。”
“乖。老婆我们再睡会。”
锦葵踹他的小腿肚,“谁是你老婆?”
“你刚才自己承认的。”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自己去想。”
锦葵再醒来时时针不偏不移的指向“10”,她摸摸身边的位置,还是温热的,看来秦牧也是刚起。
她换了衣服穿着拖鞋走到餐厅,“早上吃什么?”
“还是早上呢?”
“哦。”她改口,“那中午吃什么?”
“你先喝了蜂蜜,我们出去吃。”
她接过来,闻了闻,“这味道好熟悉,你放了什么?”
“玫瑰露。”
“难怪。”她喝了几口又说:“我也找过它,但是找不到可以口服的玫瑰露,又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顾妈妈,只好作罢。你是在哪买的?”
“有朋友去了趟保加利亚,托他带的。”
她两三口将一杯喝下,湿润的唇在他的唇是轻啄了一下,“谢谢你。”
出门之前锦葵才想起她是来借相机的,又折回去敲秦牧的门。
“你换完衣服没?”
“就好,怎么了?”
“你的相机借我用几天。”
此时秦牧开了门,清清爽爽的站在她面前,“想学摄影?”
“我哪有那兴致。明天我们社团组织去扬州。”
“都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现在都五月了。”说着往书房走。
她连忙跟上,“又不是我定的时间。哦对了,你有没有多余的手机?”
他停下来看她,“你的呢?”
她耸耸肩,无辜道:“昨天经受了雨的洗礼,瘫痪了。不知道卡还能不能用。”
他自言自语,“难怪。”走到书架前,打开底下的柜子拿相机递给她,“比较重。”
她一手去接,差一点砸到地上,幸亏另一只反应还算快,“单反?”她微蹙眉,“我不会用。”
“难得,还认得出来。”
她把镜头和相机放到桌上,“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来,现在教你吃猪肉。”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带了,这么专业的东西到我手上,还真有点害怕。这一路颠簸,弄疼了它可不好。再说我也没这种天份。”
他仔细的擦了镜头往机身上装,“哪有这么娇贵。”
在秦牧认真的讲解了一番后,她将信将疑的拿起了它,摆了个正确的姿势对着桌上的一盆仙人掌“喀嚓”一下。
他把着她的手,把画面调到最大,“你看,很清楚吧。”
她笑起来,指着被放大了的一根根绣花针一般大小的刺说:“嗯。看不出我还挺有天份。”
“只是拍点简单的人物风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又把镜头卸下,再教她装上,最后再是拿下装进相机包里,将整个包交给夏锦葵。她高兴的抱在怀里,像是掌握了多么了不起的本领。
在很多年以后锦葵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是个人都能把照片拍清楚了,只要他的胳膊没有问题,可以拿稳相机。
“手机,手机不要忘记了。”
“去买一只吧?”
“我懒得去,过段时间再说吧。先用你的救救急。”
秦牧把自己在用的一只给她,“号码就是我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我很少用这个号码。”
她放进口袋,“哦。”
坐在车上,她趣味盎然的翻着相机包,随口扯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学的摄影?”
“没有堇色之前,我在一家影楼打工。”他一句带过。
她却抓住了重点,问道:“你竟然去打工?”
他笑了笑,“总要赚点钱买菜做饭吧。否则怎么活下去。”
她没有再说什么,合上包,看着外面与自己背道而驰的车辆。五月的天总是最好的,不冷不热,跑车的篷敞开着,看上去十分拉风。她每每看向外面,总能在无意间看到路人羡慕或者鄙夷的目光。
“你今天怎么不去公司?”
“迟到了,反正整天的工资都要扣掉,不如不去。”
锦葵失笑,“还有人能扣你的工资?”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妥,“你们迟到多久扣多少工资?”
“半小时以内扣一上午,过了半小时扣全天。”
她睁大了双眼,“无良的民营企业家!”
秦牧的唇边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将车开入了地下车库。午饭在商业圈的一家咖啡厅里吃,规规矩矩商务套餐,两菜一饭加一碗冬瓜虾皮汤。
她吃得很多,或许是早饭没吃的关系,一碗饭吃完后还点了一份草莓蛋糕。秦牧看着她吃,神态安然,一脸享受。
一只裹满蜜糖的草莓一口被她吞下,小脸又紧紧的皱起,和那天晚上的模样如出一辙。秦牧有些坐不住,想不通为什么她连水果糖都能连吃好几粒的嘴怎么会对蛋糕如此排斥,上好的慕斯蛋糕好像□□一般。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
“嗯嗯。”她如获大赦,“我就是想尝尝这里的草莓蛋糕和那天我吃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尝出什么结论了?”
她琢磨了一会,恍然道:“一样的甜。”
他笑问:“有蛋糕是不甜吗?”
“有的。”她拿起纸巾将嘴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生怕还有奶油沾在上面。“有一年轻寒来柏林时给我带过一只蛋糕,不甜,只有鸡蛋和牛奶的香味。很好吃。做得也很漂亮,纯白的奶油上用樱桃汁写着花想容三个字,云想衣裳花想容,我估计是店名。可是后来他说那家店的老板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
他一默,“顾轻寒——看来他对你真是用尽心思。”
那一家蛋糕店他也听说过,是一位红极一时的影星退出娱乐圈后开的,能按照每位客人的要求订制蛋糕,但规矩极多,心情不好不接订单,看你不顺眼也不接,天气不好也不接,价格更是高的离谱。蛋糕这种东西,本身就携带不易,何况他还要一路带到柏林而不使它变形。
“是啊,有求必应。不过——”她想起了顾轻寒在他们分手当天说过的话,我这里再也容不下你。细细起来,自从分手以后他的确没有做过任何超出朋友范畴的事情,除了那一次他发烧时的失态。那一日她拿从秦牧这拿回的父母遗产去还他时,他说,分手了,朋友亲人一概做不成。看着他这样转身离开,她几乎就要以后他们的人生从此没再没有了交集。而后来的一系列的遇见,他的退让都让她感动。
“走了,我送你去学校。”
“嗯。”她跟在秦牧身后,心中不免失落,仿佛至亲的亲人一下子变成了客套的朋友。
秦牧把车停要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锦葵冲她感激的笑。正要下车时,秦牧果断的扣住她的手腕,“锦葵,你爱过顾轻寒吗?”
她坐回车座,惆怅良久,“我很努力的去试着爱他,在那段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如果我说从头到尾,我一直把他当作哥哥,这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也显得做作过了头。毕竟我承认过我们的关系。也许……是爱过的,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
“如果你没有再遇见我,你会跟他在一起?”
“秦牧,这是个傻问题。你我都知道答案,何必再问。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