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晚宴(1 / 1)
听完下午的古代汉语已经将近五点,锦葵去食堂买了份蛋炒饭把晚饭打发掉后混到图书馆去看书。看的都是文史类,内容枯燥,锦葵并不太喜欢,但是念的就是这个专业,不得不看。
从图书馆回来要经过一片小竹林,月色朦胧下一棵棵笔挺的小竹显得宁谧而清洁。她放慢步子,花了五分钟才走出这片竹林。
寝室里所有人都已经窝在床上做自己的事情,锦葵默默的洗脸刷牙,上床睡觉。自从秦牧上一次在这里睡了一晚,她就一直觉得被子上,枕头里都残留着他的味道,明明已经洗过,却还是能够在午夜梦醒时闻到。
她突然想做点什么,拿出手机给秦牧打电话,响两声挂掉,接着打,再响两声,再挂掉。乐此不疲。距离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已经有将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秦牧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视,她当然也不会自己送上门。今天,或许是月色太好,她急切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吵上几句也好。
秦牧没有回电,直到锦葵快到睡着时手机才震动起来。她睁开眼看见秦牧两个大字不停的闪烁,一把抓过,迷迷糊糊的“喂”了声。
“怎么了?”
“哦,没事。”
“睡了?”
“嗯。”
“睡觉怎么不关手机?”
她的睡意淡去,“习惯了。”
“关了再睡。”
锦葵隐约的听到秦牧那端传来几句模糊的女声,具体讲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忍不住问讽刺道:“跟哪位美女共度良宵呢?竟然还抽得出时间回我电话。”
“我在公司。”
锦葵笑了笑,“秦少撒谎的技术真不怎么样。您一向讨厌加班。”
“最近比较忙。你早点睡吧。”
“也对,不好让佳人久等。”
锦葵正打算按下结束键,秦牧疲惫的声音传来,“夏锦葵,你懂事一点好吗?”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麻麻的疼。口气依然是满不在乎,“我哪里不懂事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今天就是来找我吵架的?我真不明白,你之前明明还是好好的,安静的待在我身边,秀秀气气的看看书,写写字,怎么就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安静秀气?秦少,就这标准符合的美女多了去了,您慢慢挑选!对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锦葵恨恨的关机。
坐在床上继续十字绣的林苒苒大笑了起来,“葵葵你几岁了?”
她探出脑袋,两只手分别比两个二。
“十二?”
她恼了,“二十二!”
“那我怎么听你打电话,感觉就是一初中生跟男生吵架似的。”
她知道自己幼稚,埋下头,算是默认。
林苒苒问,“吵架了?”
“剪不断,理还乱!”
“哟,连词都背上了,快说说怎么了?”
她闷闷的说:“一句两句哪说得清。”
林苒苒坚持,“那就三句四句的说。”
她还真是三句话说完,“我叔叔出车祸之后,他就对我疏远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一直到今天,还是我打过去的。”
“没有原因?”
她淡讽道:“大概是忙吧。忙工作,忙女人。”
“我怎么听出一个怨妇?”
她抬高声音,“林苒苒!”
已经睡下的陶忻怒道:“你们仨还让不让人睡了?你俩聊天!澜澜煲电话粥!能不能消停一会,考虑一下需要睡眠的劳苦人民?”
锦葵自知理亏,闷上被子睡觉。
迷朦中,她总是抬手时不时的抚摸着胸前的戒指。微凉的棱角扎到指腹。
第二天下午她去探望夏之珩,她到时他正扶着扶手蹒跚迈步,锦葵没有打扰他,轻轻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她在客厅里坐一了会就开始无聊,四处张望,都是一些简单的陈设,材质多为原木,突出细节,细节的繁复又不给人多余之感。她晃着脚哼起了歌,目光突然逗留在了一扇木门上,前几次她来,画室的门总是紧闭着,今天却半开。从她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落地窗边的画架和地上一些零散的颜料。她像是找到了神秘的潘多拉魔盒,所有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发出来。
这间画室非常大,比客厅都要大上许多,但是极为简洁,几乎没怎么装饰,雪白的墙上不规则的挂着许多大小不一,装裱精美的油画。除此之外就是和墙壁等高的书架,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有些零乱,可见主人经常翻阅。书架起了隔断的做用,绕过书架是另一个空间,里面整齐的放着各种石膏像和一些素描纸,有些画了一半,有些已经完全,大部分都是人物肖像,同外面的油画一样,主角始终是夏锦葵。
她揉揉眼睛,鼻子泛酸。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来了多久了?”
她吸吸鼻子,转过身,“没多久。”
下午的阳光打进室里,大颗粒的灰尘分明可见,一张张她的素描映衬着她,真实与虚幻的对比如此强烈。她的表情微微诧异,两颊带有健康的粉色,嫩唇微张露出一排贝壳似的牙齿,眼睛黑白分明,比平时要睁大一些。
夏之珩不说话,站在书架边看着她,面容平和,眼中带笑。用一句诗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再贴切不过,此中有真意,欲解已忘言。
已忘言。
她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累了吧?”
“有点。”
“去坐一会。”她扶着他慢慢的走出画室,在椅子上坐下,“最近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头还晕吗?腿会不会很疼?”
夏之珩微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都好。”
“哦,那就好。”她笑着摸摸后脑勺,“轻寒告诉我你醒来的那天,我特别害怕你什么都忘记了,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那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愣,有点后悔开了这个话题,想了想还是说:“天天想呗,睡觉吃饭都在想自己是谁。”
夏之珩不忍,“不想说就不说了。”
她跪在他脚边,说:“其实也还好,就是空虚得难受。我后来不是都想起来了嘛。别人都是经过心理暗示,见到熟悉的人或者熟悉的场景恍然记起,我却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记得了。很怪胎吧?”
她又零散的讲了很多那时在医院的时候,夏之珩听得很认真,心疼和欣慰并济。
转眼间夕日欲颓,照顾夏之珩的张姨买了菜回来。锦葵自己想起与顾轻寒约好要去顾家吃饭,告别了夏之珩边走边给顾轻寒打电话。
顾轻寒接起电话,用极温柔的口气叫她,“小锦葵。”
锦葵立刻头皮发麻,“在哪?”
“嗯……还在公司”
“在忙?”
“那倒没有。”
锦葵觉得今天和顾轻寒和往常不太一样,也没细想,“不是说好去你家吃饭嘛。”
“我来接你吧,亲爱的你在哪?”
“东途路。”
“乖,十五分钟后见。来,亲一个。”
锦葵把手机拿到面前,对着它吼,“顾轻寒,我不是你交往的那些女人!要发嗲看清楚对象!还有,不许叫我小锦葵!”
手机被粗鲁的甩进手袋。
顾轻寒只花了十分钟就出现在锦葵面前,嘻皮笑脸的样子和昨天早上在湖边时判若两人。
“不行哦。”他围着锦葵转了一圈,摇着食指,“走,先去帮你挑件衣服。”
“干什么啊?”
“当然是换了衣服去吃饭。”
锦葵奇怪,想了想,倒吸一口冷气,“顾轻寒你在算计我!根本不是去你家对不对?说!你有什么阴谋?”
顾轻寒笑得阳光灿烂,一点都没有被戳破谎言的尴尬,“反正都是吃饭,到哪不都一样?再说我妈今天一早飞三亚去喝椰汁了。”
她冷冷的看他,“玩我很有意思对吧?”
“葵葵……”说着去拉她的手。
她甩开,他再拉。她再甩,他继续拉。最后锦葵举手投降,由着他去。
大约十分钟的车程,顾轻寒在一家古朴的民房前停了车,示意锦葵下车。她一进门立刻展颜,这间屋子里全部是手缝制的布偶,用各种各样的花格布,十分讨喜。
“喜欢什么自己拿。”
她也不矜持,几分钟下来已经是满怀的布偶,跑过去笑着捧起来给他看,“多可爱。谢谢你啊。”
顾轻寒随手拿了只布袋,把锦葵的人偶都装进去,比了比前面的一扇门,“去换衣服吧。”
几只布偶彻底将她收买,她乖乖点头,“好。”
夏锦葵狐疑着推开门,一位坐在木凳上身着旗袍的女子对她微微一笑,锦葵惊艳,这简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女。
美女向她招手,“来,挑一件喜欢的。”
满屋的旗袍,大部分的料子和样式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欢喜之余,她只是粗粗的看了几件,挑了件素雅的样式,不到膝盖的长度,白色底子银色花,黑色滚边,手工盘扣。
锦葵很喜欢旗袍,但一直都无缘得穿,初次换上不免紧张,“好看吗?”
“你自己看啊。”美女替她扣好扣子,理了理,站到她身后。
她拉拉下摆,不自在的扭了扭,“好象太短了点。”
美女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盯着她,“妹妹,你该不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吧?”
锦葵汗颜。
“去坐着吧。”
她在铜镜前坐下,托着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片刻的恍神。
美女用力拍她的背,“坐直了!”
她吐吐舌头,一下子坐得笔直。
她用木梳随意的在锦葵头上梳了两下,绾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用木簪固定,两鬓有细软的头发垂下,前额也有几缕发丝落下。
她又简单的为她化了个淡妆,一个清澈脱俗的古典女子逐渐成形。
“好了。”美女指指角落,“去换上鞋子带上包,跟你的顾先生走吧。”
“哦好,谢谢你。”
锦葵极少穿高跟鞋,一踩上还有点摇摇晃晃,走出房间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幸亏她及时的扶住门框。
顾轻寒看着锦葵笑道:“嫣然,你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美女看了眼顾轻寒手里的布袋,悠然道:“可不是!不过今日顾先生是大出血了,你的小茉莉挑的衣服可不便宜。”
锦葵皱眉,出声道:“茉莉?”
“别理她,她就爱瞎叫。”顾轻寒搂住她的腰,“我们走吧。”
锦葵转身,顾轻寒晚她一步,看见她头上的簪子,回首问道:“怎么是木簪?”
嫣然玩味的笑,“难道你想给她用翡翠?”
锦葵低头咬咬唇,什么叫给她用,她有思维有感情,不是一只娃娃,主人说怎样就怎样。
顾轻寒说:“没想过。”
嫣然看了低头不语的夏锦葵一眼,“她的气质和年龄当不起我这儿的翡翠。”
顾轻寒也反驳,算是认同她的观点,低声对锦葵说:“走了。”
他们还走多远,嫣然高声道:“顾先生,您还没买单。”
顾轻寒也不恼,笑着说,“赊着。”
坐回车里,锦葵闷闷的不说话。顾轻寒笑着抬起手想去揉她的头发,伸到半空中停下,无奈的笑,“你今天真漂亮。”
锦葵用力的拍他的手借以撒气,“再漂亮都是顾先生给的!”
“傻瓜,嫣然就是这个性,讲话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
没想到顾轻寒竟然维护起嫣然,她眼珠一转,一时间兴趣十足,“她跟你的关系不简单哦……”
“同学。这个关系不简单吧?”
锦葵眨眨眼,“嗯。真是不简单。”
经过几个红灯,方向盘打左,停在了一片空地上,锦葵下了之后觉得冷,三四月的天春寒料峭,她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旗袍,下意识的抱起了手臂,此时只觉肩膀上一暖,一件皮草已搭在她的肩上。
锦葵厌恶的扯下来丢还给顾轻寒,“我讨厌这种东西。”
顾轻寒再一次替她围上,“我知道,它不是真的。”
“人造的?”
他不厌其烦的解释,“嗯。”
她将信将疑,终是没有拿下。
夏锦葵讨厌皮草,倒不是多么冠冕堂皇的高呼环保,也不是爱心泛滥,同情那些个被捕杀的动物,只是单纯的讨厌。讨厌别的生物的皮毛贴在自己身上,只要一想起这是一张完整的皮,她就觉得恶心。不管它是多么的美观、高贵又大方。
不远处灯火阑珊,她小跑着想快些到屋子里好甩掉肩上这件来历不明的物体。顾轻寒也不管她,漫步在花满枝丫的桃树下。
她感到身旁缺了人,回过头冲着顾轻寒笑道:“我知道这边风景独好,但是请考虑一下本小姐的衣着。”
他加快的步子上前,伸手拿下粘在她发头上的桃花,捏在指尖上把玩。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锦葵也对开得正好的桃花有了兴趣,踮脚伸手去摘,只听见顾轻寒缓缓的念,“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什么时候起你竟对□□诗词有了兴趣?”
“随便看看。”她始终没有摘到,顾轻寒轻而易举的折了一小枝,别在她的发上,“这样好看。”
“还真是山花烂漫了,头上戴花,我想起了杨二……”
顾轻寒爽朗的笑,“葵葵,没有人比你更会煞风景。焚琴煮鹤这等事,你若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锦葵正想回嘴,耳边响起她熟悉的声音,“顾总好兴致,花前月下伴佳人。”
她低着头看落在脚边的桃花,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