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锅鸡汤引发的“血”案(1 / 1)
夏锦葵出了葵园便无所适从,走在小街上生出一种天地之大,何处为家的悲凉感。不远处有一群孩子在放炮仗,这种一划,一扔,一响的小玩意。她小时候很害怕它的声响,现在却向往得紧。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几个孩子看见她都有些戒备,她苦笑着,如今的教育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
她不想影响他们游戏,继续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走出小街,看见一个公交车站,她毫不犹豫的上了一班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开往哪里的车。
想来,如此也好,化作浮萍随风去。
终点站是一家私人的摄影馆,这个时候门可罗雀,锦葵兴致所至,便打算进去看看,走到门口一位年过七荀的老翁叫住她。
“丫头。”
锦葵以为是要收费,连忙掏钱。
老人皱纹横生的手按住了锦葵翻动钱包的手,一白一黄,对比分明。锦葵忽然就想哭,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必经之路吗?萌芽、生长、青春、成年、衰老直至死亡。
“这里不收钱。”
她羞愧的点点头。老人只是与她打个招呼,她却以为是开口要钱。
“我进去看看。”她向老人比了个手势。
一张张大幅照片呈现在锦葵面前,她被这样的美丽震慑住,连绵起伏的山峦,纵横交错的阡陌,缥缈轻盈的雾霭,古色古乡的建筑隐于这美景之中。
她赞叹着,“世外桃源!”
其中一张是从空中俯拍,一片秋色中,几十块大小一不,形状各异的农田占据了画面多数,田间小路中零散的种着不知名的树木,此时已经只剩枝丫,一团浓雾的背后几间民房若隐若现。可以想象农妇们一早起来点火煮饭,炊烟徐徐升起。
“怎么样?”
锦葵神往道:“要是能留在那里,冬日扫雪,夏日乘凉,这样粗茶淡饭一生一世我都心甘情愿”
“这是对摄影师最高的褒奖,谢谢。”
她这才察觉身边多了一人,中年男人,五官稀松平常却气质出众,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魅力吧。
夏锦葵礼貌的冲他微笑,“你好。”
男人一下子愣住,锦葵也被他的神情吓到。初气见面这样的反映未免过大。
“你好。”男人缓了神,向她解释道:“我的一个朋友,画很多很多少女图,那个少女跟你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这家摄影馆的主人,她就要把这个当成是一个路边蹩脚的搭讪。
男人继续说:“他也跟我一起去过这里。”他指指照片,“只是他什么都没有画。也说了一句跟你刚才差不多的话。”
锦葵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确定她没有这样的朋友。她所认识画画的只有一个——夏之珩。可是夏之珩从来都不画少女图,这是稍微对油画圈有所涉猎的人都知道的。再想,她身边的朋友有哪一个会淡泊名利到愿意回到男耕女织的时代。
“或许是凑巧吧。”
男人认同的点头,“也许。改天你再来,我把那个朋友的画带来你看看。”
夏锦葵也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便答应了下来,订了元宵节那天再来。
夏锦葵继续同他聊天,落寞的心情在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转好,“现在的城市就是一个钢筋水泥的怪兽!这些地方跟我梦中的世外桃源如出一辙。”
“我以为现在的女孩都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她皱着鼻子,不解的问:“为什么?”
男人幽默道:“因为那里没有美男,没有LV,没有下午茶。”
她撅嘴,“一针见血。”
“别动!别动!”男人上前捧住她的脸,仔细的观察,好象是在观察一件艺术品,目光专业而严谨。锦葵觉得好玩,配合着不动。
良久,他才放开她,感慨万千,“太象了。”
“嗯?象什么?”
男人激动,“刚才你的表情,跟画里的真是——哎!下次你来看过就会明白了。”
她微微一笑,“我试目以待。”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路上小心。”
她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的。”
她踩着脚下的格子,欢快的哼着歌没走几步就撞到人,她心情好到不计较,绕过去继续走,可是那双她熟悉的皮鞋却紧追不舍。
“喂,那么大的路你非得跟我抢?”锦葵抬头看到来人,立刻石化,说完“抢”字之后连嘴都没有闭上。
秦牧的脸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被方才的画面激怒,说话也没有方寸,讽刺道:“打扰你约会了?”
锦葵咬咬唇道:“秦牧——你弄弄清楚再给我扣罪名好不好?”
男人是听到争执身走过来,只消一眼便了解了大致情况,他示意锦葵安静,由他来解释。
“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她也是刚刚才认识,她来看我的摄影作品,我见她跟一位朋友画中的少女十分相似,忍不住做了些引人误解的举动,十分抱歉。”
锦葵暗叹,这就是差距!若是他不出来,由锦葵自己解释,恐怕半年之后还没解释清楚。
秦牧敛眉,“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男人摆摆手,笑着离开。
锦葵冲着他的背影扬声道:“我是夏锦葵。夏天的夏,锦葵花的锦葵。”
男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停在了一张照片前。
她耸耸肩,扯扯秦牧的袖子,没好气的说:“走了!”
车内是令人无比尴尬的沉默。
锦葵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秦牧专心的开车,嘴唇微动,“凑巧。”
真的是凑巧吗?夏锦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靠在车窗上出神,眼前浮现出男耕女织,淡泊安适的生活画面,那里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网,一切都单纯透明宛如琉璃。
回到葵园,锦葵注意到周云绍已经清醒,坐在角落里抱着前几日秦牧和锦葵一同买回来的小靠垫。
她顿时心乱如麻,借口头晕便躲回房。她躺在床上抱了本艰涩的巨著来看,没翻几页眼皮就沉沉的粘在一起。锦葵再次醒来已经日暮乡关,耳旁有个声音温柔的唤她。声音是那样的清朗动人,宠溺满满。
锦葵睁开眼,一贯的踢踢腿,揉揉眼睛,“早啊。”
秦牧笑得如沐春风,没有一点在摄影展见到夏锦葵时的那分冷然,“你总是睡醒的时候最可爱。”
她伸出光滑的手臂去打他,“贬义还是褒义?”
他捏捏她的脸,泛着婴儿一般的粉嫩,秀色可餐,忍不住上去亲了一口,“吃饭了,都在等你。”
“等我?”
“现在是十七点三十分。”
“天那!”锦葵从床上跳起,冲进洗手间略略整理了一番。
从洗手间出来,锦葵看见秦牧坐在床头正在翻她的随笔,不满道:“这是个人隐私!”
他抬头看她,若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唇边,手里的本子仍然摊放着。
锦葵气结,两手插腰,作泼妇状,“请尊重我的隐私!”
他不理会她所谓的隐私,微笑着念道:“人的一生那么短暂,并不是用心等待了就会有好的结果。但我相信即便得不到爱情,亦可以独自幸福。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了舆论,为了年龄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
锦葵羞得无地自容,这段话是什么时候写下的,她已经不记得。但此时被秦牧看到,就好象间接的向他表白。
她走到门边,手刚碰到门把,秦牧便按住了她,“锦葵,谁都有过去。我们既然在一起就把那些不愉快的过去统统忘记掉,好吗?”
晚风轻抚窗纱,眼前的男人是那么真挚诚恳,锦葵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或是拒绝。她环上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好。”
晚饭是水霖和徐欢乐这对冤家包办的,一盘盘菜放在桌上其貌不扬,味道却是相当可口,比锦葵那些空有花腔的菜不知实在多少。
夏锦葵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欢乐,这贤妻良母四字,你才当得起。”
秦牧轻拍她的头,道:“这四个字你不送还回去就难受是吧?”
她嘿嘿的笑,“被你知道了。”
她中午吃得少,晚上开怀大吃,单单红烧狮子头就一连啃了两只下肚。百里辙笑锦葵是一定是被秦牧虐待惯了的小媳妇,锦葵冲他扮鬼脸,也不生气,继续吃她的。
最后一大碗滚烫的鸡汤端上桌时锦葵正好站起来夹远处的鳗鱼。徐欢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这一锅鸡汤上,锦葵恰好要坐下,而她要将鸡汤送上桌,这一来一回正好撞到一块,眼看着滚烫的汤汁全部向锦葵扑去,秦牧眼疾手快将她拉进怀里。
锦葵感激的一笑,而秦牧的脸却骤然失去血色。她吓得惊慌失措,触到他的背后是一片腻滑的火烫。
所有的汤水都倒在了秦牧身上,而他居家的衣服本就轻薄,加上汤是从领口倒下,灼伤程度必定不轻。
众人都有些慌张,水霖立即镇定下来,“送医院。我来开车,夏锦葵跟我一起去。其余的人收拾好这里再来。”
到医院的路途并不长,但也需要将近三十分钟,秦牧趴在锦葵腿上睁着眼,薄唇苍白。
“我们是不是错了?应该让秦牧多冲会凉水。”
水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焦虑却不焦躁的锦葵,回道:“我也不知道。理论上这样,但我怕耽误时间。”
她咬咬唇,心疼的看着秦牧后背的一片红肿。
她弯下身贴在他耳边说:“坚持一下。”
“没事的,别怕。”
他说的很轻,也很吃力,她不敢再和他说话,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
检查处理完伤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所幸就医及时,烫伤的程度也不是非常严重。医生建议在医院住一晚,只是秦牧坚持要回家,水霖只好再送他们回去。
锦葵在回去的路上用水霖的手机给百里辙打电话,他体贴的将通知任务揽下,她道了谢就将手机还了回去。
百里辙挂了电话笑嘻嘻的说:“没事了,祸害留千年。”
周云绍静静的问“他不愿意住院是吗?”
“不清楚是他不愿意还是不需要,总之他们现在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就安心的回去吧。”
李瑶说:“云绍姐,还是你最了解秦大哥。”
周云绍苦笑,“不是我了解,是因为夏锦葵最是讨厌医院。”
李瑶奇怪道:“云绍姐你不是今天才认识夏锦葵的吗?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何止这些,夏锦葵讨厌医院却喜欢医生,不懂音乐却喜欢钢琴,讨厌甜食却喜欢糖果。”
百里辙恍然大悟,“难怪秦牧当年一心想从医。可是云绍,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秦牧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吗?他如果说三句话,有两句就是锦葵小的时候怎样怎样。”
李瑶安慰道:“云绍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而周云绍仿佛陷入回忆,继续自说自话,“他还会弹钢琴,会随身带糖盒,会亲手种下锦葵花,甚至为她成立Malva sylvestris,他明明那么恨她,还是忘不掉她……”
“什么?”百里辙诧异,“Malva sylvestris不是为了你才成立的吗?秦牧在Malva sylvestris里砸了那么多钱,其实利润并不高。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博你一笑吗?”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她说着,眼泪就直直的落到了腿上,“Malva sylvestris是拉丁文,会翻译的人并不多,我也是偶然听朋友说起,Malva sylvestris的意思是,锦葵。”
她又说:“秦牧对我一向出手大方,但惟独他收藏的那对耳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给我。”
李瑶问:“是Malva sylvestris是锦葵花吗?是限量的,但是可以买到。”
她不停的摇头,“不是的,秦牧的那一对是纯银的,是他亲手去工厂里做的。”
百里辙停下车,回过头说:“因为夏锦葵喜欢纯银。”
李瑶不屑,“你怎么也知道了?”
“你看啊,她今天戴的戒指就是银的,脚链也是银的。”
李瑶不满的看他,“你倒是看得仔细。”
百里辙一脸无辜,“她符合我的审美,多看几眼有益身心健康。”
“哼,我怎么就没发现她有多美!”
周云绍幽幽的说:“小瑶,她不如你美,但是她舒服。连我都看着舒服。”
李瑶跟周云绍急,“你怎么也被她蛊惑了!”
她叹道:“我终于明白秦牧为什么会爱她爱了这么多年,因为他在夏锦葵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她眉眼间的那份坚定活脱脱的就是当年的秦牧。”
“他们确实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