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藏镜人(1 / 1)
海漪园离九峰山苑只有一箭之遥。
九峰山庄是皇家狩猎的别庄,也是锦衣卫所在,风景秀丽,山势奇峻外,它更多是承载着帝国的另一个政治心脏:皇帝的情报机关。
而海漪园则完全不同,是纯粹的颐悦开怀的皇家园林,悠然辽阔,从观海卫引入海水,注成一泻千里的万寿湖,使它雄浑宏阔,它倚着九峰山的支脉,山色绮丽,倒映其中的湖水,清丽婉约,宫殿群落点缀其间。
这日,天色晴明,日丽风和。
明月站在甲板上,手中的银瓶斜斜地顺着风向,风儿拂拂,于是瓶中的花瓣翩翩散落,她的衣裳裙裾间,都沾上数片,听得脚步声,回头嫣然一笑。
侍女们立即识趣地退下。
“好玩吗?”
“什么叫做玩?这叫物尽其用,你看,花瓣片片,不是更有情趣吗?”
“强词。”景琛笑着弹弹她的俏鼻,拥她入怀,吟道:
“吾爱明月不喜幽,龙舟静待佳人至。
银瓶蝴蝶翩翩舞,落在花间更赏心。”
“滥调。”明月羞涩,睨了他一眼,想起以前,景琛更多是温良和凝重,对她是包容和娇纵,如今,他已是伟岸男儿,帝皇的尊贵威严,人格的张扬自信,明月不得不在心中承认,她早已是心儿坠落了,她回来之初,曾质疑在过去的岁月里,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是否更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怪不得新月不肯放手,说别人容易,倘若真换成是自己,“那时一种怎样无奈的心痛阿。”明月注目湖上,当日她不是心裂如绞,才会…
“不要想。”景琛抬起她的脸,初秋的阳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睫毛微颤,乌眸如黑玉,鬓边的些许毛发,似乎是才新长出来的,色泽有些淡黄而透明,他充满了怜爱,“听听,这自然的天籁之音。”
湖水潺潺,岸边的枝梢轻摆,翠鸟蜻蜓点水,鸣啭着。
两人偎依,静下心,侧耳听着。
龙舟靠在石岸上,景琛携了明月,拾阶而上。
明月回头,见不曾有侍从,不禁以目相询。
“这里是小瀛洲,还记得父皇的妃子和氏吗?”
“和修媛娘娘?”一个和善得有些做作的贵夫人,还有老实善良的景源哥,“景源哥不是去了青州吗?”她回来后才知道,十年前的冬天景源续娶了夫人,不久就携眷到青州去了,很少回京。
“她如今是太上贤妃,就住在此处,没有和二皇兄良国公住在一起。”良国公是景源的封号,景源比景琛大了十三岁,秉性十分纯良,兄弟是十分友悌的,景琛也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才尊了和氏的位份。“你回来后,还未见过她,还有她身边有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明月笑,“怎么不记得?沉香殿的尚宫孟姐姐,烹得一手好茶,还有茶点,真是美味,我和你常常去偷吃。”
“不是我偷吃,是你,我望风。”他那时也才八九岁,还觉得纳闷,他一声令下送过来不就行了,可月儿偏说偷偷儿得才好吃。
“你没吃?”明月斜着眼睛,“那会儿我抓了一大把,是给谁吃的?”哼,有一回她给景琪那几个馋小子抢了几个去,那些个不识好歹的叫他端起哥哥的架子一通说教,其实是吃醋来着。
“不许回嘴。”景琛笑着,“皇帝说一句,你就顶一句,该罚。”
“罚什么?”
“罚…”景琛凑近她,看她脸上浮起红晕,“罚这个色女不许吃点心。”
明月羞恼,伸出粉拳伺候,也叫人俘虏了去。
笑闹间,已经走到了石阶的尽头,眼前一片美景。
树林深深,散发着烟雾绕绕,清香漫漫,林间有一栋精巧屋舍,青瓦白墙,格外清雅。
信步踏在青石板上,“怪不得取名小瀛洲,还真有些仙气。”
走到柴扉之前,有几名宫女簇拥着一个清秀温雅的女子,含笑而立:“恭迎官家、郡主。”一起屈下身去。
明月微微一怔,眼前女子,身穿白绫衫子,湖色长裙曳地,窈窕端庄,光洁的鹅蛋脸上浅浅笑意“快请免礼,孟姐姐,十年未见,还是这般美丽。”孟姐姐该有近四十的年纪了吧,丰姿绰约,依然年轻,她不禁注目。
“郡主谬赞了,倒是郡主,越发秀色,越发水灵了。”孟氏盈盈笑意:“奴婢先在此恭喜官家、恭喜郡主了。”说着恭敬地弯腰。
明月绯红了脸。
“承你吉言,起来吧”景琛看起来心情不错,挽了明月走进竹篱,“茶点可已备下?”
随后侍从的孟氏:“是,接到旨意便已张罗了,只是许久不做,材料不齐,恐怕难合官家和郡主的口味,请恕罪。”
“不必拘礼,你是贤妃身边的人,明月以前也称呼你一声姐姐的,生分反而不便,说起口味,上次的茶汤就很不错。”
“上次?”明月笑,“是半月前那次吗?”
“是啊,顺便来探望了贤妃,说是她身体欠安。”景琛知道她惦记着他那次腹泻的事情,“是临时起意,孟尚宫难得做一次,本来是犒赏自己的,结果让朕闻到香味,喂了朕的馋虫了。”那次应该是无意中,琪弟不放心,他已经着手查了。
明月点头,轻快地:“是啊,我还记得孟姐姐为了我,是特意向母后学的。”
孟氏脸上浮着笑容:“那会儿郡主可顽皮得紧,沉香殿才有生气勃勃。”
正院前,贤妃的五尚女官们都出来迎驾。
景琛看了明月一眼,明月不禁收敛了笑容,他的眼里分明有别样的意味。
厅堂有些阴暗,除了朱红色的格门,其余的窗棂全都紧闭着,坐在对面的和氏,脸藏在阴影里,声音也仿佛从遥远传来,明月端着茶碗,心里想着景琛眼里的意思,心不在焉,连这桌上精心准备的茶点都味同嚼蜡了。
“郡主能平安回来,是皇家之福,我虽病着,可心里明亮着呢,替官家有说不出的欢喜,今儿难得有闲,又来看我这不中用的,真是惭愧啊。”
明月听她提到自己,忙收拢精神:“应该的,贤妃娘娘是长辈,早就该来问候,是明月失礼了。”
“官家,该择定吉日了,皇室盼望着有新丁出生,到时我是一定会回宫去的。”
“正有此意,这次前来,母后挂念着您的身体,要请您多多保养。”景琛不急不徐。
和氏忙离座欠身:“妾身感念慈圣惦记,妾身久未问安圣人,心中实在是惶恐,请官家一定陈奏妾身的殷殷之心。”
景琛站了起来:“是。如此太妃珍重,朕告辞了。”
明月也站起,显然是慢了一拍,抬首迎上和氏的目光,心突然一跳,“太妃吉祥,明月跪安。”她回来后,对繁杂的礼节生疏了许多,对动辄行礼也不习惯了,众人也不在意,反叫她随意些,可此地毕竟不同,明月蹲下了身躯。
“快起来,无需多礼。”和氏上前几步,亲自搀扶。
明月触觉手中粼峋,两目对视,心中暗暗吃惊,记忆中珠润月圆的贵妇,竟是两颧突起,下颚尖瘦,一副病容。
和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笑了,转身对着景琛说道:“官家好福气。”笑意中又苦涩地:“哪像源儿…”她轻微地叹息着。
景琛看着她们,伸手握住明月,“您宽心,朕已经下旨,良国公不日回京。”
“是吗,源儿要回来了。”和氏恍若出神,站在那里看着景琛和明月出去,也没有送,也没有听见景琛说留步的话,喃喃地:“源儿…”
跨出门槛时,明月忍不住回头,看见和氏瘦骨伶仃地伫立在堂中,脸上的神色甚是古怪,看不出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
出了院子,明月抬头,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两人相携,“她怎么会变得如此?”
“她,心里对二哥倚重太甚,以至于弄得家室不宁,彼此无法相处,二哥续娶后就到青州去了,也没再回来。”
明月默然,以前单位里有个同事,年纪也很大了,才貌都不错,可是就因为有一个占有欲太强的母亲,婚姻迟迟没有结果,明月叹息一声,“难为景源哥了。”记忆中的景源哥敦厚老实,“景源哥那么随和那么有耐心的人,记得璎珞才二岁,身体不太好,他那么疼爱她,一有空就到承乾宫,抱着璎珞,璎珞常常哭闹,到了他手上,就嬉笑了,我还常常顽皮,有时候还捉弄他,他都不会生气,对我来说,他才真的像是我的大哥哥…”明月咽住了话音,顿住脚步,景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月吃惊地:“你,她?”
景琛点点头。
“不可能啊,为什么?”
“就凭着二哥喜欢你。”
“喜欢我?”明月真的想尖叫了,“所以她对我恨之入骨?认为我抢了她的儿子?所以她想毁了我?”说来绕去,她还是祸水,“景源哥…景源哥…”她有些张口结舌了。
“琪弟说出这个人的嫌疑时,我也很诧异,觉得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人,母后未入宫时,她已经无宠,宣德二十一年遣散后宫,因为是皇子的生母被留下,并且是母后的提议,才得以成为一殿主位,在我的印象里,她非常低调,对母后非常恭敬,对任何人都很谦逊,如果说她心里怀着对母后的妒忌,在十八年后迸发出来,制造了这一系列的阴谋,实在是有些说不通。可是琪弟说了一件事情,我不得不有些相信了。”
“什么事情?”
景琛的脸色微沉,“你出事不久,有一次二哥喝醉了,抱着琪弟哭,说他不该出生在帝皇家,说他害了人。琪弟当时并未在意,她们婆媳不和,以前也有听闻,琪弟以为他说的是前国公夫人苏氏,不久,二哥成亲,有一次和和氏激烈争吵后,对父皇说要去青州,父皇同意后,他就一直不肯再回来,这十年中朝廷和皇室无论何事,他都不肯进京,就连父皇禅位,我登基,也托病不回。”
“你是说景源哥说害的人是我,所以他心里内疚,一方面又是生母,他无颜以对,只好逃避。”明月心想,还是有疑点:“可是迷香?还有她能取信于吴氏和新月吗?她又条件给吴氏通风报信,说我投池,吴氏绝望之下才自寻短见?”
“这其中的确还有许多链接不上,所以说她只能算是嫌疑,我已经派人暗中搜查蛛丝马迹,昨天琪弟又查到宣德二十二年周德妃薨时,父皇下旨和氏去长生殿为周德妃装殓,后来长生殿的人发现德妃房中少了一样东西,是一只价值连城的香炉,据说是父皇赐予的,长生殿已经失势,不敢提出来。而琪弟这次查到,并且父皇征实,那香炉里曾经有迷毒,一种罕见的迷香,能致人死命,至于为何会赐给周德妃,是当年的故事了。”
“不对,就算她贪小,那怎么会无事呢?长生殿里当时还住着吴氏夫妻,怎么就不可能是他们偷偷地从宫里弄了出去?景浩好赌,父皇还训斥过几次。”周德妃想必是由此而亡的,父皇当年对母后,何止是天子一怒为红颜,就算是周太后,父皇也不曾留情。
“这也不无可能,所以我今天带你来,想看一看她的反应,她似乎一直都很平静,可是在你跪安时,她还是没有掩饰住她眼中强烈的憎恨。”
“怪不得,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方才那目光的确是厌恶。
“那么就无须其他,就可以断定她脱不了干系。”景琛阴沉了脸。
“凡事还是有证据最好,或许她只是单纯的讨厌。”明月倒不是包庇和氏,觉得无论从哪里看,和氏都不是有胆色的人,那时她都要嫁给景琛了,和氏有必要如此费心地设置圈套,冒死罪吗?和氏,既然这么爱儿子,难道就不怕万一事泄,牵连到景源哥吗?她在宫中二十年,还不知道父皇的雷霆手段吗?
景琛沉吟:“琪弟还在追查,如果料得不错,她另有帮手,或者另外还有一个人,毕竟,皇帝家的仇人不能算少。”他并没有错过和氏刚刚看见明月时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并不希望明月死去,那么吴氏的死,至少不会是她逼迫的。
明月望了景琛一眼,闷闷地垂下头。
她回来,真想一步一步浮出水面。
新月知情,和氏有嫌,甚至景源哥也陷了进来。
榆树垂岸,秋色如画,可惜,明月叹息:“莫道天凉好个秋,怎是一个愁字了得。故人常常悲秋伤月,现在连我都有这样的心绪了,我的回来,似乎没有带来欢乐,只有震荡开来的痛楚。”
景琛掠过凌厉,他走到明月身边,沉默着。
明月正在变得优柔,而且没有信心,她的人回来了,心却在游移。
明月惊觉,她歉意地抬头,“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想的。”她的确是自私了,的确还是在逃避,甚至以为她不该回来,不该想起原来的一切,面临着景琛如此厚凝的爱,面临着和新月亲情的断裂,都让她喘不过气来,爱和情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些?
“月儿,”景琛扶着她的鬓发,柔声地:“我最不愿意看到你的眉头紧锁,不要想太多,把一切都交给我,嗯。”她眼中的脆弱深深地让他心疼,“月儿,我曾经说过,就让我来做月儿的天和海。”
明月凝视着景琛,慢慢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这个人是天生的帝皇。
一个骨子里、血液里透着尊贵威严的皇帝。
一个随时随地都不会放下谋略和权术的皇帝。
所以,红颜祸水,是错的。
皇帝能被左右吗?
只能是他自己愿意被左右。
她,又何其幸运,能认这样的一个男人爱着,她夫复何求呢?
明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的心太贪婪了。
她枉自以为自己是受过现代洗礼的女子,枉自以为可以做些什么,却总是停留在心里,什么也不曾努力过,只是在他身上一味地索求:他爱她,就应该让步,就应该容忍她。
她索求得太多,反而顾此失彼了。
幸好,他没有放弃她。
在她和他之间,也许他爱她比她爱他更多些。
明月绽开了笑脸。
她早该明白这点。
“谢谢。”她笑了,那么,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吗?
看明月笑得璀璨,似乎寻到了宝贝似地,景琛,即使是皇帝,他哪里晓得一个女人拐弯抹脚的心肠,一会是风一会是雨的性子,只是,他也笑了,“守得云开见明月,化作沟渠又何妨呢?”
明月伏进他的怀里,“讨厌,你非得想让我哭吗?告诉你,我才不会感动,以前我最讨厌琼瑶的电视,哭哭啼啼的,腻味着呢。”
景琛抬起她的脸,乌眸盈盈,娇嫣不可方物,不禁低头吻下去。
“明月明月,你何时照在宫墙内?”景琛在她耳边低喃,他的明月已经长成金凤,而他虚席相待,已经太久太久了,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把持,月儿此刻在怀里,他的意念在深深地驰骋。
明月突然明了他的变化,不由绯红了脸蛋,横了他一眼,一个男人,一个至尊无上的男人,她满心是感动的,她转过头去,几不可闻,“放在井里,不就可以了。”
景琛一怔,狂喜,“月儿。”他寻觅着她的娇嫣,紧紧搂住她,恨不得立即把她嵌入骨血中。“坏妮子,竟敢把皇帝比成猴子。”
明月浑身烘烘地,口干舌燥,又羞又窘,不敢看他,一头色猴,手忙脚乱地挣脱他,“我…我去找点茶喝。”
景琛知道她害羞,温柔一笑,由得她脱逃。
明月捧着脸蛋,奔上台阶,感觉热辣的注视,偷偷地、微微地侧头,正好对上景琛的眼睛,脸越发红了,嘟哝了一声:“不许笑。”娇嗔着转入后厢,后厢是一个院落,天井中刚好有一盆凉水,她跑了过去,蹲下身,掬了一把扑在脸上。
“郡主?”
明月抬头,见是孟氏,捧着一只描金的漆盒,笑吟吟地看着她,身后还有一名侍女。
“孟姐姐。”
“不敢,正要送点心给官家和郡主在路上解乏,郡主是…?”她看着明月脸上的红晕,会意地笑。
“喔,”明月也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害羞至此,此刻立即去见景琛,心里有些别扭,“孟姐姐这里有牛奶、糯米粉吗?”
“有的,都是现成的。”
“突然想喝珍珠奶茶,我会做,孟姐姐做个帮手好吗?顺便也尝尝我做的奶茶。”
孟氏笑了,“行。”回头对那侍女道“你前去回禀官家,请他宽坐,郡主一会儿就好。”
“是。”侍女屈膝,走了出去。
明月和孟氏一起往里走,“还是姐姐周到。”
“哪里,侍侯惯了,这些不算什么。”
厨房里空寂寂的,悄无声息,非常洁净,明月不觉好奇,“姐姐在这里,不寂寞吗?”一个女子,延误了花样,蹉跎了青春,看她的装束,并没有成婚,十年前她已有二十六七,那么现在该有三十六七了,看她眉目娇美,明月突然觉得,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些神秘。
“我喜欢一个人做,习惯了就好,再说,这里幽静闲适,挺适合我的。”孟氏放下手中的漆盒,扎起袖子。
“十年前的夏天,我还未出事,记得姐姐说已经有了意中人?”那时她说那句话话时的神情,是深情还有陶醉,明月记忆犹深,难道也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孟氏顿住了手,迟缓地、苦涩地:“他走了。”
明月感到歉意万分,她太不晓事了,忙上前拉住孟氏的手,“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提起这件事情。”她在幸福中,却揭开他人的痛苦,实在是不该。
孟氏垂下眼睛,“算了,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习惯了,也快忘记了。”她的眼睛闪过厌憎,还有一丝痛楚,抬起眼睛,却是平静的微笑,“来,郡主,赶紧做吧,别让官家等久了,也让我学个新,怎么个是珍珠奶茶?”
“好啊,姐姐,你看…”好个孟氏,善解人意,明月当下收起杂念,明月连说带做,两人一起忙活,一会儿功夫两壶香喷喷的奶茶就做得了。
“孟姐姐,你好聪明,初学者竟然做得比我还好,我真是嫉妒死了,”孟氏做的奶茶,有奶的甜醇,茶的清香,“我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献宝了。”
“郡主也不差阿,何况只要郡主亲手做得,只怕官家还舍不得吃呢。”孟氏笑道。
“好呀,孟姐姐也调侃人。”明月不依地顿足,见孟氏把两壶奶茶放到一个托盘上,忙说:“我来搬。”
孟氏一指漆盒:“郡主拿漆盒吧。”说着端起托盘。
“不行不行,挺沉的,”明月说“刚才太黑心了,做了满满一壶,我来拿,漆盒,叫个人来取就是了。”说着就去拿装奶茶的大玻璃壶,孟氏一避,明月扑空,再看壶内竟是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这两大珐琅玻璃壶,少说也有两三斤,孟氏端着竟是行动自如,一点也不吃力,看惯了家中、宫中身边服侍的侍儿弱不禁风之态,明月不由惊奇地看了孟氏一眼,“姐姐好大力气。”
明月其实无心,在职场里打拼,女人是不能装娇弱的,凡事都得自力自为,哪里像在这个时空,女孩儿都似乎该是羞羞答答,有些身份就更应该人比花娇,矜持柔弱,才算是名门闺秀的标准模样,她常常觉得自己都太粗鲁了,所以她此刻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可是听在孟氏耳中,仿佛是个惊雷,她一滞,手一晃,奶茶溢了出来,点点洒在衣袖间,苦笑道:“才说呢,可禁不住夸奖了。”放下了托盘在桌上。
明月忙顺手掏出绢帕,嘴里说着,“弄点水打湿,要不然甜腻腻的,粘在手上多不舒服阿。”扯着孟氏的衣袖,“姐姐,我来倒水,你洗手。”
举起一瓢清水,孟氏无奈地笑:“郡主阿,还是淘气,要舀水玩呢。”伸出手臂,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明月吐吐舌头,嘻嘻笑着,把水轻轻流泻下来,并没有看见孟氏的表情。“我还记得姐姐的朱砂痔特别美丽,以前我常常故意把你的衣袖弄湿,好借机摸一摸揩油,姐姐,咦,姐姐。”
孟氏恍若入定,听得她呼唤,回过神来,笑道:“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难为郡主记得清楚。”
明月见她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似乎抓住了什么,她猛地一拉孟氏的衣袖,假装淘气地:“我还想看看呢。”
孟氏身影一闪,明月抓空了,她的水瓢咣铛一声掉在地上,“姐姐,怎么了,给月儿看看不行吗?”
孟氏定定看着她,“郡主非得揭人的伤疤吗?还是那样任性,幸福的郡主,践踏的总是他人的向往和美好。”她的眼光如厉芒。
脑中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明月屏住了呼吸,难受地看着孟氏,“为什么?姐姐?你那么好、那么善良,我没有姐姐,一直都是…都是…”一个亲妹,一个胜似亲姐,居然会是…,明月不住摇头,“你说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自禁间泪水飞迸。
孟氏放柔了眼神,扬起的手垂下了,月儿,她在心中轻轻呼唤了一声,从六七岁时就缠在她身边,爱娇地:姐姐、姐姐,孟姐姐地叫着,常常到她面前献宝、讨好,一个乖巧又顽皮的小妹,给了她孤独的人生带来多少温馨,可是,也因为如此,她失去了爱人,她笑了,充满了阴戾。
明月嗅到了不祥,身子才往后一退,喉咙一紧,孟氏如鬼魅般地站在她身后,右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条人影破门而入。
“你敢!”庆亲王景琪厉声喝道,心里后悔,为什么刚才不快一步,就这一步,明月落入了孟氏手中。“臣弟请罪,皇兄。”
景琛冷冷地看着孟氏,“朕也看走了眼,朱兹弥月教的圣女,果然是毫无人性。月儿”他的脸色温和,“别怕阿,没事儿的。”
孟氏脸色苍白,手指间一握,“没事?真是好命的郡主,多少人呵护着、宠爱着,就像是在蜜糖里一样,甜吗?”
明月疼痛,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流淌下来,却忍住不发出声音。
景琛眼光是箭,沉声地:“你放了月儿,朕让你走。”
孟氏扫过众人,苦笑地:“当世十大高手来了四个,想必门口都是锦衣卫了,我一个小小的圣女,就算是今天皇帝饶了我,明天呢,后天呢,我还能活吗?庆王殿下,”她说着话,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紧紧扣着明月。“我死,拉一个垫背不赖。”
景琪手中的暗器几次想射出,究竟投鼠忌器,弥月教的武功邪门,不能小觑。
“你想如何?”景琛忍耐地,看着月儿疼得神色都变了,脸紫涨着,他的心提了起来,“说吧,朕答应你。”
“皇帝也有了弱点,心疼了吧?可为什么他不像你,皇帝都深情,可他就是薄情寡义,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恨我?怨我?”孟氏似乎有些狂乱,手指稍稍地松了,明月紧绷的神经立即感觉,行随心动,手肘子使劲往后一推,孟氏不防吃了一击。
说是迟那是快,景琛和景琪同时出手。
孟氏爱呦一声,委顿于地,手脚同时被制住。
景琛搂住身体扑过来的明月,紧紧地搂住,恍若隔了一世再见,亲吻明月的眼鼻口耳。
明月分明察觉到这个男人的颤抖,本来还害羞,此时也不顾了,双手紧紧地回抱着景琛。
识想的裴羽早已挥手让锦衣卫远远散开,自己过去,提起孟氏,拿手推推看得兴趣的景琪,“王爷。”不怕陛下秋后算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