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1 / 1)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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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尘土飞扬中摩托车七拐八绕、一颠一簸的,王雨立马来了精神。因为她是在城里长大的,对柏油路太熟悉了,只要在柏油路上就觉得没有离开家。可乡间对她来说实在是另一个世界,这陌生和新奇使她觉得这才像让人拐走了!那些被劫持到蛮族异邦的公主小姐的情形就浮现在她眼前,她也不由得泪水涟涟流湿了郭开贞的后背——这是离别故土的热泪呀,这是女人像分娩一样绕不过去的苦痛呀!郭开贞不由得停下摩托问她:“王雨,你怎么哭了?”王雨无限深情地抱紧他:“没什么,只是兴奋。咱们走吧。”这多像因离别故土而难过流泪的公主,被她的情人体贴地问起,而她也像公主一样勇敢地一步跨过了故土呀!郭开贞又问:“王雨,你饿了吧?”就掏出BB机一看:“呀,下午三点了,咱们该吃点东西了。可这地方哪有商店呢?”听他这么一说,王雨才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抬起头来四顾,两人就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一愣,接着哈哈笑了。原来两人浑身上下都落了一身黄土。接着都因此时自己的尊容而难为情起来。
两人正不知所措,远远传来吆喝声。循声望去,见野地里一个放羊老汉在放羊。郭开贞急忙停下摩托,像谨慎的野兔奔向前面陌生的草地那样一蹦一跳、左拐右绕地走了过去。老大一会儿才信心十足地走回来,拉着王雨上了路边的髙垻。王雨才发觉这是条渠,渠里安静地流淌着清澈的水。王雨惊喜地叫:“你可真行呀!”郭开贞笑:“哪是我行,是放羊老汉告诉我的。我问他哪里有水,他说路边的渠里就有水嘛。谁知道路旁边这一溜土塄是渠垻呢!谁又知道有水呢?来,咱洗把脸,还有好事等着呢!”
两人就撩着水洗了脸,用衣服里襟擦干净了。郭开贞就拉着王雨上了摩托,一轰油又往前走,一会儿拐上了一条更小的乡间小路,小路蜿蜿蜒蜒地把他俩送进了一个小村里。
在阒静的村路上好不容易碰上个老太婆,郭开贞礼貌地俯下身,冲着她的耳朵大声问了几遍,老太婆才给他说清楚了小卖部在哪儿。郭开贞就七拐八绕地把摩托骑到一个院落前停下来,因为路边的墙上写着小卖部三个字。
两人下了摩托,小心地推开院门,就见院东角一条拴着的狗扑叫了起来,扑的铁绳哗哗响,像要挣断了一样。王雨不由得偎在郭开贞身上,郭开贞搂着她也惊骇地停了下来。就听屋里一声咒骂,接着门开了,狗就委屈地趴下了。一个三十来岁,觍着个大肚子的妇女出来了,疑惑地打亮着他俩。
郭开贞问:“这里是小卖部吗?”那妇女迟疑地点一点头,脸上挤出笑容来:“要买东西吗?”郭开贞忙点一点头:“是的。”那妇女:“进来吧。”两人就往进走。
王雨格外小心,格外兴奋。她想起了书里写的充满神秘诡诈的荒村野店,随时准备迎接出现的诡异阴谋。她想那放羊老汉总是和这小店是一伙的,故意引他们到这里来的!而且又想起了村里瘆人的寂寥,分明藏着可怕的危机。那个老太婆是故意装聋的,好拖延时间让人给这里通风报信作好准备!于是她就觉得自己走在了阴谋里。她紧紧地搂着郭开贞的胳膊,又一次感觉到了郭开贞是坚不可摧、明察秋毫的,自己准会化险为夷的,而且能痛痛快快地欣赏郭开贞的表演!
一走进家里,她眼前一黑:对了,这正是阴谋施展所需要的亮度!紧接着门啪一声关上了,她就觉得后路被堵死了!——阴谋要上演了。她不由得看郭开贞,见他一副不动声色泰然的样子,一股柔情从心底油然而生。然后她看清了所谓的小卖部,就是三米用青砖磊起的柜台,台面上镶着玻璃,玻璃下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小食日用品,柜台后面立着陈旧发黄的木头货架,架上同样无序地摆着日常用品。这样简陋的店面,这不是以做生意为幌子坑蒙人的野店是什么呢?这时已站在柜台里的妇女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开贞,她觉得那神情是说:小子,你是跑不了了,你还蒙在鼓里呢!这时狗又扑咬了起来,就听一个男人呵斥一声,那狗就不咬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凶煞男人。王雨惊的直抖:好戏开头了!郭开贞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就看他为了救自己舍不舍的命了!而她这一抖使郭开贞不由得看她:“你怎么了?你要什么?”王雨脸煞白,又摇头又点头。郭开贞狐疑地转过头来说开了要买的东西。那妇女一样一样地往柜台上拿。
王雨一动不动,但直觉像隐在草丛里监视敌人的眼,紧盯着那男人。见那男人和这女人并不打招呼,这正是两人配合默契的证明!这男人虎视眈眈地转到他俩后面,放肆地上上下下打亮着他俩,尤其是贪婪地盯着自己!对了!这总是个拐卖妇女的黑店!她的手心脚心出了汗。只要这男人稍有袭击贞哥的迹象,她就要提醒贞哥!是呀,贞哥是胸有成竹的泰然呢?还是因无知而无畏呢?她又盯着郭开贞看,完全没注意郭开贞已买好了东西,正在等着找零钱。
等郭开贞拎起那只满暄暄的大号红塑料袋转身往出走时,王雨的头发都乍了起来,她觉得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了!——门!只要那门能打开就有脱身的希望了!她的直觉紧盯着那一男一女。她觉得贞哥也像是小李飞刀,泰然自若下藏着一把随时待发的飞刀!
贞哥终于去拉门把手了!她的血轰轰地直冲脑门,真后悔自己没有去拉门,这不就占去了贞哥的一只手了吗?
门吱扭一声开了!她一下跳了出去,拉得郭开贞一个踉跄,问她咋了?她只是脸色煞白地拉他急走。出了院门催他赶快骑上摩托,自己猴子一样早骑上去了。这使莫名其妙的郭开贞也慌了,踹了三下才踹着了摩托,一轰油吹起一炮黄尘急匆匆地跑了。
由于慌不择路,郭开贞没有找到来时的路,反而冲上了一条真正的羊肠小路。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地,显得荒凉凄寂又神秘。
王雨已不再怀疑这是书里才有的危机了!真正的危机让她没有了浪漫感,恨不得钻进郭开贞的身体里,像乌龟藏进了硬壳里一样。
这样走了不知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芦苇丛生的海子边。看看四野无人,才停了下来,虚脱一般坐在草地上直喘气。
郭开贞双手向后撑着,头很夸张地朝天仰着。过了一会儿低头看着王雨:“王雨,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雨:“贞哥,那是个黑店,和书里电视里说的一样!咳!你可真是······唉!”
郭开贞惊疑地:“你咋知道的?”王雨一时也说不清,就蛮横地一口咬定是黑店,郭开贞也就将信将疑地顺着他说是黑店。就解开塑料袋,拿出矿泉水递给她。她急忙拧开瓶盖正要喝:“不行,贞哥,要是他们在水里食物里放了迷魂药呢?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循着路找来了呢!”郭开贞挠头:“那咋办呢?······嗨!管他呢!吃饱了,喝足了,咱跟他们搏斗也有力气了!”王雨两眼一热:“贞哥,你······唉,到时候你被蒙倒了,还咋跟人家搏斗呢?”郭开贞:“那咋办?不能看着食物饿死吧?”王雨沉吟一会儿:“这样吧,贞哥,我先吃,过半个小时见我没事你再吃。到时候我昏倒了至少还有你醒着,你醒着咱们就有救了!”郭开贞很感动,但也无奈地答应了她——他也才十八岁,见过什么世面呢?
王雨吃着吃着忽地停下来大发感慨:“贞哥,这可就是书里电视里说的风餐露宿呀!是呀,咱们今天宿在哪呢?”她像是迷茫,可分明兴奋异常。
于是两人不由得打亮四周,唯见天高云低、村落隐隐,海子里水鸟嬉戏,更添了荒凉冷清。忽地两人同时惊叫起来。原来海子的后面是一线沙丘,沙丘上露出树冠,像戴着绿帽子!好稀奇呀!王雨兴奋地抓住郭开贞的手喊:“贞哥,这总是大漠戈壁!书里电视里说了,那里充满了神奇诡秘的故事和人。呀!贞哥!咱们进去玩吧!那里总有驼队,驼铃在骆驼脖子下晃来荡去,叮叮当当地在无际的静穆里回响。残阳似血,沙丘像一堆堆红火,映红了无边无际的天空,绚丽的晚霞是沙漠燃烧冒出的瑰丽的烟······这一溜驼队就向夕阳里走去······哎呀,那是多美的画面呀!贞哥,咱们进去吧!寻到驼队跟着它!等夜幕降临了,赶骆驼的人就会搭起帐篷,点起篝火,烤起肉来。然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酒足饭饱后就弹起琵琶,围着篝火跳起舞来。这时一百米外的夜色里绿莹莹地闪着亮光,犹如小灯笼在漂浮游移。贞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狼的眼睛!是酒肉的香气把它们招来的!嘿!贞哥,多浪漫多刺激呀!咱们进去吧!咱们一定能碰上那些武侠人物!”
郭开贞被她鼓动得热血沸腾:哪个少年不是浪漫的火柴,一擦就着呢?他手一撑地,身子就灵巧地一翻蹲在了地上,随时会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伸手就去拉王雨,才看见王雨一手捏着面包,一手抓着矿泉水,便哑然失笑:“哎呀,让你这一通说,我就忘了饿了。咱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寻找驼队。来!咱们吃吧,管它有没有迷魂药呢,咱吃饱了再说。再说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昏倒,我看没事儿!”就抓起面包,拧开一瓶矿泉水,狼吞虎咽起来。
刚才的激动使王雨对迷魂药的恐惧冲淡了许多,而郭开贞果断的举动,雄气逼人的吃相彻底冲尽了她心头的疑惧——男人的果敢是女人的主心骨,会使女人盲目地信赖,就如同小孩信赖大人,明知道天会塌下来,可知道男人会顶住的,也就心甘情愿地跟着男人去冒险。这时王雨对郭开贞佩服不已:男人就该这样无所畏惧,就是真有迷魂药,能奈何了虎仔子一样的贞哥吗?她就吃就忽然想起《基度山恩仇记》里那个叫什么什么的青年(唉,外国人的名字真叫她头痛!)在决斗前照样酣然入睡。是的,男人就该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贞哥能不能作到这样呢?总能作到!你看他对迷魂药是那样得轻视!
她不由得热辣辣地看着郭开贞,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从郭开贞的胸中窜起,窘得他不敢看王雨,觉得王雨被一种眩人眼的东西罩住了一样。他心里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地噎住了,就猛地站起来一跳一跳的,名义上是往下蹾噎在喉咙上的面包,实际上是乘机离远了让他眩晕的王雨。王雨问他怎么了,他就跳就指着喉咙,打着嗝,逗得王雨哈哈大笑,站起来递给他矿泉水:“噎住了得用水往下送!给!”像小孩那样大惊小怪的认真。郭开贞接过水,一仰脖子灌进喉咙。然后抚着胸脯说:“好了。你吃饱了吗?······咱们走吧!”也没等王雨回答,就毛手毛脚地系好了塑料袋,放在摩托的后备箱里。
王雨顺从地骑在了摩托车上——这是女人对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的男人的顺从,这种顺从使她们柔情满怀。
两人骑着摩托车来到沙漠前。本想冲上漫坡去,可车轮刨得陷进了沙里。车息了火,两人又推不上沙坡去,只得退下来直挠头。
王雨望着车轮刨下的两个沙坑说:“贞哥,不行咱们刨个大坑,把摩托放在里面,上面苫上树枝,别人是不会发现的。”郭开贞犹豫片刻,一咬牙:“只能这样了。但咱们得在背静点的地方去刨,这里是个入口,人来的多。”王雨应一声我去看看,就绕着沙漠边跑了。一会儿远远地冲郭开贞招手,声音远远的传来:“贞哥,这里不但背静,还有一条窄沟,不用咱们刨坑了。过来吧。”郭开贞就把摩托推过去,果然见一条由浅渐深的窄沟,沟壁垂直,像是人工挖出来的,刚好一人一车宽。车推进去离地面一尺高。两人就四处拾来枯枝败叶,把摩托车苫了起来,然后循着原路爬上了沙坡,进了沙漠。
两人又爬过了两道沙梁,一道陡直巍峨的沙梁横在眼前,沙梁从脚到头古树参天。两人欢叫:“这总是咱们吃饭时看见的树冠!”就飞跑过去,一蹿一蹿地往沙梁上爬。
沙梁面上野草稀疏,最多见的是一种开着白花、枝上结着像红枣大小的小球,小球的皮像膜,能看见球里是空的,球底结着芝麻大小的籽粒的草。越往上爬树木越苍老丑陋,树林越显得森冷,两人不由得噤了声。
爬到沙梁腰间的开阔地带,见一堆堆石堆或齐整或破落地杂乱无章地堆着。这显然是人为的,神秘诡怪,顿时让两人的头皮紧揪揪的,只敢绕着石堆小心翼翼地转,生怕靠近了就会引发危险。因为两人都觉得这些石堆里面都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俩。王雨紧紧地抱着郭开贞的胳膊,清亮的眼睛寒星般机警慌乱地转着,小声对郭开贞说:“贞哥,书里电视里说的不错,这里总是一伙古怪人的地盘,咱们闯进来了,他们会不会怪罪咱们?我觉得他们都在石堆里练功呢,咱们还是赶快走吧,练功的人是最怕人打扰的!”郭开贞心里也发毛,可男孩在女孩面前逞能的本性他也有,就挺直脊梁说;“我不喜欢看书,不知道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但我觉得你是被书里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迷住了,生活在那里面了。那石堆不就是些石堆嘛,有什么好怕的,不信我去它上面撒······吐口唾沫!”他本想说撒泡尿,机警地改了口。就奋然挣脱王雨抱着的胳膊,蹭蹭地向身边的一座石堆走去。这时一声凄厉的鸟鸣传来,在阴森森的树林里回荡着。王雨脸色惨白,张大嘴又叫不出声。郭开贞也惊的停下来。但少年的盛气使他一梗脖子又向石堆走去。他刚来到石堆前,又响起一声凄厉的鸟鸣。他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头见是王雨跌坐在了地上害怕地盯着他。他犹豫片刻,还是向石堆吐了口唾沫,然后浑身戒备着,等待石堆炸裂开来,冲出什么怪物来。
在凝滞的对峙中,凄厉的鸟鸣又响了一声,还带着长长的拖音。
郭开贞的心就要爆裂了!但他在坚持,因为他怕在王雨面前丢脸。他不知道任何恐惧的等待都有一个度,这个度一但熬过去,恐惧就会像雷雨一样轰隆隆地远去了。这时他的恐惧就到了那个度,而且一挺就熬了过去!于是他的胆子大了起来,心里踏实了起来,转回头去笑话王雨:“看你那熊样!没有尿裤子吧?快起来!”
这时鸟儿拍翅的啪啪声猛地在静穆里响起,他看见一只头上戴着王冠一样的灰色的大鸟,拍着镶着白边的翅膀,发出刚才凄厉的鸣叫,飞进了树林深处。
他隐约觉得鸟是从远处的一座石堆上飞起来的。看着王雨要哭的眼睛,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把她拉起来,不由得搂着她的腰说:“胆小鬼!那是只鸟,不是鬼怪!它是从那堆石堆上飞起来的,咱们去看看,那总是它的窝!”也不容王雨去想,拥着她走到那堆石堆前。见石堆塌了一角,一只大木箱的一角露了出来(他们不知道这是棺材,因为他们从来也没见过棺材)。
郭开贞为了显示自己胆大,也为了给王雨壮胆,就拥着软绵绵的王雨走上前去,用脚踢着木箱发出空洞的巨响:“里面是谁?快出来!”可什么反应也没有。郭开贞就彻底不怕了。王雨也疑疑惑惑地胆大了起来:“贞哥,这总是这里的怪人的石屋,大白天的人家出去做事去了,咱们还是走吧。”郭开贞:“你这人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偏不走,偏要带着你转。”就拥着她大大咧咧地转。忽地脚下绊了一下,见草地上有个白色的壳被自己踢的翻过去了,他就又用脚尖翻过来,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就觉得王雨浑身抖成一团,嗓子抖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是死人的脑袋!这里一定是梅超风练《九阴真经》的地方。书上说了,她就在人烟稀少的地方练功,沙漠是她常呆的地方!她总是出去抓活人去了!贞哥,咱们赶快逃吧!”
郭开贞是知道梅超风的,他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他毕竟才十八岁呀!拥着软成一团的王雨就往沙梁顶上爬。忽地阴森森地刮来一股风,树枝阴森森地哗哗响着。王雨骇然叫一声:“她踏着树梢回来了!”郭开贞的头发乍了起来,拉着就要迈不动步的王雨蹿上了沙梁顶。这时那声凄厉的鸟鸣又响了起来,王雨认为是梅超风发着长啸追了过来,一下搂着郭开贞的脖子晕了过去,坠得郭开贞向前一踉跄,脚踩不稳,扑倒了。两人就抱成一团骨碌碌滚下了沙梁,在沙梁脚的一条浅沟里停了下来,沙子追着他俩哗啦啦地泻在了两人身上。
王雨还昏迷地卷在郭开贞的怀里,而郭开贞闭着眼一动不敢动,耳朵却能听见十里范围内的一根针掉地的声音。良久,他发觉没有异常,才睁开眼睛。看见王雨可怜兮兮的样子,使他产生了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轻轻地吻了一下王雨桃花般的面颊。
这是纯洁的吻,没有一点儿杂尘,也如顶天立地的大人吻了一下酣睡的娇儿。
他开始摇王雨,轻声唤她。
王雨像从梦里惊醒的小孩一样猛地睁开眼睛,像惊吓中的小孩一样搂紧郭开贞的脖子,象惊吓中的小孩从大人的肩膀上窥视外界一样双眼突突地扫视着周围,就如同警觉中的梅花鹿的眼睛。她急促纯净的气息喷在郭开贞的脖子上,使郭开贞心潮起伏、怜爱无限,同时也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一定要荫疪好王雨这头羔羊!他哄小孩一样拥得她坐起来。在从浅沟里露出头来的一霎那,王雨搂的他更紧了。这时在父兄般的情感里涌进了对异性的渴望,他真想再吻她一下,但像有一只网兜兜住了他的头向后拉着,他没有力量吻过去。这使他臊热起来,有点儿粗鲁地扳开了王雨的胳膊,别过脸去不自在地说:“你自己吓自己也罢了,把我也吓个半死!梅超风在哪儿?在哪儿?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咱俩就是长上飞毛腿,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真是的!”
王雨就惭愧起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惴惴不安可怜巴巴地望着郭开贞,嘴一扁一扁的。郭开贞奇怪自己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就后悔起来,红着脸拉住王雨的胳膊说:“小傻瓜!咱们找咱们的驼队去吧!”王雨像被大人原谅了的小孩一样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梗着脖子噘着嘴被郭开贞拉着走。郭开贞不由得用手抹她的泪,逗她:“别噘嘴了,能拴住一只小狗了!”王雨就破涕为笑了,搂紧了郭开贞的胳膊,小鸟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往前走。
两人看到许多被沙丘埋的只露出树头的树,但叫不出名字。还看见许多树根像干枯的鸡爪子抓着东西一样从沙子里露了出来。两人最喜欢的是追蜥蜴和甲虫了,而这两样东西在沙梁上跑的太快了。
有一次两人追的急了,跑在前面的郭开贞收不住脚,从沙梁的陡坡滚了下来,逗的王雨拍手直跳。她觉得好玩极了,也要滚下来。她先是怯生生地向下走了两步,沙面就雪崩一样整体滑了下来,她身不由己地随着沙子向下滑,两手本能地乱抓着,惊得屏住了呼吸,脸上又像哭又像笑,张大嘴喊不出声。等到了沙梁底,她就被沙子埋住了!
她的狼狈逗得郭开贞笑的肚子痛,忘了往出拉她了。她委屈地自己爬出来,气鼓鼓地向前走去。郭开贞赶紧跑上去搂着她的腰乖哄她,她一会儿又破涕为笑了。
两人又说笑着往前走。她笑郭开贞是个土猴子,郭开贞也笑她是个土猴子。
两人猛地发觉走在一条沙沟里,越走沙沟越开阔,地势越底。终于一下开阔到了底——一个小盆地展现在眼前,盆地里树木疏落,但百草丰茂。百鸟的鸣啭远远地传来,百花的幽香淡淡地飘来。
两人兴奋地笑着,赛跑一样奔过去。可郭开贞又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听见了王雨的骂声,回头才见王雨赌气地噘着嘴站在他身后十米远的地方。他不由得吐吐舌头,再跑回去,一手拉她的手,一手托她的腰推着她跑:“好了,好了,我忘了你是跑不过我的!我推着你跑嘛!”王雨的脸又雨过天晴,百花怒放起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天地呢?王雨首先感觉到脚不往下陷了,感觉到脚下韧韧的,极有弹性。她低头看,见一两厘米高的碎草,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犹如厚实的地毯,而碎玉似的杂花就如绣在地毯上的花,而且潮沓沓得,像洇了水。越往里走草越高越密:豁的鞋帮沙沙响了起来、草头淹了鞋面、盖了脚踝、齐了膝盖。两人有一种一步一步往海里走的感觉,紧张好奇兴奋溢于言表。
哦,我的天呀!这才是大自然真正的草呀!这可不是城里装饰性的草呀!噫!那从王雨脚边飞出来抖着翅膀乱响的是什么?看!它又落下去了!两人追过去,它又飞跑了。王雨叫一声:“这就是蚂蚱呀!咱们逮住它!”两人紧追不舍,蚂蚱越飞越短、呆头呆脑了。郭开贞一个狗捉耗子的扑势,将它扣在了草地上,然后紧张地捏住了它的脊背。两人好奇地盯着这个早已知名,但没见过的昆虫爱不释手。忽地嘎嘎两声锐叫,紧接着巨大的扑翅声猛烈地响起,惊得两人浑身一抖,循声望去,见一只巨大的鸟,拖着长长的尾巴,笨拙地飞进了树林深处。王雨半天说;“我的天呀,比咱们的鸡都大!”郭开贞:“说不定是野鸡呢!噫!看!那不是兔子吗?只是跑开咋那么快呀!”等王雨终于顺着他的手指看清了,只见一条灰色的脊梁一闪就钻进草林里了。
王雨:“贞哥,这里的野生动物一定很多,咱还没到树林里就碰上了两种,树林里到底有多少呢?你看那蜻蜓的翅膀在阳光下多闪亮,你看那蝴蝶翩跹的多从容忘我,看这只黄豆大小的小甲虫,竟然大大咧咧地飞落到我的衣服上像进了它家一样泰然!噫!贞哥!这里多妙呀!我们在城里真的是白活了,整天见的就是人就是高楼平房,就是柏油路,就是车水马龙,就是霓虹灯光,就是喧嚣,就是拥挤,就是嘈杂,就是广告!整天呼吸的就是充斥着千百万人的臭屁、臭汗、臭脚丫、臭厕所、臭垃圾、臭下水道的空气。嘿!我今天才尝到什么是真正的空气了!多么清纯湿润呀!(这么说着两人已走进了树林的边缘)贞哥!你看这树林疏落有致,明暗合适,你看树下的草地丰茂柔软,你看树冠里藏着不愿露出脸的鸟儿们多么欢快地冲着我们唱着歌!贞哥,你看那不是只小老鼠吗?我本是最怕老鼠的,脏不拉几的,刺毛脱皮的,瞪着一双胆怯、猥琐、贪婪、凶残的红眼睛,可这只老鼠为什么这么招我怜爱?是因为它浑身油光活水的皮毛吗?是因为它大大方方,从容跑过的神态吗?贞哥,这里才是生命的自由的天地!你看这里多么宽阔,却隐在沙漠深处,真是不可思议!贞哥,这里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就如同桃花岛隐在碧波万顷中是郭靖黄蓉的天地一样!是的!贞哥,咱们也像郭靖黄蓉生活在桃花岛上一样生活在这里吧!这可是天意呀!咱们能违背天意吗?”
她的激情澎湃颠簸的郭开贞晕头转向,迷迷瞪瞪地问她:“咋生活呢?”王雨的眼睛里正五彩缤纷着,闻言一愣,旋即流光溢彩起来,犹如急流被闸住,打开了更汹涌一样。她挽住郭开贞的胳膊说:“你可真笨呀!唉!谁让你不读书呢?鲁宾逊被困在孤岛上还能生活下去呢!更何况咱们这里多丰茂呀!咱们可以摘果子吃,摘花吃,捕野兽吃嘛!”郭开贞:“可这里树上没有果子呀,鲜花太少了,而野兽比咱们跑的更快呀!你看那只一定是黄鼠狼,一眨眼就不见了!唉!要是有杆猎枪多好呀!”王雨:“我们可以做弓箭嘛!这是书上教我们的!古人就是这么捕猎动物的!至于果子嘛?······哎!贞哥!咱真笨!你看这里地势平坦,咱可以开垦出来种庄稼嘛!”郭开贞喷口大笑。王雨急了:“你笑什么?”郭开贞:“不要说咱俩没见过庄稼是怎么种的,就是咱们的爷爷也忘了庄稼是怎么种了!哈哈!”王雨急红了脸:“你别笑!书上什么没有呀!我到时候教给你!”郭开贞被她的果断镇住了,局促地望着她。王雨嫣然一笑、得意洋洋,拽着郭开贞的胳膊扭着腰往前走:“贞哥,只要有了粮食,咱就不用担心肚子的问题了,咱们得解决住的问题了,否则风吹日晒、雨淋霜冻得咱不就真的成了野人了?”郭开贞怔着眼:“我说王雨,我可真服了你了,你脑子里咋这么多道道呀?你说咱该怎么住,总不能像鸟一样上树筑个窝,像黄鼠狼一样在地里打个洞吧,啊?”王雨娇嗔地扭了他的胳膊一下:“那样不就委屈了我的贞哥了吗?这里这么多树,咱们弄个大锯,或者斧头,造一所木头房子!贞哥!多么富有诗意呀!我也被我的设想感动了!木头房子是多少人梦想的原始古朴浪漫的居所呀!是的,我们要造一所木头房子,还要扎个木头篱笆,免得咱们出去干活了,狐狸呀、黄鼠狼呀什么的钻进咱们的木头屋里偷东西吃!嘿!贞哥,多美呀!咱们到时候就会像农民夫妇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就像在大自然中的那一对一对生命一样了!哦,我们这才叫作回归自然呢!你说呢?”就身子侧向郭开贞,红太阳一样娇羞耀眼的脸别向一边低垂着。
年轻人最容易被别人感动了,更何况郭开贞还是个少年!王雨声情并茂的描述早让他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即动手去伐树造屋。而王雨最后的话让他心摇旗鼓,而王雨的娇羞让他忍无可忍,一把抱紧了她,就去啃她鲜艳的红苹果般的脸蛋。而王雨却本能地把脸窝在郭开贞的怀里:第一次被男人抱,而且是被心上人抱住,本该会幸福得晕倒的,可她没想到却是胆战心惊的!她带着哭腔说:“贞哥,别这样,不然我就哭了!”
郭开贞此时像所有男人此时一样不管不顾了:“那你哭嘛!”竭力用手往起托她的脸。她一急,真的哭了!郭开贞很扫兴,放开了她,沮丧地蹲在地上。
王雨身子一抖一抖地哭的悲悲切切,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实际上她是在恨自己,为什么会拒绝贞哥的亲吻呢?这不是自己梦过千回万回的期盼吗?
良久,她听见郭开贞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可怜巴巴地响起来:“王雨,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再·····欺负你了。”
王雨哭的更凶了,郭开贞不知该怎么办。
嘿!这个不爱和女孩相处,从而没有一点儿乖哄女孩经验的少年呀!
王雨哭的气消了,从指缝里觑见了郭开贞的狼狈相,不由得叹口气:“唉,他咋和郭靖一样笨呀,要是和杨康一样会哄女孩,那该多好呀。我该咋收场呢?自己不哭了不就太没面子了吗?可这个笨蛋分明就不会给我搭个梯子下嘛!嗨,还是我提醒他吧——有手纸吗?”郭开贞一愣:“现在谁还装手纸呀!要那干嘛?嗷,对了!你看我!我看有手纸吗?”他急忙摸遍了口袋:“唉,忘了装了。”挠了一下头:“王雨,用草叶擦泪吧,你看这草叶多宽大呀,有巴掌大呢!”就摘了两片草叶,轻轻地拿开王雨的手,轻轻地给她擦干了泪。
王雨这才噘着嘴略略地往前走,郭开贞就犯了罪一样跟在她后面。
走了一会儿,王雨跺着脚说:“你哑巴了?”郭开贞是机灵的,恍然大悟了起来,兴奋地跑过去,搂着王雨的肩头,笨拙地甜言蜜语道着歉。王雨又心花怒放起来:“笨蛋!咱们该巡视一下咱们的王国,看看咱们的王宫建在哪里好!真的!贞哥!咱们该给咱们的王国起个名字呀!好将来让它与桃花源、桃花岛一样名扬天下呀!”于是两人边争论着该给王国叫什么名字,边巡视着整个盆地。
当走到盆地西边的时候,见西边的沙丘很平缓,隐隐的远方闪着亮光。王雨不由得叫:“贞哥!那里一定另有洞天!咱们去看一看!”两人就像兔子一样向远方的亮光跑去。
他俩每跑上一个沙丘,那亮光就扩大了许多,抖抖闪闪的。当他俩跑上一个高一点儿的沙丘时,终于看见万顷波光与斜阳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在这光网里隐隐地看见飞翔的鸟群。两人惊的面面相觑。良久,王雨失声叫道:“我的天呀!这不是电视里的大海吗?它怎么会藏在沙漠里呢?还是我们真的来到了海边?贞哥,咱们现在是在书里呢,还是在电视里呢?还是在······唉!······”她也说不清她在哪了。
郭开贞像只虎仔子审视着陌生动物一样盯着万顷波光,忽地把右臂猛地向天捅去:“管它是在哪里呢,咱们过去再说!”就拽着王雨奔向万顷波光。
王雨忐忑地就跑就说:“贞哥,我以为这里就咱们俩呢,现在看来不是了。所以咱们的王国并不安全呀。因为我觉得这海上总生活着海盗,他们很容易就能侵略我们的王国,可咱们却奈何不了人家:人家一退就进了大海,咱们只能望洋兴叹了!······贞哥,海盗要是把我掳走了,你······可得救我······。”郭开贞雄赳赳地走着,头也不回地说:“你呀,把我弄的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了。你放心,就是真有海盗,他们也休想把你掳走,除非我死了,不!我死之前一定杀死你!绝不让你落入他们的手里!”
王雨激动地攥紧郭开贞的手一言不发,勇敢地跟着他往前走——只有深爱自己的人,才会把自己看作他珍藏的瑰宝,宁愿玉碎,也不愿别人碰一指头!能这样死去的女人多幸福呀!她猛然间巴望着海盗能够出现,巴望着像海伦一样引起一场血战——那是女人无上的光荣呀!
站在海边,王雨才真正知道了辽阔是什么意思,就如同走上战场的青年教官,才知道了战争到底是什么。那种想生出翅膀的冲动多么强烈呀,羡慕死了在大海上翱翔的海鸥。同时王雨第一次震慑于水的伟力。因为在她的经验里,水就呆在自来水管里,你一拧水龙头它就流出来了,你一拧水龙头它就不流了;水就呆在公园里那一湾人工湖里,你怎么折腾它都是软绵绵的。可现在她看到在没有一点儿风的情况下,一尺多高的波浪像一列列冲锋的士兵一样前赴后继地扑向沙岸,前面的一波视死如归地砸碎在了沙岸上,后面的一波义无反顾地又扑了上去。于是王雨相信了电视里书里说的海啸的可怕。她望着雄伟的大海想:如果它发怒地像咱们摇脸盆一样动荡起来,这整个沙漠不就被它吞没了吗?如果整个地球上的海洋一齐动荡起来,那整个地球上的人不就成了鱼虾了吗?她不由得由近到远望着海水,海水的颜色也就由浅入深了,显得深不可测了,显得神秘可怕了,好像随时会把蕴藏着的毁灭性的力量爆发出来,就如同随时会醒来的睡虎一样;好像里面藏着许多巨大凶猛的动物,随时会一下子窜出来一样!于是她想起了一口能把小船咬成两半的鳄鱼,于是她想起了一头能把轮船撞翻的巨鲸,于是她想起了可怕的鲨鱼·····不!这些还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捕鲸杀鲨的海盗!他们是大海的宠儿!是呀,既然有海鸥翱翔,就该有白矾点点,书里电视里就是这样的嘛,可海面上却不见片帆——这不就正好说明渔民惧怕海盗远走他乡了吗?
她不由得紧贴着郭开贞沿着海边走,紧张地盯着海面,因为海盗都是水鬼,会从水里忽然象鱼一样射出来的。忽然她看见前面海边有白花花的芦苇,不由得纳闷:海里怎么会生出芦苇来呢?书里电视里可从来没有说过呀。就这么心里嘀咕着就走到了芦苇滩边。忽地咕咚一声,像有人跳进了水里,紧接着眼前安静的芦苇像凶猛的野猪钻过荆棘林时的荆棘一样猛烈地摇晃起来,惊的王雨尖叫一声,抱紧了郭开贞的腰:“鬼!水鬼!”郭开贞也毛骨悚然地停下来盯着安静下来的芦苇。一会儿死寂中响起了野猪用利齿有力地咬嚼草根般的声音,就见几根芦苇猛烈地摇晃着。王雨正纳闷:水鬼怎么会吃草呢?就听咕咚又一声巨响,翻起脸盆大小的一朵水花,芦苇又像刚才那样摇晃起来,王雨又惊叫一声,以为这次水鬼一定会扑出来了,死命地抱住了郭开贞,连带着郭开贞也抖了起来。两人正噤若寒蝉地盯着那朵扩散开来的水花,就听见又响起了咬嚼草根的声音。郭开贞恍然大悟:“哎呀!这一定是一条大鱼在吃草呢!吓死人了。你呀!真是的!放开我吧!要真是水鬼扑出来,你这样抱紧了我,我怎么和人家搏斗呢?”
王雨不好意思地松开了郭开贞,但仍是紧紧地依偎着他,机灵的小孩子般滴溜溜着眼睛紧盯着那几根剧烈摇晃着的芦苇:“怕死人了!一定是条鲨鱼!”郭开贞大声嘲笑她:“你脑子里进水了吧?鲨鱼是吃肉的,又不是吃草的!哈哈!”王雨羞红了脸,捣他一拳,低下头傍着他走。
良久,她说:“贞哥,我就是瘆的慌:你说这么大的海面咋没有一条船呢?是不是像书上说的,这偏远的地方不是江洋大盗的隐身之地,就是神秘的怪兽栖息之地,所以渔民都不敢来这里打鱼了。真的,凄凉的让人真想拔脚就走。要不然有只小船多好呀,我和你就像书里电视里说的那样泛舟月下,随波漂流,多浪漫温馨呀!”就把发烫的脸贴在郭开贞的胳膊上。郭开贞:“你别瞎想了,吓得人要死。你想划船还不容易?咱们扎木筏嘛!”王雨就高兴地跳起来:“嘿!这样更浪漫更带劲!嘿!贞哥!真看不出来,你比我还·····嘿!我怎么忘了,黄蓉和郭靖被困在荒岛上,黄蓉不就扎了个木筏,两人才逃出去的嘛!嘿!对!咱们就走就瞅一瞅附近有没有树木。”
这样两人就看着大海就看着岸上的沙丘,越走越远。
海岸慢慢地向里弯。弯头是一道沙梁的尾巴。拐过这条尾巴,海岸又一百八十度地向外一转,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豁然展现在眼前。嘿!这可真是水鸟的世界呀!喧闹声、拍翅声混成一片,起起落落、形形色色,繁忙热闹、如同早市。
两人久久地驻足,忘了言语。
良久,王雨说:“这总是书上说的水鸟的栖息之地,这里的鸟蛋一定数不胜数。贞哥,鸟蛋!你知道吗?它比鸡蛋还有营养,还值钱呢!可惜我没见过,你也没见过。想不想去看看?”郭开贞:“走就走嘛。”可王雨还腻着:“只是,这是鸟的世界,咱们过去,太······那个了,破坏了这祥和,犹如杰克·伦敦的《黄金谷》里那个淘金者的出现,破坏了那条如诗如画的山谷一样了。”郭开贞烦了:“别再提你的书了,弄的人神经兮兮的,走吧!”拉着她就向芦苇荡走去。
两人沿着芦苇荡走。鸟儿像根本没看见他俩,依然自顾自地忙碌着。两人看见芦苇林间许多刚出窝的小水鸟稚拙地游着水,学着母亲的样扇着翅膀。在稍宽展些的地方,水鸟像飞机降落时那样斜斜地俯冲下来,一落水就收拢了翅膀,象快艇一样犁开水面向前冲去,身后扇形展开一片航迹。有的水鸟在半空中像飞机投下的炸弹一样笔直地箭一样扎进水里,半天才浮出来,嘴里叼着一条鱼,得意洋洋地甩着脑袋上的水·····
正当两人被美景迷惑得忘了要干什么的时候,忽地王雨惊讶地站住了:“贞哥!看!那是什么?”郭开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一条小船侧躺在岸上,一半还隐在芦苇里。两人船船地欢叫着跑过去。
见这条船虽然没有书里电视里公园里的船齐整,歪歪扭扭的,伤痕累累的,但显的古朴、厚实,久经风浪,让人信赖又亲切,像那些木讷的老摆渡汉一样。而且两人相信这才是真正的船,被风浪塑造出来的船,而以前见过的船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
两人兴奋地来不及细想,就一鼓作气把小船推下了水,就见船底马上冒出水来,才看见船底有一条大拇指宽、一尺多长的缝子,才明白这船为什么会被拖上岸了。于是两人又急忙把船拖上岸来,沮丧地坐在岸上喘着气。
男孩的玩兴要比女孩大的多。郭开贞不甘心地一跃而起,翻进小船里蹲下来,用手比划着那条缝子,就动手脱下背心,光着上身蹲下去,用指头使劲往缝子里填背心。
王雨猛见他光着上身,羞的脸通红。可又不由得站起来,装作看天边,不时瞟着郭开贞。
这时她看清了西边天水之际隐隐显出远山的淡影来,像要快融化在蓝天里了。她想那是不是座岛呢?
这时就听郭开贞叫:“王雨,给我折一根芦苇杆来。”王雨急忙折了一根小拇指粗的芦苇杆递给他。
郭开贞眼盯着缝子一动不动,仿佛目光钉在了那里。他伸手接过芦苇杆,折短了,把背心往缝子里捅:“王雨,把你的背心也贡献出来吧,这样缝子才能堵结实了。”王雨忸怩半天没吱声。然后偷偷地蹲在船头下先脱了外衣,再脱背心。
郭开贞头也不动地催她快点。催了几声见没动静,一拧头见没人了,不由得站了起来四下张望。听见船头下窸窸窣窣的,不由得探过身子向下望,见王雨正在往上穿外衣,就喊她:“你才烦人呢,脱个背心还装神弄鬼的蹲在船头下,吓死人了!快点儿!”王雨一下站起来背过身去,把背心丢给他,慌忙系着扣子,郭开贞早气冲冲地又蹲在那里填缝子去了。
郭开贞终于直起腰来,满意地拍拍手,一跃下船,跑到船头笑哈哈地招呼王雨一块儿又把船推下了水。然后两人像小孩兴奋地争着往车上爬一样爬进了船舱。坐稳了,各自抢了一只浆。
郭开贞问王雨:“你会划船吗?”王雨反唇相讥:“你不也只是在公园里划了几下吗?”郭开贞嘿嘿一笑,两人就划了起来。可是你划你的,我划我的,船只会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摆,像初学开车的人驾驶的汽车一样。
在互相埋怨指责声里,两人终于学会了互相配合。而且郭开贞发现这里的水很浅,用浆撑着水底比划船省事又省力,就让王雨用浆把握着方向,小船就一头扎进了芦苇荡,惊的水鸟们窜上了天空,云一样罩在两人头顶吵翻了天,吵的王雨魂飞魄散,傻呆呆地盯着水鸟,随时准备承受这些愤怒的水鸟像子弹一样射向自己,对郭开贞的呼唤充耳不闻,只知道东一下西一下地划着浆。
郭开贞苦笑着,只得自己动手从鸟窝里掏鸟蛋。
王雨越来越害怕了,央求郭开贞:“贞哥,别拿了,你看这些鸟妈妈要气得吃人了!”可船的方向还是把握的不错。
郭开贞心痛开了她,见也拣了不少鸟蛋,就让王雨把船掉过头向岸上划去。
靠了岸,郭开贞兴奋地脱下外衣铺在船头上往上掬鸟蛋,让王雨也脱下外衣这么做。王雨红着脸把头别过一边去就是不动。
郭开贞就气恼地边干活边说:“这鸟蛋没你的份儿了,啥也不敢干!”
良久,王雨低着头说:“你会往熟弄吗?还不得靠我?”郭开贞一愣,就笑着套哄她怎么往熟弄。王雨就是别过脸去不说。郭开贞最后说:“好了,咱们一人一半,这回你说吧。”王雨:“别骗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郭开贞终于把鸟蛋都翻弄上了岸,躺在沙滩上美美地歇着。
一会儿见王雨还气鼓鼓地靠在船身上,就又怜爱起她来。他爬起来,走过去。想起了树林里的经验,就搂着她的腰甜言蜜语地乖哄她。王雨又娇嗔地笑了,和他一起躺在了沙滩上说:“贞哥,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郭开贞见她一脸憧憬的样子,问她:“你说。”王雨:“我发现了一座小岛,一定比咱们的盆地王国还神奇,我们要是住在上面,即可以打鱼,又可以上岸去咱们的盆地王国去打猎,多好呀!更重要的是每当月朗星稀、风平浪静时,咱们可以泛舟海上,任海浪静悄悄地荡漾着小船,我们并排坐在船头或躺在船舱里,听鱼儿跃出水面,听微风轻吻海面,看满天星斗摇摇欲坠!嘿!多美呀!这可是比书里电视里说的都惬呀!”她浑身激动地抖着。郭开贞又激动起来:“那小岛在哪呢?”王雨就坐起来指给他看。郭开贞一跃而起:“走!”拉着王雨就跳上了船。
两人兴奋地迎着斜阳向王雨认为是小岛的那地方划去,说笑着猜想着那小岛会是什么样子,岛上有些什么植物动物。
忽地王雨说:“要是岛上是海盗的窝呢?”郭开贞不由得停下浆说:“这可麻烦了,咱跟他们打仗得有枪呀,可咱们现在连把刀都没有呢!”王雨也停下来:“那可咋办呢?”仿佛真得打仗忘了带枪了一样。郭开贞:“咱们回去拿吧,我三叔有支猎枪,我把它偷出来,等咱们消灭了海盗,还能打猎呢!省的窝弓箭了!”王雨:“可我觉得还是弓箭浪漫。”郭开贞:“那好吧,咱们今天先回咱们的盆地准备好了弓箭,明天再来攻打这座小岛,怎样?”王雨:“行。只是天还早呢!咱们随便在海上玩一玩。”
于是两人信马由缰地划着船东游西荡。
习习凉风佛面,王雨渐渐沉醉了。把浆搁在船舱,温柔地依偎着郭开贞。郭开贞那种麻痒的感觉又萦绕心头,也不由得收了浆,拥着王雨。
两人星目迷离地坐在船上,任船儿随浪逐流。
王雨心里喃喃地说:“这时我真是死了也心甘!”
那凉风渐渐强了、冷了。郭开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睁开眼,见夕阳蹲在沙丘顶上,满海面金光跳跃。就摇醒王雨说:“王雨,咱们回吧,太阳要落山了。”王雨就慵懒地坐直了,掠了掠鬓发——这是所有女人天生的一个动作,有明显的掩饰内心的意图。脚不由得动了一下,就听哗哗的响,像搅水一样,不由得低头一看,吓的说不出话来。郭开贞也不由得低头一看惊呆了。原来船舱里进了少半舱水!这时郭开贞显示了难得的镇静和机灵,这就是王雨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原谅了他对自己的伤害的原因之一。他见王雨一软,差点儿倒向海面,急忙一把把她扶的躺在船头,自己跳起来就用双手往出豁水。好一会儿水豁的露出了船底,他才看见是那条缝子汪汪地往进冒水。他急忙又用手指往缝子里捅背心,可不管用。他只得喊醒了王雨,让她蹲在船舱里随时往出豁水,自己左一下右一下划着浆,把船往岸上拢。
王雨渐渐勇敢了起来,狠狠地说:“一定是水鬼听见了咱们的打算,把缝子捅开了想淹死咱们!明天再找他们算帐!”手就猛地一豁水,揪动了露出缝子的背心头,水就流的更冲了。她慌了,哭叫着用手捂住口子:“贞哥,这船要沉了,我不是被巨鲸鲨鱼吃了,就是被水鬼掳了,你千万要救我!”郭开贞也脸煞白:“你放心吧!只是你别慌,咱离岸不远了,你用另一只手往出豁水呀!”王雨:“我豁不了!”郭开贞只得停下浆,飞快地豁了一会儿水,又赶快去划船。
王雨冷静了些,也机灵了:“贞哥,把你的皮鞋给我,我把它当瓢使。”于是郭开贞把水淋淋的腿伸给她。她就脱下了他的鞋,一下一下往出舀水。
终于那船冲上了岸,两人一屁股瘫在船上不会动了!因为两人一切的感觉都休克了!
当两人的感觉一个一个从休克中醒过来,死里逃生后的巨大的后怕猛地像沼泽一样陷住了两人的心。那陷进沼泽的人在灭顶之灾来临前绝望、留恋、贪婪地看着蓝天白云飞鸟,而两人却像盯着失而复得的明珠一样盯着眼前的一草一木,就如同跌进黑洞里的人终于爬了出来,仰头凝视着太阳,才发觉以前熟视无睹的太阳原来这般可亲可贵。
忽然王雨浑身颤抖着嘤嘤哭了起来,这是恐惧的哭,这是喜极而泣的哭。这哭声把郭开贞从梦幻般的状态中唤醒。男孩子毕竟坚强些,而王雨的柔软无助的可怜相,使他顿时变成了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犹如对手的怯懦会使对方顿时勇敢无畏起来。他见王雨缩在船舱里,脖子缩进身体里,脑袋像直接长在了身体上,恍恍惚惚地哭着,浑然不觉自己坐在半船舱水里。他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像大哥哥见了受苦的小妹妹时那样。他也像大哥哥那样柔声说:“王雨,起来吧,没事了。你还坐在水里呢!”就怜爱地去拉她,生怕一用劲就像拉蚯蚓一样拉破了她。而王雨一听水这个字,就谈虎色变地妈呀一声跳起来,身体带起来的水哗啦啦地泼溅向四周。她像虎口逃生一样脸色煞白,迅速无比地逃上了岸,然后怔怔地死盯着船舱,就如同逃上岸的人死盯盯地盯着趴在水边向自己张大嘴的鳄鱼。
郭开贞急忙跑过去抱住她,就像哥哥抱住吓坏了的小妹妹。王雨就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郭开贞就像乖哄小孩一样抚摸着她的背说着宽心话。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变成大人了,同时他感到这场同舟共济扛过去的灾难使两个人的心变成了连体婴儿。
他不知道同舟共济的情谊绝不亚于手足情深,只要曾共过患难,不管分别多少年,总是互相铭记在心,不管分别多少年,相见了,从来向任何人关闭的心灵深处的温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涌流出来!
是的,两人这时的心确实成了连体婴儿:他的坚强涌流在王雨的体内使她安静了下来,就如同她的柔弱涌流在他的体内使他变的像抗击风浪的礁岩一样坚强。
他不知道王雨此时陶醉在一种幸福里,一种真正的在暴风雨中钻在母鸡翅膀里的小鸡露出小脑袋天真地东张西望的幸福。她觉得自己此时比书里电视里那些和情人历尽艰辛的女主人还幸福:她们的那种小鸟依在情人抗击风浪的腋下的幸福,相信只要情人在,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幸福,只是存在在文字里、画面上,而自己现在却真真实实地享受着这种幸福!所以郭开贞喃喃的安慰像天上的仙乐一样让她沉醉着,她的哭声变成了陶醉后不由得发出的呻吟。
可郭开贞听见了她的哭声里上下牙打架的哒哒声,一股寒气才从他水淋淋的裤腿席卷了他的浑身。他不由得一抖,才不由得抬头看天,见霞光从沙丘后面散射出来,才见王雨认为是小岛的影子原来是沙丘。也就是说自己眼前的这一片大海只是个湖泊。
这时湖面浓雾笼罩,隐隐綽綽的,芦苇荡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他就对王雨说:“王雨,你几乎浑身湿透了,咱得生一堆火烤一烤,谁知道沙漠里太阳一落就这样的冷,你会冻坏的!”
王雨这才星眼迷离地抬起头来,向西天望去。郭开贞见她的脸色惆怅,知道她也知道那不是小岛:一个美梦破了,有些失落。又见她环视着周围说:“贞哥,咱们回咱们的盆地王国点一堆大篝火,这可是我一直梦想的事呀!嘿!你不知道篝火多有趣,总之,你围着篝火就会沉浸在已经远离我们的古人的幸福里,就如同兴奋地喝着美酒一样!这篝火就该在原始的天地里点,而我们的盆地王国不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吗?”郭开贞兴奋起来:“唉!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鬼花样?咱就在这里点吧,这里不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吗?”王雨恐惧地望着黑沉沉的湖面:“我怕这里,我觉得这黑沉沉的湖面下正蹲着一头庞大狰狞的怪兽,正馋涎欲滴地盯着咱俩。咱俩还是离开这里吧!贞哥,我现在觉得水特别的恐怖,就因为它是动荡的、变化的、让人无法把握的,就因为水里面藏着什么我们无从知道,而人家却随时盯着咱们,咱们总好像是束手待毙一样!走吧,贞哥!”两人就向鸟蛋和塑料袋走去。
郭开贞说:“这鸟蛋咱们不该掏呀,害的鸟妈妈伤心欲绝。要是它能生吃也行。咱这是损人不利己呀!”王雨捣他一拳:“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吗?我会给你弄熟的!再用你的外衣兜上鸟蛋走吧。”郭开贞就脱下外衣铺在沙地上,把鸟蛋兜了起来。
还剩一些,就对王雨说:“把你的外衣也脱下来嘛。”王雨就跺着脚羞恼地说:“你真坏!”郭开贞茫然:“我怎么坏了!”王雨急得直拧扭身子:“你······你!······我······一脱就光身子了!你······”郭开贞就窘红了脸低下了头:“这剩下的怎办?”王雨:“咱明天再来拿吧。”郭开贞:“等明天来了早被别的动物吃光了!走吧!”两人就依偎着照着原路往回走。
蚊子越来越多了,比城里的蚊子大好几倍,它们不是在吸人血,而是在喝人血!蚊群像网一样罩住两人。王雨泪眼汪汪。郭开贞双手狂舞,像秦琼舞着双锏拨打箭雨一样驱赶着围攻着两人的蚊子。王雨忽地说:“贞哥,你今天怎么不抽烟了?你赶快抽只烟,蚊子最怕烟熏了!你忘了蚊子多了,晚上大人会在院子里点一堆火熏蚊子的嘛!”郭开贞忙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妈呀!我以为丢了,万幸没丢!”就点着了猛吸猛吹,两人笼罩在了烟雾里,蚊子果然退了。于是郭开贞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直到两人离开了湖泊。
当两人走进了盆地,黑漆漆得有点儿瘆人。静的像夜色里埋伏着千军万马,使两人觉得这也不是自己的天地了。忽地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了寂静,而且是一刀见底的。两人毛骨悚然地抱成一团,以为是书里电视里说的向中埋伏的人发出的攻击的信号。可很快的寂静依然,犹如一筷子划过稀粥,稀粥又依然如故。两人刚安下心来又往前走,忽地那声凄厉的鸟鸣又响起,而且尾音是嘎——嗒,嘎——嗒的拖腔。两人又毛骨悚然地抱成一团,以为像书里电视里说的那样,敌人在用信号向埋伏的同伴通报对手现在的位置。忽地一团盘大的黑影像黑色的闪电一样从不远处的一团黑魖魖的树冠上向草地射去,就听叽的一声老鼠的惊叫,那团黑影就又悠闲从容地飞进了夜色里。王雨大笑,笑声在盆地里清脆地回荡着。郭开贞问:“你笑什么?”王雨:“面对大自然我们真是白痴!那是猫头鹰!刚才的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走吧,贞哥,到咱们选定作宫殿的地方去点篝火吧。”
两人走到了那里,放下鸟蛋、塑料袋。郭开贞就向身边的一棵树走去。王雨:“你要干啥呀。”郭开贞:“我得爬上去才能折下树枝来呀。”王雨笑:“哈哈,你傻呀!湿树枝你能点着吗?我白天看过了,草地上枯树枝多得很!这是书教给我的!”于是两人借着微明的星光猫着腰在草地上拣着枯树枝,一抱一抱地堆在一起,堆的快比王雨高了,才停下来。
两人就像点麻雷的小孩一样兴奋地亟不可待地抢着打火机去点树枝,可树枝只是被打火机烤的嘶嘶地冒着淡淡的一丝水汽而已。两人累得沮丧地坐在了草地上。
王雨拧着眉头想着书里的人是怎么点篝火的呢?却偏偏想起了母亲在院子里点火熏蚊子的时候,总是先点着一些纸,然后再把屈碎的枯枝放上去,枯枝就着了。可这里去哪找纸呢?这时郭开贞咕咕地喝了半瓶矿泉水,把瓶子递给沉思的她。她一见瓶子来了主义:“贞哥,咱先点着塑料袋,然后用塑料袋的火去点树枝总成!”
郭开贞将信将疑地把塑料袋腾空了。王雨嫌他慢,一把抢过来,用打火机点着了。呛人的黑烟扑了她一鼻子,她不由得一抖手,一滴燃烧的塑料液滴滴在了树枝上。嘿!树枝竟吱吱叫着着火了!两人兴奋地叫着,像洒水一样把燃烧的塑料液滴淋遍了柴堆,看着那一滴滴火越烧越旺好玩极了!
火焰大到一定高度陡然窜了起来,柴堆就噼噼啪啪像爆竹一样暴响起来,惊的树林里的宿鸟不安地低声叽喳着。
两人不由得围着篝火绕着圈子跳呀、叫呀、唱呀、拍手呀。火光映的两人红红的,像是刷了一层艳丽的红漆。两人才明白原来火是这样的迷人,这样让人如痴如狂,就像喝了兴奋剂一样。而且王雨当时就断言,人类的歌与舞是像现在自己如痴如狂地围着篝火瞎吼乱跳中产生的!因为这种如痴如狂急需要发泄,急需要表达,否则就要胀炸了!
火势渐渐地暗了下去,两人累的虚脱了一般躺在了草地上,但仍然张着嘴傻笑。这时饥饿才瞅准空子钻进了两人的肚子里,像拧绳子一样拧着他俩的肠子,像拳手用力揉搓戴着的拳套一样揉搓着两人的胃。两人才记起大概有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唉!青春呀!于是两人把撂在草地上的面包矿泉水撸到篝火旁狼吞虎咽起来。
郭开贞忽地盯住王雨说:“喂,你不是说要给我往熟弄鸟蛋吗?是不是在吹牛呀!”王雨诡秘地瞅了瞅没有了火焰的火堆,故弄玄虚地冲郭开贞眨了眨眼:“别着急嘛,干啥都得万事俱备,掌握好火候。热豆腐是吃不得的!你听我指挥就行了!”郭开贞蹙一蹙鼻子,表示他不信,但愿意听她调遣,以便让她图穷匕见。王雨用鼻子一哼,那意思是说,那你就瞧好了!
两人吃饱喝足了,火堆也暗淡了,王雨就站起来说:“咱们再拣些树枝吧,别一齐放在火堆上,烧一点放一点,得烧一夜呢,要不然太冷了。走吧。”郭开贞:“你不往熟弄鸟蛋了、”王雨卖关子:“走吧,到时候让你吃上就行了!”
于是两人又拣了一堆树枝。王雨把火堆分成两堆,抱一抱树枝堆在一堆火堆上。却把鸟蛋一颗一颗小心地煨在另一堆火堆里。一直看着她的郭开贞这才恍然大悟地蹲下来:“原来如此呀!”就毛手毛脚地捏起一颗鸟蛋往火堆里塞。王雨忙拦住他:“得掌握火候,太冷了煨不熟,太热了要烧焦的!你一边去,我自己来!”郭开贞只得悻悻地坐在了一边:“你的鬼花样太多了!”王雨得意地:“贞哥!你明天要是能猎到野鸡,我给你烤叫花鸡,总比洪七公烤的都好吃!”郭开贞:“真的?”王雨:“那还有假?贞哥,你嗅到香味了吗?像不像烤肉味?”郭开贞嗅嗅鼻子:“嗯,真香呀!”王雨就警惕地望着周围的夜色:“贞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夜色里,有没有绿莹莹移动的亮点儿。”郭开贞瞅睹了半天:“没有呀。”王雨:“告诉你,书上说了,这香味马上就能招引来狐狸呀、狼呀、虎呀的,只是它们都怕火,才不敢过来和咱们抢,都气恼地咽着口水隐在夜色里盯着咱们,等火堆熄灭了就来抢咱们的东西了,弄不好还会连咱们吃了!所以咱们一晚上都不能让火堆熄了!”郭开贞毛骨悚然地站起来东张西望:“你别吓人了,什么也看不见。”王雨:“你一站起来它们就卧在草里闭上了眼睛。它们比人都精呢!”郭开贞坐下了:“比人都精为什么人倒成了它们的主宰呢?”王雨被问住了,羞恼起来:“因为人贪婪残暴、时时处处谋算着它们,所以击败了它们!”
郭开贞见她羞恼的样子很可爱,就故意和她抬杠,王雨气得说不给他吃鸟蛋了,郭开贞就嘻嘻地趁她不注意从火堆里往出偷鸟蛋。王雨察觉了就和他打闹,又打不上他,就气鼓鼓地坐在一边一动不动。郭开贞就学猫学狗地逗着她笑了起来。于是两人就像馋嘴的猫从水池里一条一条叼鱼吃一样从火堆里一颗鸟蛋一颗鸟蛋地拨出来吃。一边还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夜色,提防着野兽的袭击。郭开贞相信这一点,与王雨配合的很好。不时有宿鸟惊起迁宿,树叶就沙沙地一阵响。王雨就警觉地盯着树林,说是江湖高手一定在树林里窥伺着他们。郭开贞这点儿不相信,就和她抬杠,两人争的面红耳赤的。王雨就不想一想,如果真有江湖高手,这不是人家袭击他们的大好机会吗?
终于累了。两人就长长地躺在篝火旁仰望着星空。募地发觉自己有生以来还没见过星空呢!多么璀璨浩渺的星空呀!那宽宽的银河简直是满满一河碎金整珠!两人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融入了星空!因为朦胧的睡意终于淹没两人的眼睛。
王雨像瞌睡的小孩寻找大人的臂弯一样寻找到了郭开贞的臂弯,像团在大人臂弯里的小孩用胳膊搂紧了大人的脖子一样搂紧了郭开贞的脖子,然后像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地睡着了——小孩相信一切危险都不是大人的对手,更何况小孩眼里有什么危险呢?至于大人会给他带来危险小孩从来就没想过!王雨现在对郭开贞就是这样信赖。而郭开贞那种大哥哥娇宠小妹妹的感觉又淹没了他,他不由得拥紧了王雨,生怕她受了一点儿伤害。同时那种纯洁的男孩对纯洁的女孩才有的陶醉感在上一种感情下像暗流一样汹涌着。他酕醄地睡去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这就是爱!——纯洁的少男少女的爱是没有性的,只有灵的。他们的身体只是盛着灵的昏睡的器皿,当有一天这器皿苏醒了,性也就蠢蠢欲动了,于是他们不再是少男少女了。
是布谷鸟清脆悠扬的歌声把两人唤醒?还是啄木鸟清脆激越的凿木声凿破了两人的梦壳?两人像从地里浮上来的两双眼睛,安详地看着丽日高照,淡淡的乳雾轻纱一样苫着露水洗过的青翠的草地,恬静地沐浴着阳光雨的树林,将阳光静静地溅落向四周。是呀,静!这才叫静呀!静的安详,静的诗意,静的没有了时间,静的将一切都沉淀过滤了,只剩下了纯!纯!偌大的世界只响着布谷鸟和啄木鸟的二重唱,犹如静静的月光下的旷野里,只悠扬着一只风笛,这只风笛犹如月光下旷野的语言,倾诉着自己甜蜜的忧伤,而这两只鸟儿的二重唱就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歌唱着这个世界的勃勃生机!
两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童话般的世界,生怕自己动一动,就如同杰克·伦敦《黄金谷》里那个淘金者的出现,惊扰了童话般的山谷。如果不是口渴难忍,两人就忘了自己还有肉体,只觉得自己化作了空气,静静的在这童话世界里飘来飘去。
王雨小声说:“贞哥,我渴了。”生怕惊跑了身边那只吻着小兰花的小蜜蜂。郭开贞也小声说:“我也是。”生怕惊飞了打算要落在自己脚趾上的翠绿的蜻蜓。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头顶一摸,眼睛却盯着那只不停地在自己脚趾上三厘米高的地方扇着翅膀的蜻蜓,鼓荡起的微风吹着他脚趾上的毛飞快地晃荡着。可他一摸落了个空,小心地尽量不动脚趾,身子往长拉着,再一摸,又摸空了。这时蜻蜓落在他的脚趾上了,痒痒的,凉阴阴的。他小心地慢慢屈起腿,仿佛山一万年长了一厘米,人们察觉不到山的运动一样,那蜻蜓也察觉不到他的脚在运动。然后他用脚跟蹬着草地,将身子慢慢地向前蹭去。王雨也激动地屏气宁息地盯着蜻蜓,她以为郭开贞屈起腿是想让手够着了蜻蜓,然后抓住它。可没想到郭开贞又蹬直了腿,不由得失望地轻叹一声,她叹出的气流仿佛拂到了蜻蜓,机警的蜻蜓一展翅就飞走了。郭开贞就轻声埋怨她,小心地翻身坐起来,惊的噫了一声。王雨就一骨碌爬起来——两人头顶上的火腿肠、面包、鸟蛋、矿泉水没影了!王雨骇然四顾,抓紧了郭开贞的胳膊:“贞哥!这总是昨天隐在树林里的江湖高手偷走了!”郭开贞愣了半天嗤笑她:“你糊涂起来真糊涂,要是真有江湖高手,人家趁咱们睡觉,杀了咱俩不就得了,还用得着提心吊胆得偷?我觉得······总是让什么动物叼走了······噫!你看!这不是······狗爪印子吗?”
王雨被郭开贞抢白了一顿,正不知该怎么摆脱困境,闻言急忙凑过去看,果然见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露出碗口大的湿沙上,印着一只狗爪子,就相信了郭开贞的猜测。只是疑惑:“狗怎么会来这里呢?难道是野狗?”郭开贞:“嗐!说不定是狼和狐狸的爪印子呢!咱们就忍饥挨渴吧!”王雨兴奋起来:“贞哥!这说明咱们得赶紧造小木屋了!咱这就动手!”郭开贞又嗤笑她:“怎么?咱用手掌砍树?用拳头砸木桩?”王雨一愣:“那怎么办?”郭开贞显摆地:“得有斧子、大锯!”王雨:“可这得回城里买呀!”郭开贞:“那当然,咱得回城里去买,还得买上帐篷,在咱没有造起小木屋时好住宿,免得让蚊子叮,让动物光顾,多危险呀!还得买钉子、买米、买面——对了,还得买锅碗瓢盆的!嗐!要买的东西太多了!对了!我还得把我三叔的猎枪偷出来!”见王雨不答话,穆着脸,就问:“王雨?你怎么了?”王雨恼悻悻地说:“人家书上说的那些远离人烟的人,都是赤手空拳自己想办法制造工具,建造了木屋。艰苦卓绝,茹毛饮血,那才叫浪漫呢!按你说的那样去干,我总觉得浪漫就变味了,犹如用酒精勾水兑出的酒,而不是发酵池里酿出来的酒。”郭开贞:“嗐!你呀!书上的人是被逼的没办法,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如果他有咱现在的便利条件,他会受那份罪吗?是的!那根本就不是浪漫,是受罪!我们这才叫浪漫呢!多轻松的享受呀!”王雨倔了起来:“这哪叫浪漫!这叫照猫画虎!不是原汁原味的酒我宁愿不喝酒!”郭开贞毛了:“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往倒弄树,怎么捕猎,怎么喝水,怎么生火呢?”王雨:“咱们可以磨石刀,然后按上把子去砍树,可以窝出弓箭来捕猎,可以挖个深坑来渗积地下水,可以钻木取火嘛!”郭开贞跳了起来:“我不干!我不干!我又不是野人!我是现代人,现代人就该有现代人的浪漫!我相信古人要是看见咱们现在的生活,会羡慕死我们——人家那才叫浪漫呢!我不干,我要回家了!”王雨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哭了起来。郭开贞的毛燥顿时飞到了瓜哇国去了,拥住王雨的肩头摇着乖哄她。王雨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就气鼓鼓地哭着说:“你骗我!你说要把我带到天涯海角,远离人烟,过二人世界,可才走到这里,才过了一天,你就反悔了!”郭开贞:“我没有反悔呀!”王雨:“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你是没有明说,可我能听不出你的言外之音吗?”郭开贞急得直挠头:“我说王雨,这只是咱俩对浪漫的看法不一样,并不能说我反悔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最后一句话说的很低,羞得他浑身哆嗦——这是真话。王雨喜得飘飘欲仙——这可是一个男孩当面对她吐露恋情,而且是自己热恋的男孩!可郭开贞这个傻子不知道,男女之间谁先向对方吐露真情,谁就会成了人家的臣子,男女之间在爱上是不平等的!这时的王雨就娇嗲地横了起来:“你真舍不得离开我就得听我的,要不我就不理你了!”郭开贞:“好好,我听你的,只是、只是,那石刀,那石刀······哎,还有那地咋开垦呢?庄稼咋种呢?唉!”王雨:“唉!你咋没有一点儿越险越难就越斗志昂扬的男子气概呢?唉!”郭开贞:“好好,我这就去磨石刀。”王雨知道得妥协一点儿了——是的,她多想再也不与外界发生联系呀!尤其是再返回武威市去买这些东西,简直是在耍摆家家!可她也不忍心太难为贞哥:书里的女人都不愿让情人受一点儿委屈的!于是她自我安慰:“······只买把斧子、锯子就行了,对了,把猎枪拿上就行了!”于是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郭开贞说了。郭开贞高兴地跳了几下,然后又拥着她恳求:“王雨,再带把锹吧,要不然咋开垦地呢?对了,还得带点儿种子,咱总不能把面包种在地里让它长出面包来吧?”王雨狠心地说:“不行!咱磨制石锹嘛!种子咱们自己从野草种子里面筛选!书上的人就是这么干的嘛!”郭开贞赶忙说:“好好,咱现在就回武威市一趟,渴死我了!”于是两人循着原路往回走。
见郭开贞亟不可待的样子,王雨悲从中来。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浪漫的梦又破灭了,也第一次意识到人能情投,但能意合的寥寥无几。对郭开贞她有一种敝帚自珍的感觉:不管怎样,他俩是互相爱着的,也就是情投了,至于意合,她想,再慢慢调教他总能意合!缰绳和鞭子现在在自己手里呢!这是自己此行唯一的收获,可以抵消浪漫失落之痛吧!——她想。
驶近了武威市,郭开贞的BB机响了起来。郭开贞就找个电话亭回电话。原来是个哥们儿问他带王雨去哪了?说他的父母一天把他所有的哥们儿寻呼了七十二回,让他们务必找到他俩,把王雨父母的话带给王雨:“他们不逼她读书了,只是央求她回来,她母亲病的厉害!”
王雨一听说母亲病了,心痛的哭了起来。猛地想起了昨天母亲跌坐在地上的情景,就痛恨自己总是引起母亲生病的原因!就急忙催促郭开贞快走,把她的浪漫之梦丢开了。
坐在摩托车上她隐隐不快:“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自由自在地作自己的事呢?为什么自己的事能牵动这么多人呢?就如同动一个蜘蛛网结,就牵动了网上所有的结呢?我难道就不能百分之百地属于我?而是百分之九十属于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