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梁祝》第三十五回(1 / 1)
几近深山老林,竟然还有住户,梁小曼扭头问祝安臣:“如果我们向公司建议对这里进行捐款,公司会答应么?”
累得够呛的祝安臣倒在一边休息,闻言嗤道:“杯水车薪不足以为力,小曼,许久未见,我发现你越来越——”本想说鸡婆,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词,“越来越圣母了。”
梁小曼心里微凉,没有答话。
休息了半晌,他们继续向前走,想从老乡那里讨杯水来喝,怎料祝安臣突然抬头,在距离下一支仪器不远的一棵树上,看到了阻碍信号的物体。
不顾小曼的阻拦,他迅速爬上树,敏捷的身手差点就让小曼以为他在哈佛主修了运动学。祝安臣仔细看了看这块悬在树枝上的物体,朝小曼喊:“去老乡家里借根长一点的东西,我够不着。”
闻言小曼立即向老乡那里走去,不多会儿,就提着一只带有网兜的竹竿跟着一名妇女走了过来。
“这个刚好。”他轻轻一兜,把那东西网了下来,那位晒得黝黑的妇女感到新奇,指着那东西问:“你们要它做什么?”
祝安臣笑:“这种植物会影响山上的探测仪,我们把它摘取,就可以让信号正常。”
妇女面露疑色,还是未懂,但也没有再问什么,她热情地邀请梁祝进屋。那是一间很潮湿的屋子,祝安臣一走进去,就问到了一股酸味,他看向梁小曼,后者面不改色地朝炕上一坐,从包里抽出棒棒糖逗躲在墙角的小女孩。
那妇女从里屋端着一只瓷碗出来,里面盛满了瓜子:“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将就将就。”
小曼笑道:“您太客气了。”
祝安臣吃了一颗,好像是潮了,有股过期的味道,便没有再吃,转目看梁小曼,她吃得正香。
“家里就你们娘俩么?”
那妇女招呼小女孩过来,胆怯的孩子松垮垮地捏着棒棒糖不敢撕开,梁小曼冲她笑了笑,小孩红着脸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掌柜的出去打工,带走了三个儿子,年时才回来。”她看着梁小曼脖颈上的丝巾,不好意思地笑,“去年回来的时候,他也给我带回来一条,和你的差不多。”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梁小曼心里有些感慨,她由衷地说:“你戴着一定很漂亮。”
女人红着脸大笑。
祝安臣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却好奇梁小曼的应付能力,他原以为小曼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毕竟从小她就很会撒娇,然而看到皮肤娇嫩的她和脸色黝黑的粗壮妇女聊得甚欢,他忽然想起初到美国,自己在一间中国餐厅里打工,于明惠那时每日都会来等自己,站在门外静静得,好像一副油画一样。洗菜的大妈是来陪读的,她指着于明惠对安臣笑道:“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哦,以后要对她好。”
祝安臣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他对于明惠说了这事儿,而对方的反应却是淡淡的:“我没有注意到那个洗菜的阿姨。”
后来有一天她进厨房来找他,背后就是那个阿姨,上了年纪的女人很热情地问她一些事情,然而她的表现却像那天一样,淡淡的。
再后来,祝安臣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阿姨。
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在和于明惠冷战,心里有些戚戚然。
“她上学了么?”小曼没有注意到祝安臣的变化,指着妇女怀中的小女孩,“小妹妹,几岁了?”
小孩闻言,越发害羞地朝自己母亲怀里钻了,惹得小曼哈哈大笑。
“山里的女娃子,念书有什么用?花了钱,以后还是别人的,不值得。”妇女摸着孩子的头,神色有点默然。
梁小曼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祝安臣在后面拉她:“该走了。”他站起身,对女人道谢,顺便从钱夹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炕楞上,作为叨扰半日的谢礼。
女人拒绝,把钱塞回祝安臣手里:“这是干什么?不用的不用的,你们太客气了。”
还未等祝安臣动作,小曼又从他手里拿回钱:“大姐,这钱你拿着,让孩子上学,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上学不用钱的,你相信我。以后等孩子出息了,你们也就有好日子了。”
女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出了老乡家里,祝安臣嘲笑梁小曼:“从小就不好好学习的人,竟然鼓励别人上学,真是天降红雨,说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进公司的?以你的能力,不应该会被ATC录取,梁叔叔替你活动了?”
恼羞成怒的梁小曼举着木条,在祝安臣灰蒙蒙的裤子上抽了一下:“去你的!”
祝安臣无聊,下山的路途很长,只能作弄梁小曼来解闷:“你信么?那个女的肯定不会让那女孩上学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你以为你寥寥几句废话就能改变别人的教育观?”
小曼不满道:“我没有这样妄想。”
“那你还那么殷勤?”
“这不是殷勤。”小曼道,“我只是被这里的情况给震撼了。”
祝安臣斜她一眼:“为自己喜欢吃肯德基感到可耻了?”
“不仅如此,但是我真的觉得可耻。”小曼沉默了一秒,“我想帮助他们。”
祝安臣摇头:“我看你是圣母病又犯了。”
身后突然没有了声音,他回头去看,只见小曼停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那种深邃的目光让他没来由地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了?”
小曼道:“如果有一天,你像于总一样成为了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大老板,坐着头等舱天南地北地谈生意,红酒相伴,衣香鬓影,如果有这么一天,你会不会来关心这样一群人的生活?”
祝安臣简直要笑出来了,他不是没有能力,这样的假设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侮辱和毁谤,但是他没有发作,因为他看到梁小曼的眼睛里,慢慢渗透出点点的晶莹,那样无瑕的光泽像是冬天里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如此纯净。
他怔住了。
忽然之间,他似乎又找回了那种感觉,曾经怀揣了六年却不敢诉说的感觉。
没来由地心跳,他移开目光:“小曼,这样没有建设的问题没有意义,我不能说我会关心他们,因为毕竟有更加需要我去关心的事情,我要投进心力去赚钱,否则就算我想资助他们,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谈。”
小曼缓慢呼出一口气,点头。
“走吧。”
躺在床上,祝安臣却无论怎么都睡不着,小曼的身影像是不倒翁一样,反复进入他的脑海,任他如何挥舞都无法褪去。他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有些颓丧地打开手机,给于明惠打电话。
夜已经深了,风吹进他的衣领里,生出莫名的寒意。
于明惠显然是在睡觉,她的嗓音带有甜美的性感,祝安臣舒了一口气,方才阴魂不散的梁小曼在于明惠□□出声的那一刻,便跑没了影,他庆幸,差点就要把明惠的照片摆出来供奉了。
“你那里怎么样?”沉默了许久,于明惠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还好,山上有一些野生植物散发了磁性号,影响了探测仪。”他深吸一口烟,凹陷的脸颊在袅袅烟雾中回归平复,“你还生气么?”
对方没有回答。
祝安臣亦是没有出声。
他不善于处理这样的场面,很多次的冷战最后都是由于明惠的妥协而缓和的,他习惯于被和解,高傲的眼神总是扫射不到于明惠仰望他时眼底的悲伤。
“我想要和你结婚,我会爱你。”他说。
于明惠轻笑:“这是承诺?不不安臣,我不要承诺,我要你爱我。”
“我会爱你。”祝安臣强调,“我说了我会爱你。”
“这算什么?安臣你当我是什么?怜悯我,所以给我爱情?”于明惠几乎要哭出来了,“请不要许我爱情的承诺,你这样会粉碎我的幻想,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从很久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
祝安臣烦闷地抽烟。
“你妈妈说的对,我们现在不应该结婚,在确定你的爱之前,我们不应该结婚。”
他低哑着声音说:“爱情很重要么?”
“很重要。”
“比我们结婚还要重要?”
“安臣,你还是不懂。我需要爱情,我宁肯不要你。”
电话挂断。
祝安臣对着月亮发呆,于明惠微重的语气让他狠狠得被撞击,曾经被爱情的孤寂感折磨到害怕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如此执着他的爱情?难道她不害怕有一天他离去,留给她一片空落么?是的,他没有自信,一个不曾得到爱情的人,对于爱情,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轻易允诺他人?
指间的烟渐渐熄灭,天空见白。
吃早餐的时候,梁小曼注意到祝安臣脸色并不是很好,她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祝安臣:“没有。”
旅店里提供的是早餐很丰富,很多食物在梁小曼看来根本就不算早餐,虽然她大多都速食文化,但从根本上来说,小曼很注意养生的,只是次数少而已。她起身,从自助餐食区域盛了一碗粥放在祝安臣面前,把他的煎蛋抽到一边,说:“吃点清淡的。”
祝安臣顿了顿,拿起勺子。
“今天是去东边的山么?”梁小曼问。
“恩。”祝安臣抬起头,“你不用跟去了,到县城里找家打印铺,把这个传真到公司,这里还有一份报告,你一并传过去。”他递给小曼一叠照片和一个文件夹,前者是他们在山上检查时拍下来的,后者是祝安臣熬夜写出来的。
“知道了。”
梁小曼按照祝安臣交代的,一一办好,然后回旅馆。
日头逐渐降低,她坐在旅馆的床上按着遥控器看无聊的电视,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今天去的早,按照昨天的进度,祝安臣应该差不多完事儿回来了,她等到四点,拨祝安臣的电话。
没有回应。
山里信号不好,祝安臣很有可能还没下山,她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并不明亮的天空,心下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念头。
又等了一个小时,她走到大厅里等,许久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不安的感觉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冒来冒去,终于,她还是坐不住了。
“请问,东边的那座山距离这里有多远?”她问前台。
年轻的小姑娘用方言答道:“不远的,你打车过去只要十分钟就可以了。”
梁小曼道谢,出门拦了一辆车,送至那里,刚下车,就看到昨天接待他们的接待员神色慌张地领着一群人上山,她连忙赶上,抓住那个人的胳膊问:“祝先生在哪里?”
接待员认出她是和祝安臣一起的,赶紧说道:“祝先生和我们走散了,本来是跟着我们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见了,这不,我们正组队一块上去找呢。”
梁小曼一听,差点晕倒:“怎么会走散了呢?山上有没有危险?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待在上面会不会不安全?”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里没有人烟,而且山路很陡峭。。。。。。”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梁小姐你就不要去了,女孩子不安全。”那个接待员急的脑袋冒汗,如今已经弄不见了一个,要是这一位再出什么闪失,那他基本上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梁小曼不听他说,直接冲到了人群前头,催促着大伙走快一点,接待员看没办法,只得摇头。
山上唯有的,就是一片荒凉,梁小曼穿的单薄,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接待员赶紧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梁小曼向他道谢。人群分开,三五个一组四下里寻找,梁小曼跟着接待员走到他们发现祝安臣不见的地方,这里只有一天不算宽的山道,底下是悬崖,说是悬崖也不算,因为高度差不多只有二十五六层那么高,并不是很深,但是如果掉下去的话,想要活命那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喊得嗓子发疼,却听见梁小曼还在大声喊着,那眼神里的焦急就好像是丢失了丈夫的妻子,接待员看着,心想这两位肯定是有什么的,否则这位梁小姐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天色已黑,一行人靠着手电筒的微薄光芒摸索着前进,梁小曼仔细地观看每一处可能隐藏的地方,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光秃,要想藏个人,尤其是祝安臣那样人高马大的人,根本不太可能,于是她把注意力,投向崖下。
“他会不会是到下面去了,而没有通知你们?”梁小曼问。
接待员想了想:“没听到动静啊。”
梁小曼看着幽深的悬崖,她发现,要想从这里下去其实并不难,一条长长的斜坡直通崖底,虽说有些陡峭,但凭祝安臣的身手,要想下去不是不可能的事,她想会不会是祝安臣突然发现了干扰物体,没顾上通知接待员就自己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掏出手机,往旅店打了电话询问祝安臣是否已经回去了,前台告诉她并没有。挂了电话,她担心地看着这四下里的黑暗,有不少老乡已经急着要报警了,梁小曼没法,只好报警。
“警察什么时候能到?”梁小曼问。
一个老乡说:“得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太漫长,梁小曼有点想哭,蹲在地上,温润的眼泪冲了出来,她想起早上祝安臣嘱咐她不要跟随,现在想想,当时就应该跟来的,起码有她看着,就不会出这样的事,越想越懊恼,越想越伤心,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好像下雨一样。
蓦地,她抬起头!
不行,等警察来还不如自己先下去看看!
接待员看她走至崖边,伸出脚像是在试探着什么,问:“你要干什么?”
梁小曼让他拿着手电给自己照明:“我下去看看,说不定他就在下面。”
“这不行!”接待员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你一个女人下去不行,要下去我下去!”
梁小曼道:“不行,我必须下去亲自确认,否则我待在这里自己胡思乱想,会疯掉的!”
这时候凑过来几个老乡:“这坡还行,不算危险,这样,我们几个一块下去看看,要没什么,咱再上来,成不?”
接待员没办法,只得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