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事实上，她正在不断地思考。只是这种表情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这张带着稚气的脸上……
所以，云霓在见客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上很浓的妆，勾勒出妖媚眉眼和艳红的唇……云霓也不喜欢那香得腻人的味道，却总是不以为意地说，没办法，这是她生财的工具……小娆每次看见面无表情的云霓，就会心疼……就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姐姐。
事实上，小娆是比较像云霓的姐姐，虽然她比云霓小……
可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云霓始终都没有小娆发育的好，尤其是到了十五岁以后，云霓的身体，似乎就停止了，而小娆虽然瘦却比云霓还要高一些，脸孔虽然没有云霓细致，却非常大气……细致得宛如人偶娃娃般的云霓美人最大的无奈就是，不论是自己的脸孔，还是身体，都没有达到自己的理想……
否则的话，她早就趁着年轻把自己高价卖掉了！
小娆当然知道，云霓在想什么，每年的端午节前夕，云霓总会有一两天会显得格外的安静……在这特别的日子里，云霓甚至会甘心情愿地忘记自己最最心爱的金元宝……
小娆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第一年，她们联手把这座青楼弄到手之后，她终于得到了云霓的信任……也是云霓第一次带着小娆赞加了那独特的祭礼……而那也便是小娆心甘情愿做丫头的开始……
于是，那个端午节的夜晚，两个打扮得古里古怪地丑丫头，站在江边，把载着点燃蜡烛的纸船放到江面……云霓说，那叫水灯，能给自己的小弟弟带路，让他找到妈妈……云霓还说，只要找到妈妈，弟弟就不会再哭，也不会再疼了……他会安全地呆在妈妈的怀抱里……会安静地沉睡……
后来，过了很久，云霓才告诉小娆，她小弟就睡在那条江里……等到云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去找的时候，就连弟弟的骨头，也被大鱼吞掉了……
小时候的云霓傻得可怜，她真的从这家妓院逃了出去，并且傻傻地跳到江里，想捞出弟弟的骨头……
那时候，云霓差点被淹死，却没死成……
救上来以后，又挨了一顿打，被狠心的妈妈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房里……
这才变得聪明，老实，又听话了……
云霓现在的房间，就是她小时候呆过的暗房……
她说她小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害怕这里，虽然她那时候总是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叫声……
明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街上却还是热闹非凡……看着远处那美丽的灯火，那毫无容貌可言，又发育得不太完好的少女，不禁睁大双眼，呆呆看着……尤其是不远处，那个很红火的混沌的摊子……
直到身后比她高一些的少女，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
“小姐，要不要……”来一碗……只是，她还没说完，她的小姐，便开始摇头。
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坐在那里吃混沌的人……那些人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穿着粗布做的旧衣服，有的甚至还小小修补过……却全都携家带口，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混沌……摊位的主人是一名老者，面相并不和善，手脚却很灵活……
小姐指着那老者，冲着丫环道：“那位老人家，人称混沌张，在这一代可有名了，有人说只要吃过他的混沌，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山珍海味……可惜，那老人家脾气古怪的恨，只有每年端午节的才会来这里，人家吃粽子，他却偏要卖混沌……不过，做得的确好吃，小娆你要不过去吃一碗，不吃是要后悔的……那滋味真是好极了，让你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可惜，每人他都只卖一碗！我猜他可能大概只破例过一次，在几年前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乖巧的孩子，第一次逛街……
看到传说中的混沌，便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尝尝，可惜，她辛辛苦苦替别人做针线挣来的钱，早已被自己的丈夫拿光了……掏了半天口袋，才拿出了藏了好久的铜钱……
“老板，拿一碗混沌！”年轻的母亲是那样的羞怯，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她其实长得极好，只是在岁月和生活的共同欺压下，才二十几岁，便开始衰老……
她手里拉的那个女孩，到是个胆大的小家伙，虽然长得又瘦又小，两只眼睛却极不老实得瞪向混沌张，大有如果这表情难看的老头敢欺负她母亲，她就给他好看的意图……
那小男孩大概是发自内心地崇拜着姐姐，有样学样地瞪视着混沌张，就像是一只无所畏惧的小老虎……
看着，这母女三人，混沌张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好了很多，偷偷地多盛了许多混沌给他们……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就连混沌摊，也快要收了……
母子三人便坐在角落里，分享着那碗混沌……
母亲嘴里塞了三只，姐姐也只吃了两只，便口口声声地说着，混沌没有传言中的好吃，完全不对她的胃口……弟弟高兴了，因为他倒觉得好吃得很，笑眯眯地，一只又一只地把那混沌塞到了嘴里……满脸幸福的样子……
母亲有些无措地看着姐姐，在兜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有再找出足够的钱，只能心疼地握紧拳头……
姐姐则自始至终，都满脸不屑地看向江面……
大概就是因为她的“胃口”实在太“刁”了，所以才长得如此瘦小……
母女俩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弟弟满足地拍拍小肚子……
不料混沌张却走过来，手里又端了碗混沌口口声声地说：“小姑娘嘴叼，你替我尝尝前些日子，新调出混沌馅可好？”
姐弟俩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碗混沌……姐姐其实也想吃，她也是从中午开始便没吃过东西……但是，从她懂事开始，弟弟饿的时候，她便总是感觉不到饥饿，而且还嘴“叼”得不得了……
她也只是个小孩子，她也很馋那碗混沌……尤其是看到混沌张的带点僵硬地笑容的时候，她下了半天决心，才便扭地把头转开……
倒是，那位母亲充满感激地把混沌接了过来……
混沌张到似乎是很喜欢那坏脾气地小姑娘。“不用客气，我正巧想找人帮我试试手艺呢！小姑娘有口福，将来一定能吃到很多常人吃不到的好东西……”
就这样母亲开始轻声地诱哄着，那个还在范扭的小姑娘，吃点东西……
那时候，小姑娘已经九岁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还没有弟弟长得好……而且，脾气特别的古怪……又“挑食”，又“任性”……
妈妈只好夹起那小巧的混沌送到她嘴边……等了很久，那小姑娘才吃下去……
才吃下去，那小姑娘便又开始皱着地说：“妈，尝尝，一点都不好吃……”
妈妈那表情难看极了，面对着自己的“坏女儿”，她总是又自责，又无奈……
“又不妈吃一个，我吃一个！否则我就不吃了……”
小姑娘向来任性，而且倔强的很……即使她只有九岁，在这三人之间，总是她说了算……
于是，母女真的计较起来……一人一只……总算是吃完了那碗混沌……
这时候弟弟似乎是困了……打着哈气说，姐姐最任性了……
于是，瘦弱的母亲拉上姐弟俩人往家走……
弟弟笑眯眯地说，没想到街上会这么好看，混沌也真得像别人说得那么好吃……如果每天都能吃一小碗就好了……
姐姐则狠狠地敲敲弟弟的头，骂道：“你这贪吃鬼，一天到晚就想着吃，把这份心思都用在念书上，肯定将来能当状元，到时候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弟弟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呵呵地笑起来，大声说道：“状元当然是我的，反正姐姐再怎么会读书，也不能去考……”
明明那一天是那么的快乐，可偏偏快乐总是那么的短暂！短到让人都来不及抓到他，他便逃跑了……
回到家里，本该泡在赌坊的父亲，却面色阴沉地守在家门口……
上来，便不问青红皂白地把母亲打倒在地，口口声声地骂着：“贱人，你不守妇道……”
弟弟开始放声大哭，姐姐却始终都面副表情地看着男人，拳头攥得紧紧的……
很早以前，她便对自己发下誓言，对自己说，当自己有能力握住那最锋利的刀子的时候，一定要男人也尝尝流血，流泪的滋味……
“小姐，小姐……”小娆轻轻地唤着，直到此时她才似乎从那场似乎永无止境的恶梦中，清醒了过来。
“小姐，看你眼馋的……我看这样，倒不如我们也过去，一人吃上一小碗……反正现在，天也已经黑了，没什么人。”小娆叽叽喳喳地说着。
“那……也好！”少女终于还是答应了。
端混沌的时候，少女突然看向混沌老张轻声道：“几年前曾经替您品尝混沌的小女孩，叫我告诉您，你的手艺真是好极了……比镇上的风雨楼的饭菜味道更好，比特意从京里请来的厨师的手艺更好……小女孩的妈妈告诉她，做人就要说实话……”
老张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丑陋”的少女，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道：“本来，还想在来年再请那小女孩，帮我试吃呢！可惜，一年又一年……却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么贴心的女孩子，那么可爱的小男孩，还有那么有气质的母亲……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家到底怎么了？”
少女却用力地摇摇头。“不用了，已经再也不用了。因为，女孩在那以后，再也不用再说谎，勉强自己饿肚子了……因为，没过多久，她妈妈便死了……接着，她小弟弟也死了……而女孩呢……她也离开了这里……”
小娆呆立着，看着小姐，以及那位老先生，咬了咬嘴唇，却没有言语……
于是，那夜，小娆独自一人吃了两碗超有分量的混沌，在她家小姐目不转睛地注视之下……结果当天夜里，小娆肚子难受得不得了……跑了好几次茅房……
红喆偷笑了她许久，说她眼大肚子小，还说她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