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1 / 1）
庭院深深。
蜿蜒曲折的走廊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忽隐忽现，连带着出现在走廊上的人，都多少带了点飘忽的色彩。
墨清却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复杂的建筑结构，兜兜转转没几分钟就开始犯晕。
“二小姐……二小姐……”小翠的声音远远传来，墨清回头，却压根看不到人。
朝天翻白眼，为啥就有人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绿油油的，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整天对着窗户外面一大片竹林都快吐血了么……
“二小姐……”声音忽然变得很近，然后一张笑脸在眼前忽然蹦出来，“老爷难道没说过，小姐拿眼角看人的样子，和年纪很不符……”
墨清很庆幸老爹挑选丫头还是有眼光的，否则忽然蹦出来一个歪瓜裂枣岂不吓死人。
伸手，戳。
小翠的脸肉鼓鼓的，笑起来特别可爱。
只是，此刻的她却把脸皱成个包子：“老爷在到处找您呢，林师傅也在。小姐没又闯什么祸吧……”
她是想借此表情表达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墨清知道。也许，也只有墨清知道。
林师傅是墨老爹给墨清特意安排的师傅，据说曾经金榜题名名噪一时，后因与右丞相意见相左被弹劾。只是不知道怎么到了墨府，还沦为教莫二小姐四书五经。
墨清有自知之名，教她念书的师傅十有八九年纪亲亲白发谢顶，一半是被多少年的寒窗苦读给折腾的，一半是被她莫二小姐气的。
“我有经常闯祸么？”墨清瞥了她一眼，往回走，懒得往脸上对表情。
她没读书天分那是天生的，又不是她故意不配合。
“二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小姐只要表现的像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家就可以了……”小翠在一旁絮絮叨叨，比伺候她的王嬷嬷还啰嗦。
墨清忍无可忍，放慢脚步，足尖轻点。一个不大的石块不偏不倚飞到她的掌心，屈指向后轻弹，于是呼声越来越远……
这块石头可是有棱有角的，打在身上的感觉想来不会好。
墨清自认是个有涵养的主子，一般不跟下人计较，反正啰嗦两句也不会导致耳朵掉层皮。只是那死丫头不收拾下不行，愣是骑到她头上来了。
或者以后连哑穴也一起封效果会更好。
墨清稍稍转头，看着那个兀自呼喊，身体却呈奇怪姿势的翠绿身影忍不住有点想笑。
只是，想笑不代表她会付诸行动。
墨清倒也不是愤世嫉俗，愣是每天扳着个棺材脸，愤恨这个世道男尊女卑什么的。她只是习惯没有表情。
也实在是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值得她动容。
她的世界太小。
并且她又太懒，上大街上逛逛都懒。
“呵呵……”有人却代替她笑了。
“那个姐姐真滑稽。”眼角闪过一片水蓝色的衣角，伴着清脆的嗓音，很好听。
果然是被小翠的魔音折腾傻了，连有人走到她身后也没有察觉。
墨清回头，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精致漂亮的脸蛋，精致漂亮的穿着，连扎起来的两小髻也是精致漂亮的。
估计老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儿。
“那个……”小姑娘见墨清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她看，不免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嘲笑她……”
因为窘迫微微泛红的脸颊，已然冒汗的鼻尖，惶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经意间的娇态很符合她给人的感觉，可爱却偏偏不觉得做作。
多好。
墨清忍不住伸手，指尖拂过她的鼻尖，温暖的触感。
“清儿，你干了什么！”平地一声惊雷。
一吓，手指瞬间的颤抖，再一次与对方的肌肤接触，然后猛然缩回手。
电光火石的一瞬，思绪足以百转千回。
墨清并不清楚她伸出手指的理由，可同样，她也没有后悔自己冒失行为的理由。
更何况，她没有后悔的习惯。
墨清常常怀疑，她老爹手里的军队是否是被他的惊天一吼给镇住的，然后一镇镇了那么多年。否者就凭他怎么看怎么一文弱书生，干净儒雅的长相，怎么压得住那几十万大军。
“墨伯伯……呜……”应景似的，漂亮的跟瓷娃娃似的脸蛋上忽然就挂上了两行清泪，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墨清忍不住伸手又捏了一下……
和小翠截然不同的触感，没有胭脂水粉的粘腻，是最最纯粹的柔嫩。
“墨清，你给我住手！”
“呜呜……”
于是响起更为惊天动地的两重奏。
那是墨清和凤舞第一次见面，实在是有点鸡飞狗跳的尴尬。
墨清显然是不讨厌凤舞的，她会动手动脚纯粹只是她习惯用行动代替语言。而眼前这个漂亮的孩子显然跟她成天打交道的丫鬟婆婆截然不同，墨清再怎么老神自在她都还只是一个孩子，所以，只是出于好奇，单纯的好奇。
而凤舞也并不讨厌墨清，她哭纯粹是因为被墨筠的大嗓门吓到了。被墨清冰冷的指尖触摸到的一瞬间，虽然吃惊，却并不抵触。也许应该归结为瞬间的直觉，她从对面女孩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孤独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纯粹冰冷的漆黑眼眸。
墨筠自然就是墨老爹。
身为皇帝跟前第一红人的墨大将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把自己至交好友唯一的血脉惹的痛哭流涕，上气不接下气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于是，一气之下把墨清关了禁闭，不许她离开竹苑一步。
反正，他就是认定，有墨清的地方，一定没啥好事。
“咄咄……咄咄……”某样东西击打窗框的声音，伴随着风吹着竹叶哗哗作响的声音，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无聊的发慌，墨清实在很难注意到那不大的声响。
搬了个椅子，借力一下子坐在窗台上。墨清现在的高度虽比窗框高了一些，却看不到窗外的东西，尤其是和窗户平齐的东西。
于是在爬上椅子以后，她看到了那个瓷娃娃。
“那个……对不起，我害你被罚……”她今天换了套粉粉嫩嫩的衣服，看上去更是乖巧可爱。
“没事，习惯了。”墨清回答的漫不经心。
她是真的习惯了。
墨老爹一心想要个漂漂亮亮，乖巧可人的女儿，可以供他亲亲抱抱，将他所剩无几的父爱发扬光大。谁晓得好不容易出来的女儿脾气古怪，孤僻的厉害，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说，还喜欢舞刀弄剑愣搞得比她哥哥弟弟还气势逼人。
所以墨老爹看到她总不给好脸色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毕竟老爹曾经下大血本要把墨清彻底改造。只是最后的成果，除了让他的脸色从白到青最后转黑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和眼前这个瓷娃娃当真半点关系也没。
相反，有了这个瓷娃娃，是不是老爹以后再也不会逼着她遵守各种礼节，装也要装出个大家闺秀来。
“那个……我叫凤舞……那天没来得及打招呼……”
红扑扑的脸蛋，灵动清澈的瞳孔，可以清晰的倒映出天空的蓝，竹林的绿，还有对面墨清的暗无生气。
墨清从小就喜欢一身黑，所有黑色的衣裙都是定制的，因为很少有人天天这么穿，更何况，是小孩子。
可她就是喜欢，最好能黑到整个人和影子一样。
那样，谁也看不到她，一个人潇洒自在。
“怎么了？”清亮的瞳孔里满是疑问。
“没有。”墨清很轻的弯起嘴角，轻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在意。
她只是忽然感到莫名的温暖，在那双倒映出自己轮廓的眸子里，流动的华彩缓缓过渡，最后停在自己身上。
忽然发现，被别人的视线注视，也不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
“以后，我可以每天来看你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