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1 / 1)
雪仍旧在无声地下着,小小的一方洞口,只看地见蟹壳青的屋脊上一点微蒙的光,映着悉悉簌簌的白,好象随时都要抖落下来似的。
浑身的血液似乎有些麻痹了,也是长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缘故,于是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脚踝那里被什么阻拦住了,她低头望过去,才想起自己正被粗糙的绳锁捆绑着,还真的是有些可笑,竟然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意外。仿佛只是一猝间发生的,猝然地好象《无间道》里的突然死亡,防不胜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借着越来越清晰的光,愈发显出身边的肮脏,灰暗的墙壁,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印子,深浅不一,仿佛饭店里使用日久的桌布,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只有日积月累的残渣余孽,熠熠生辉。
身旁的石生仿佛已经失去了声息,并不是惧怕,而是愤怒,并不是随着她一起陷入这可笑又可恐的囹圄,而是因为他们在陷入这囹圄之前她对他说过的话。她现在想起来,自己其实比傅景诚更自私更无情,可是她还是冷酷无情地对他说了出来,如今还言犹在耳。
“我以前看过的《飞狐外传》这本书,我一直都无法释怀,程灵素对胡婓那样好,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为什么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他为什么不爱她?你待我那样好,对我嘘寒问暖,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却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省下来留给我…你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为我吸去蛇毒…这样的情感,带给我的震动,是无法形容的,因为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我,我真的是心存感激,我想要以超过更多的努力来回报这份情感。我想,我和你若一起生活下去,一定会很幸福的,我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妥…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心不在焉?我的思想为什么总停留在我不该去的地方?石生,我渐渐地明白了,爱情不是感激,爱情是思念,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象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留恋。
他当时正在喜孜孜地喝着一杯冰水,天寒地冻的天气却还是改不了的脾气,不想她竟撂过来这样一番话,立时就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忍不住心又揪了起来…她这样待他,一定会遭到天谴…
说完那番话,她就起身离开了,不想有人埋伏在咖啡馆的外面等着她。他追了出来,自然发生了一点冲突,结果就一同被弄晕了带到了这里。
还是上次的那个人招呼地他们…那个嗓音嘶哑的人…态度非常地不友好,这次索性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被再次弄晕前,依稀记得那个人叫龙山,是傅传里派到钱雅梅身边的保镖兼司机,当然未尝没有一点“监视”的意思…又是傅传里…
原来傅景诚还是放不下…他重新回到她身边来,仍然是有条件的,而且已经做好了安排,安排好了一切退路…
有人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回眸望去,原来是石生已经醒来了,正在怔怔地望着她,只可惜也如同她一样,被五花大绑着,丝毫动弹不得。她无比地内疚,她将他的一番真情弃之如履,又再度连累到他,自然是百口莫辩。
可是他的目光里隐隐流动着更加刺痛她的情愫,并不为突然间地深陷囹圄,只为了这么久了,她依然不爱他。
他的唇在轻轻地蠕动着,虽然没有声音,她却已经知道那字里行间的意思:“还是他…还是因为他…你们离婚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你们要离婚了,让我好好地照顾你…为什么他言而无信?”
她亦有些怔忡,原来两个男人在那个时候背着她有了一番“交易”,她是待沽的货品,主题是看谁拥有她才更合适…结果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胜出了…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问,甚至从来都不曾提起有关于她离婚的事。她偶然也曾意识到,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她根本忽略了,象这样对外密而不宣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原来如此…
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她勉强笑着:“石生,若不是因为我…”倒也再也无法说下去了,若不是因为她,他并不一定没有机会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若不是因为她,他却一定不会经历这样一番情感的折磨,他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应该应有单纯而美好的情感,怎么也不该是她…尽管她曾经也抱着对单纯而美好的执拗理想…可是,尽管她明明意识到再也实现不了那曾经的热望,她明明已经陷入了无奈的痛苦之中,却依然执迷不悟依然无法自拔…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却不该带累了旁人…
有人推门进来了,为首的正是那个嗓音嘶哑的龙山,冷森森的一张面孔,沉浸在清晨的凄凉,却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她强自镇定着,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半晌方冷冷一笑,“这次,你是受雇于谁?傅传里还是傅景诚…亦或是其他的人?”
龙山突然上前来扼住了她的咽喉,动作迅猛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就连石生,尽管被捆绑着密密实实的又不能说话,也禁不住将身体探了过来,但是光凭眼神,似乎并不能制止已经达到疯狂边缘的行径。
跟在龙山身后的两个人,立刻将石生拉到了一边,骂道:“你他妈的不老实,小心老子立刻把你的妞给灭了。”石生虽然仍旧是满脸的愤慨,可倒底为她的安全着想,便停止了无所的挣扎,只在一旁观察着龙山的一举一动,怒目而视。
龙山突然“嘿嘿”一笑,“傅太太,你可是真是个招人怜爱的尤物,竟然有这么多男人被你迷地神魂颠倒…就连万人迷的大明星也不例外…”
她望着那渗到汗毛孔里的皮笑肉不笑,心里急怦怦地跳动着,表面上却依然镇定自若着,“是傅传里让你这么干的?我已经和傅景诚离婚了,你把我抓来,根本就威胁不了他的…况且,你也该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否则你也不会在大半年之前象惊弓之鸟一样地跑掉…”
话未说完,“啪”地一巴掌抡在了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蔓延了开来。她愤怒地逼视着面前发疯的男人,龙山却又是“嘿嘿”一笑,“你可是傅景诚的心头肉…戚菁说,如果让他为了你放弃一直视之如命的傅氏,他说不定也会答应…”
突然冒出“戚菁”两个字,她的脑子里快速思索着,总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却一片纷乱,绘不出一副完整的拼图。
然而龙山已经不容她思索下去,抬腕看了看手表,冷冷笑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傅景诚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傅太太,要不我们赌一把怎么样?如果今天晚上八点以前,他亲自来救你,就算我赢,我会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如果他不来,那么就算你赢,到时候我可以任由你选择自己最终的死法…你说怎么样?”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你替人做事,也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已,就算傅景诚不来,你从我父亲那里自然可以得到同样的数额…况且,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地置我于死地?”
龙山的眼中寒光一闪,“傅太太,别把你家的臭钱说地那么至高无上…不论哪一次,我都是为了我自己…而这一次,我是为了被你和傅景诚害死的人讨一个公道…你就等着瞧吧,瞧瞧你们两个铁石心肠自私又绝情的人,是如何不得好死…”
她还是艰难地思索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在灵光一现里抓住一点端倪,忍不住脱口而出:“是戚菁…难道是戚菁…”
龙山顿了一顿,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然而不肖片刻却又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你还有脸提这个名字!都是你…要不是你,傅景诚一定会跟她结婚…她连唯一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将她从楼上推了下去,害地那个孩子都没有机会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现在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样声声咒骂着,她听地是胆战心惊,不由得冷笑:“人家的孩子,要你紧张个什么劲!”此话一出,只见龙山好象疯了一般扑了上来,狠狠地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嚣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至今还没有一点悔意…戚菁她…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的呼吸渐渐地困难起来,神思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眼前闪现出那个楚楚可怜的身影,依偎在傅景诚的怀里,遥遥地指着她,声声控诉着:“是她把我从楼上推下去的…”那样可怕的指责,如今还言犹在耳。她真是恨不得…恨不得,又能怎样?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嘴角却不肯示弱地浮现出冷讥的笑意,大有视死如归的意思。
龙山凶狠地望着她:“你凭什么这么傲慢!你凭什么傲慢地视别人如草芥?你凭什么傲慢地将别人的幸福甚至是生命踩在脚底下?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被别人践踏,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说话间,好象发疯似的用力将她拖了起来,一直拖到了对面的一间仓库里,里面正有三四个人在喝酒打牌吃着东西。
她不知道这个疯子要干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只听得龙山向那几个人招了招手,“今天晚上,这个女人,归你们了。”
屋里打牌的喧嚣声突然滞了一滞,只见一个青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真的,山哥?”龙山点了点头,“这个女人太清高太狂妄了,所以我要给她改改脾气…哥儿几个,好好玩…”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种肮脏痛苦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无数可怖的面孔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无数的手在撕扯她的衣服,有无数的唇在舔噬她的肌肤,有无数的痛楚在贯穿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好象是被杀到半死的一尾鱼又被生生地剥去了鳞,然后才放到了油锅里,忍受着烈火油烹一般的煎熬,翻来覆去,又翻来覆去,将她慢慢地杀死,包括每一丝神经每一丝纤维,每一块肌肉每一点思想,都慢慢地死去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结束了以后又会怎么样,她只是在痛哭到绝望后,不再呼喊也不再哭泣,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帮助。她只木然地等待着这酷刑的结束,等待突然而至的空隙,可以顺便将自己杀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那帮人离开了,最后一个人仿佛还很体贴地为她穿上了已经残缺不全的衣服,系上五花大绑的绳锁。她只是无知无觉地绻曲在地上,偶然抽搐一下身体,那仿佛证明她还活着。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有个人走到她身边来,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头顶,她还是无知无觉地绻曲在那里,直到那人将她拽了起来,她想都没想就吐了一口血水上去,嘶哑着声音:“你这个畜牲!”
龙山很冷静地擦去了脸上的污渍,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我也想杀了你,可是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地死去,我要你活着忍受这折磨,让你永远也忘不了,你是个多么肮脏的女人,思想上肮脏,身体上也肮脏…”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质问着:“为什么!就因为我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
龙山冰冷着脸孔,“那是我的孩子,是我渴望已久的孩子…你竟然毁了他!同时被你毁的人,还有那个孩子的母亲,她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可怜她还一直隐瞒着,直到我这次回来,我才知道前不久发生的一切。她现在已经被你还有傅景诚毁地不象人样了…她可是我从小就爱着的人…为了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你们却无情地伤害着她伤害着她的孩子…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所以你们就可以那么无视别人的痛苦践踏别人的幸福吗?你们总该为自己的恶行受到惩罚…”
世上的憎恶,就是这么简单。
她也是无语,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如何被毁地不成人样,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被毁地不成人样,一切悲剧好象是在猝然间发生的,然而却有着极为漫长的潜伏期,因为太漫长了所以便被忽略了,一旦爆发起来,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
人活在这世上,可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抗着上了屋顶,石生早就被放在一旁的地上。已经有多久不见了,她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对他关切的示意也是视而不见,目光呆滞地望着,穿过了他的身体,穿透了黑暗。有浩浩的风从黑暗里吹来,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有人在吗?”吹地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有了一点知觉,她的心里一松,又猛地一沉,想不到傅景诚真的来了。
龙山亦是“嘿嘿”的一声冷笑,“傅景诚,你倒有胆量,果然自己一个来了…”
傅景诚一向是最不受人要挟的性子,上一次傅氏出现危机,不得不受制于董建,应当是一次意外,所以他才会那么反常,那么想报复给董建看,以要挟得来的结果绝不可能会“心想事成”。结果证明是他赢了,尽管他也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他和董湘滢之间出现的深深的裂痕,此生也许已经无法弥补。可是他已经算是做了极大的让步了,为了她,他甚至打算放弃长久以来固执的复仇计划,不管是董建,还是傅传里,他都想放弃了,尽管他知道将会很艰难…
可是,想不到,她又出事了…这一次又会是谁的安排?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动过是她故意试他的念头,尽管是一闪而过,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然而那念头却总是如影随形的追随着他,他忍不住总会想起。
黑暗的平台深处亮着一盏微黄的灯,摇摇晃晃着,吸引着他的注意。突然,那点微茫迅速地扩展开来,形成了一倒绚丽光影的屏障,他本能地一挡眼睛,才渐渐地看清了近前的一切,石生被捆绑着坐倒在地上,嘴上贴着黑色的封条,拼命地摇着头。而她倒是自由的,却是一反常态,安静地坐在那里,好象周遭的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似的,亦如死了一般。
他的心下一沉,“她怎么了?”本能地想要冲过去,却有几个人上前搜着他的身,又来抢夺他手里的包,他当即就回击了过去,虽然是被几个人围住,倒还没有完全落于了下风。不料,有一个声音高声叫道:“傅景诚,你不怕你老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被划成蜂窝煤吗?”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贴在她的咽喉上,不由得叫了起来:“你不要伤害她…”倒底还是有所顾忌,拳脚上收敛了许多,立刻就被那几个按倒在一张凳子上。
两相对恃起来。
龙山一直在在黑暗里冷眼旁观着,这会儿才嘶哑声音道:“阿昌,不要那么粗鲁,傅先生会不高兴的…”
傅景诚的眉峰一扬,猜想着这个人大概是比较重要的人物,便道:“你这么大费周折,不过就是想要钱而已,你要的钱我带来了,你赶快放了我太太…和她朋友…我不敢保证按照你的指示一路甩掉的警察,是不是很快就会赶来…”
龙山人却是一副不紧不慢地态度:“不急…傅先生,我真是太失望了,你竟然都不问问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给我钱,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心肠又冷又硬六亲不认的人,想不到今天一见,竟是个为了女人阵脚大乱的痴情汉。傅景诚,你难道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绑架你太太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在乎你手里那区区五千万吗?”
傅景诚上下打量了龙山一番,恍惚是哪里见过的,半晌,神色一凛,好象是傅传里身边的人。于是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这场闹剧,是傅传里的主意吗?”说完以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龙山,只见龙山的眼中涌动着一种诡异的光影,紧接着冷冷一笑,“知道了你还问?”
他不是没怀疑过傅传里,可是吴克认为不可能,既然去年的时候害地傅传里亏了三个多亿,如今却不过才索要五千万的赎金,况且又已经时隔这么久了…可想不到,还是傅传里!他曾经想要放弃的,倒是有人在牢牢地抓着他不放,人生没有了对手,似乎也了无趣味,仇恨倒还是其次的了。
龙山看着微微发怔的傅景诚,缓缓地道:“傅景诚,你和你老婆的命现在都捏在我的手心里,你以为你还有命离开这儿吗?”突然又是“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你只需在这张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个字就行了…一个签字就可以挽救你们两个…噢,不应当是三个人的性命…”
有人拿了那一纸协议书到傅景诚近前,他粗略地扫了一遍,条款订立地非常简单,而且在受让人处也是空白的,大约是想等着他签完名后再填上去。他微微一怔,傅传里何以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了想,便气定神闲地道:“我现在倒是可以给你签字,只是签一个毫无法律效力的字,你以为有意义吗?自从我开始和傅传里斗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所以我很早就立了公证遗嘱,将我名下的财产做了处分,从法律上来说,除非是通过公证的方式予以撤销,否则我现在签署的任何文件,都是无效的。”
龙山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前来抓起他的衣襟,亟待看到他冷讥的笑容,却又松开了双手,“傅景诚,你耍我!跟我讲法律?我倒要看看谁能斗地过谁!来,把傅太太的精彩录像放给大家欣赏一下…”
有一个家伙拿着一部摄像机放到天台中央的一张破桌子上,摇摆不定的画面,疯狂的笑声,粗野的叫骂,放浪形骸的动作,压迫着痛苦的呼喊…龙山冷笑道:“我准备了很多备份,打算把傅太太的精彩表演放到网上去,那个时候傅先生再跟我谈法律也不迟。”
傅景诚紧紧地握住了手掌,却不敢看她,可是眼的余光却忍不住还是瞥了过去,只见她面如死灰的脸孔上哗哗地流着泪水,浑身在瑟瑟抖动着,抖如筛糠。他紧紧地攥住了手掌,狂怒之下隐隐夹杂着难言的后悔,后悔他还有闲情逸志地和这帮人周旋,拖延着时间,等着张绎凡那帮警察能找到这里来。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恨不得将这帮人一个个地千刀万剐,可就是千刀万剐,也已经无法弥补她所受到的伤害了。
没想到石生反应地更快,眼睛里充盈着血丝,犹如山洪爆发一般地挣脱了身上的绳锁,也不知道他是凭借着一股蛮力挣开的,还是早就在做着准备,反正他就是象疯了一样向龙山扑了过去。傅景诚趁这个功夫,也挣脱了身边的人,刹那间也加入到石生与龙山那一帮人的混战之中。
“砰…”
一声莫名的巨响过后,混乱的战斗不由得停了下来。
龙山最先叫了起来:“谁他妈的开地枪?不是早说过不准开枪的吗?谁他妈的想把警察招来是不是?”
似乎埋怨错了,大家纷纷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刚刚柔弱无力的女人脚边躺着一个男人,正呲牙咧嘴地叫喊着,而她战战兢兢地双手举着一只□□,黑洞洞的枪口胡乱瞄着,大约最后的焦点就会在那不知所措里,迅速定位。
龙山从怀里也掏出枪来,慢慢地迎了上去,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能杀地光吗?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已经变地肮脏了,再也洗不净了,就是把曾经侵犯你的人全杀光,你也已经洗不净了…”分明是在故意刺激着她,明知道她的情绪正处于疯狂的边缘,就是故意要将她逼疯,哪怕是同归于尽。
石生摆脱了身边的一个人,以飞快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向龙山的枪口冲了过去,吓了龙山一跳,已经没有了射击的距离,索性就扭打在一起。她哆哆唆唆地瞄着,然而那两个人的气势凶猛,身型移动地很快,她根本就瞄不准正确的位置。
傅景诚又被其他的人纠缠住了,根本顾不上这边的混乱,不由得是心急如焚。
亦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又是“砰”地一声巨响,他望了过去,只见龙山手上的枪口仿佛冒着几丝青烟,石生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地向后倒退着,身旁就是惊慌失措的她,她手里的枪,已经不知道失落到何处了。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有汩汩的血,从石生的手下缓缓地流了下来,染红了月白的粗线毛衣,狰狞刺目。
他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背上突然被重物狠狠敲打了一下,迅猛的力量使他旋即向地上扑了过去,立刻有人上前来死死地按住了他…死死地被按住了,他突然放弃了挣扎,只是以一种奇怪的视角望着她,她挣扎向满身是血的青年伸出手去,然而却是再也到达不了的距离,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石生缓缓地向倾倒下去,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龙山狰狞着面孔,一手持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掐住她的颈项,恶狠狠地道:“这就是为了你不顾一切的下场…”
为了她,不顾一切?
是呀,如果不是因为他,石生仍然在大山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单纯青年,因为她才投身到这红尘俗世里来,不过是为了对她的一番不可抑制的情意,可是她却始终都不曾有所回报,只是自私地接受着…她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人并不值得她去爱,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爱,不过是在执着于根本得不到回应的爱,可她就是不管不顾,自私又任性地蒙蔽着双眼,捂上了真心,将深爱她的人拒之门外…她这个人就是这么自私,龙山说地对,她该受到惩罚…
如今,石生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唇在微微地蠕动着…只有那三个字,“我爱你”…不过是他爱她!他遭受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爱她!那么她呢?他遭受如今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去细细地品味那难解的答案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她得陪着他…她已经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却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孤单上路…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如今也该一起面对,她得陪着他…
她突然用力向龙山的手腕咬去,龙山在吃疼之下向她的肩上狠狠地砍了下去,她就势跌到在地,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向着石生伸出来的手,那唯一的目标,拼力爬了过去。
只是还差一段距离了,她就要够着他的手了…他的嘴角也微微流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样俊美纯净的面孔,一如他在银幕上展现给大众的,却在瞬间急速地凋零,凋零在灿烂的笑容里。
她的手臂微微顿了一下,终于够着他了,可是他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挣扎着抚摸着那熟悉的面孔,仿佛摸着什么,又稍微停顿了一下,突然翻转身来,手里已经多了那把刚刚丢掉的枪,气势汹汹地指向着刚刚夺走石生生命的那个刽子手…
几乎是同一瞬间,砰砰地两声枪响,却将一旁的傅景诚彻底地推入了深渊,怎奈却动弹不得,惟有“啊”地一声狂叫,向天空放射着绝望的怒吼。
犹如尘封许久的冰裂,随着那一丝裂纹的牵引,他整个人仿佛被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其余的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血泊里又增加了两个人,亦都是死不瞑目。
有人跑上楼来,应当是有许多人,有人在大吼,“警察,不许动!”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有人大叫着他的名字,“傅景诚…”束缚在他身上的一切好象陡然间褪去了,他踉跄着爬了起来,却又跌到在地…于是又挣扎着站起身来,结果又是跌到…于是再度挣扎爬起来,还是跌到…他已经不会走路了,惟有疯狂地叫道:“董湘滢…”
可是,她已经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