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1 / 1)
晒在窗口的光影,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终日里唯一的任务便是看着那周而复始,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也许根本没有几天,只是绿竹帘子里的老虎须纹渐渐地失掉了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她亦陷在无聊的期待里,最终也失掉了耐心,计算到后来竟然出了差错,再也记不清她被困在这里究竟有多久了。
倒是那个兽医偶尔会到木屋来给她换一次药,也不再那么疾颜厉色了,她难得有个人说说话,便试探着问道:“这里离能打电话的地方真的很远吗?”没想到一直沉浸半梦半醒之间的兽医竟然提高了警惕,用那双邋遢的小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刻打住了话头,很清楚自己又一次看错了人。
果然,兽医絮絮地唠叨起来:“我劝你的心不要那么野了,既然已经决定和石生在一起了,就得有天长地久的打算…不要再那么厉害了,一点不象个女人家的样子。不过,也是…这山前山后为数不多的人家里,倒有几个女人象你这样的,起初要死要活的,不过时间长了,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还不是老实本份地孝敬公婆,恭恭敬敬地伺候着自己的男人,生一堆儿女?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也就过去了…况且石生这个人,既善良又厚道,而且人生地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不能说话…不过,男人的话少些又算什么缺陷,你难道喜欢自己的男人象婆娘似的罗里罗唆个没完没了吗?”
她真正见识了谁才是“象婆娘似的罗里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本来还对这个兽医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才试探了一下,不想竟然给没头没脑地教训了一番,心里甭提多愤懑了,没想到那个人临走又狠狠地撂下一句:“石生,看好你的媳妇…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竟然连个女人都制不服,到现在还在想三想四的,你得给她来点硬的才行!”
不由得她立刻变了脸色,这样的威胁与教唆,还是很有些震慑性的,尽管石生日日夜夜伴在她的身边,可是他那双明亮而又纯净的眼睛单纯而又羞涩的笑容,给了她相当的错觉,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身高力壮的成年男人。他要是来点“硬”的,不用说她现在的伤残状况,就是平常活蹦乱跳的时候,也绝对应付不了的。
她小心谨慎地望着有些发呆的石生,犹如站在悬崖边的小兽,瞪着惊恐而怀疑的目光看着步步靠近的猎人,避无可避,只好一步步地向后倒退着,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想奉献了自己做了人家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他一步步地走近了,她突然将摆在枕边的一只水杯凭空扫了出去,果然吓了他一跳,她哪里顾地上这些,立刻虚张声势地咆哮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哑巴,你凭什么对我想入非非!我养好了伤,自然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我一定会离开,你以为我真的是你媳妇吗?是你的那个什么奶奶从人贩子那里把我买来的,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的那个什么奶奶会受到惩罚的…我会让警察来把…你们…都关到监狱里去…”
然而,他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有浅浅的光在流动着,仿佛淬上了冰的水晶,那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凝,渐渐地止住了她的叫嚣,倒好象是她在无事生非似的。
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又或许都是她一个人在演着独角戏,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较远的地方,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象她是座随时要爆发的活山一般。
没有了对手的相峙,终究持续了不多久,她很快便在那索然无味中败下阵来。那一日看他正在案板上和着面,于是便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想不到他竟然不理她,她只得有提高了声音:“石生,你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他方才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强压着愤愤不平只意,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是在问你,你在做什么?”他想了想,便在小黑板上写道:“我想擀面条给你吃。”
她心中一动,其实小黑板的地方太小,剩下的话已经写不下了,可是她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胃口越来越差了,他这是在想方设法地让她多吃一点饭,吃饱了喝足了有了气力,好继续跟他呕气。
不肖片刻,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竟然开口向一个软禁自己的人道:“不如我来擀吧。” 她偶尔想起来自己的这番邀约,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小,她就不惯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不象董湘凝曾经受到过刘奶奶的言传身教,多少还学得了一点皮毛。她不过是偶然观摩了几次而已,却从来没有亲身实践过。想不到她竟然可以做地来,而且在那漫长的操作过程中慢慢地平复了愤愤不平的心境,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人生的执着仿佛只聚集在那小小的面团上。
他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择着菜,不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竟然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在十分复杂的心绪下平生第一次亲手做了一顿手擀面,又将就着用他剩下的一点豆瓣酱加肉丝炒了一炒,顿时香气四溢,估计连山那边都该闻见了。
梁喜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我饿了…”
她迟疑着要不要给这个四十几岁的小孩子一点炸酱面吃,倒不是舍不得那一点东西,主要是考虑到廉者不吃嗟来之食的古来遗训,小瞧了别人的坚强意志,总是不礼貌的。
不想,石生却很是慷慨大方,在平常他们吃饭的那张木桌上摆了三双筷子,却盛了四碗面条出来。梁喜兴冲冲地抓起了其中的一碗,石生却摆了摆手,向堂屋那里指了一指,梁喜愣了一下,方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磨磨即即地端了那碗面送到堂屋里去。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飞快地跑了回来,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娘…娘…不吃…我…我们吃吧…”
这才是真正地廉者不吃嗟来之食的伟大风范,其实她过了刚刚那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劲,反而更加空虚了,只挑了几根面条,就停著不前了。桌上的其他两个人却吃地狼吞虎咽的,尤其是那个梁喜,好象从来没吃过饭似的,大汗淋漓地战着高温。倒是石生无意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萧瑟寂寞的面容,才刚刚恢复过来的无忧无虑的笑容,渐渐搀杂进别的东西,因为她总是这样的不快活。
他又开始在叮叮咚咚地院子里敲敲打打了,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便替她做好了一架竹轮椅。其实她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只不过有些迟缓而已,可他还是替她做了这代步工具,倒也去不了更远的地方,因为山路崎岖,丛林茂密,处处都充满着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神秘与广袤之意。
她已经很满足了,从遥远的山野之中吹来的风,分散了她的长发,拂动着那宽大的衣衫飒飒作响,她端坐于高山之巅,却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气,世界这样大,不过是匍匐在她的脚底下,世界这样远,已经远远地将她隔离在最边缘的地方,她再回不到从前的位置。
天光渐渐地灰了下去,一团团青而紫的云从山的那一边露出了端倪来,仿佛是小心翼翼蹑足浅踪的,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却是磅礴的气势,携带着风势汹涌前来,铺张开浩然的排场,一层层地叠罗在一起,吞云吐雾。
然而也不过是刹那的光辉,极度的绚烂也终有谢幕离去的那一刻。他站在她的身后,将一件外衣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她知道是回去的时候了,回去那个小木屋里,点上犹如菊豆般的小灯,熬过默默无闻的漫漫长夜,然后又是更为漫长的一天。
不想,院子里竟有陌生人在,在灰暗的黄昏里和梁金氏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说着什么话,一见他们两个回来,便立刻停了下来,打了一个“哈哈”便告辞了。
梁金氏破天荒地叫住了石生,嘀咕了一阵,她也懒得理会,一个人进了厨房里洗米择菜,开始准备晚饭。一会儿,石生才回来,仿佛也有些心事冲冲的样子,她也没有在意。两个人便一起做了晚饭,一起洗了碗,一起收拾了屋子,仿佛已经很熟练也很自然了。其实,她的伤好地已经差不多了,兽医也好几天都没来了,因为他已经学会了替她换药,而她也不再反抗,只是任由一切按着既定的路数发展下去。
想不到那一晚的夜色很美,她将轮椅上滑到门边,怔怔地遥望着,不想他上前来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指着院中那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浓密的树荫遮挡住了一切,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树,好象一爿活着的远古化石,见证着人世间沧海桑田的轮转与变化。后来,她才知道这山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树,就因为有着数也数不清的树,才使得她回家的路,荆棘密布,难辩方向。
他也没有等待她的答复,径直推着她来到了树边,原来在树边放着一只长长的梯子,他向她示意了一下,她微微诧异着,恍然意识到树的上面似乎别有洞天。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反正她也试验一下那个死兽医究竟把她的腿治到什么程度,于是她便在他的搀扶下,试探着顺着梯子一步步地爬了上去。路途虽然漫长,可是她却充满了信心,那一条本来需要等待一个月才能“箭步如飞”的腿,大概可以提前痊愈了。
想不到在茂密的丛林之上竟然建造了一所空中楼阁,紧随而来的他很熟练地点亮了一盏小的小的灯盏,橘红的微茫缓缓地散布在绿意融融的墙壁上,柔和的色彩交汇在一起,好象极光一般,渺不可测,因为实在弄不清那样绚丽的光芒,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长长的竹塌,一爿小的小竹橱,仅此而已…不,小小的窗台上,好象摆放着两盆花草,毛绒绒的好象两只小猫咪,在那里探头探脑。他示意她到塌上去,自己却在地上半躺了下来,轻轻地滑动了某样物事,哗啦一声,屋顶竟然在那一瞬间被打了开了半边,无边无尽的夜空□□在那椭圆的轮廓里,真真地让她吃了一惊。
原来人间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也在那张竹塌上半躺了下来,这样的绝妙艳景,竟有似曾相识之感。明朗舒缓的墨蓝丝绸上,滑翔着激流漩涌的光芒,充满刺激的橘黄色,在树梢的尾处描摩出令人惊慌的色彩,仿佛世界万物都受了热烈的诱惑,好象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革。然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引发多么惊天动地的震撼。有星星出来了,轻柔而绵软的力量,将一切都重现洗牌,所有的浓墨重彩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只有那慢慢地占据了整个夜空的星星点点,才是夜的主人。犹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辉,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渐渐地沉溺在那晶莹流动的汪洋大海里。
仿佛那一日,她在纽约的中央博物馆,站立在那一副举世闻名的《星空》前,才发出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感叹。
“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这里吗?为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坚守着那一份没有必要的固执…石生,你从来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吗?”
她在那璀璨的星光下,竟然鬼使神差地向他发出了特别的邀请与引诱,“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种的田你养的鸡还有你编的竹篮,除了这山这树这水,还有其他的…你都不晓得在这山外的世界有多么美妙与热闹…或许,你可以重新去念书,我知道你的天份是很高的,这样平庸地度过一生,岂不是太浪费了?”
然而却是长久的寂寞,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不免有些遗憾。缓缓地翻了一个身,借着那斗转星移的瞬间,隐约看见他俊美的一个侧影,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双翼,颤栗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于是她伸过手去,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胳膊,“石生,你不想去我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吗?”他终于转过脸来,目光炯炯,仿佛充满无限的期冀,又或许仍保留着原有的胆怯,那样矛盾的情感两相交汇着,引动着她的心微微一跳,急忙重新恢复原先的姿势,举头仰望着星光灿烂。然而那猝然间发生的慌乱却再也无法终止,犹如已经出弓的箭,只能按着那凶猛的力量,朝着血红的靶心射去。
“我生活的地方有蔚蓝的大海,幽长的小路,路两边种满了樱花,每当春光明媚的时候,樱花开满了枝头,远远地望去,却比云霞还要灿烂。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樱花,所以我父亲便在院子里种了两棵,一棵粉红的双樱,一棵月白的单樱…可是她为了我,却不得不去了遥远的地方,我真的好想她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有陌生的男子气息渐渐地逼近,她不由得清醒过来,只见他试探着轻抚上她的肩膀,又暗暗加重了一点力道,仿佛是想要她知道些什么,然而不能言语的艰难,却使他痛苦忧伤地摇了摇头。她默默地看着他的无奈与仓惶,缓缓地道:“石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开满樱花的地方,看一看?”
她仿佛一个不怀好意的小人,在暗暗地窥探着那个单纯的人,恰到好处利用着自己的温柔攻势,一点点地瓦解着他并不太坚强的防线。因为她知道他有多善良有多心软…因为她知道他辛苦努力着,不过是想多赚点钱来弄一些其实她根本瞧不在眼里的玩意来讨她的欢心…因为她知道他省吃俭用着,不过是想让她的病能有人医治…因为她知道他宁可自己忍肌挨饿,也要把仅有的一点好东西放到她的碗里…
她虽然时不时地向他发着脾气,时不是地无理取闹着,可是她又不是瞎子,他的努力他的付出,她怎会看不见?
可是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能为了身处困境中得到的一点眷顾,就耗费了自己的青春,留在这深山老林里,再无希望。所以,尽管有些残忍,可她还是要试一试,她要将他引诱到那繁华世界里去,顺便把自己也打包带回去,虽然后果怎样非常另人担忧,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
在默默的等待中,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够着了那一线希望了,不想他却突然松开了手,有些沮丧地坐倒在地上,又恢复了那一点呆滞的神情,仿佛有些迷惘之意,旋即摆了摆手。她知道自己又失败了,这个家伙表面上看着愚昧可欺,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智若愚!
有一丝寒风顺着开启的天蓬滴溜溜地滑落进来,她颓然地抓住衣领,突然紧了紧地一扣,却扣不住那彻骨的寒意迅速地贯彻全身。他大约也察觉到她的不悦,急忙探过身来,揣度着她的表情,她却不让他看见她的脸,急忙避开了倾身趴到窗台上,故意给他一个冰冷的脊背,心中愤懑难耐,终是无法平复。
静静地相持了一会儿,她的身体禁不住地轻轻地颤抖起来,脊背那里仿佛起了一阵奇异的麻痹,半晌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指,缓缓地游离着,或许是因为胆怯,始终保持着似是而非的距离。然而这样似碰非碰的流连,反而加具了那暧昧的情势,她的呼吸一紧,全身的神经立刻警惕了起来,他要做什么呢?
因为她的静止,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修长的手指突然贴近了她的衣服,又缓缓地扣上了她的背。缓慢地动作,让她的心跳也跟着虚弱了下来,直到再也无法跳动,因为所有的感觉都被屏蔽在那轻轻一触之后,天塌地陷前唯一的抉择,最难决定。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仍旧只是缓缓地在她的背心滑翔,她方才明白,他是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跟她说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坚强的意志在徐徐舒缓的动作里,渐渐地土崩瓦解,褪掉了坚硬的外壳,暴露在那汪洋星海中的,惟有她渐渐柔软的心。
可是她却不想就此投降,所以轻轻地抗拒了一下,又向前倾了一倾,正巧可以看见院门口那里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影影绰绰,渐渐地人声嘈杂起来。
紧接着,梁金氏和梁喜被人从堂屋里“请”了出来,其实倒还没有怎么样,却听地梁金氏虚张声势的叫喊:“你们搜吧…你们搜…看看我倒底有没有窝藏什么…?”梁喜却好象被吓噤住了,紧紧靠着墙根蹲着,顺身抖地犹如筛糠一般。
她其实看不清那几个人的样貌,却从那陡然紧张下来的气氛里感觉到了点什么,然而还未等她真正地反应过来,却见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有的人手里还拿着火把,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没有人出声,然而那无言的力量却更加恐惧,就好象月黑风高那一夜聚义堂前的沉默,难道又要有血流千里的事要发生?
火把当中站立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正是与她恩怨莫名的九叔公,此刻也如同审讯她的那一刻,在摇摇欲坠里晃动着凛然不可欺的风度。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笑道:“九叔公,您莫要上生气上火,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查一查,并不是想怎么样的。”九叔公还未搭话,却在那众多火把之中有人应了一句:“带了这么多人进村子里来,警察有这么办事的吗?”
她的心中“咯噔”一下子,真的是警察吗?那些正在四下搜索着什么的人,是警察吗?她应当呼喊救命的,可是兴奋来地太过突然,她竟然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家查地仔细一点啊…”
陡然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张绎凡…是张绎凡吗?她匆匆地寻找着,果然看见张绎凡从堂屋里走出来…然而,在那屋檐底下站着一个身穿黑风衣的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鼻,那样的唇…曾经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熟悉面容…她再也忍耐不住,“傅景诚…”
然而,她却没有机会叫出声来,由身后而来的巨大力量紧紧地堵住了那条往生之路。他从来待她没有如此粗暴的,只有她拿他出气的份,可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不顾她的奋力挣扎,就那么硬生生地将她压在怀里。她的泪水奔涌而下,浸泡了他的手掌,她的绝望冲击着他的耐心,她的渴求磨蚀着他的冷酷,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他就是片刻也不肯放松,仍旧紧紧地抱住了她永远地囚禁了她。
有人已经在按耐不住了,别看九叔公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只要几个简单的手势,就会让这几个警察无法安稳离开。本来嘛,警察是与坏人做斗争的,人民群众就是再有不对,也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万万不能用上暴力手段的。
起初和九叔公说话的那个人走到张绎凡身边,低声道:“差不多了吧?再耽误下去,我怕压不住…这里比不得城里,老乡们还是很保守的。”张绎凡似乎也是无奈,回身向傅景诚道:“我看只好先回去了,也许是消息不对…”
傅景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也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她用力向他的手指狠狠地咬去,鲜血淋漓地想要挣开一条路。她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他竟都生生地忍受了下来。
树叶刷刷作响,她看见傅景诚已经走到了院门边,天可怜见,突然停了下来,回首望了过来。她的心已经破碎到零乱不堪,她的泪几乎可以灌溉所以干涸的庄稼,可是灿烂星空下,茂密的树丛之上只是无尽的黑暗,她就那么看着傅景诚仿佛无奈又好象没有任何表情地回转身去,她就那么看着她的丈夫,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