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1 / 1)
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只能在这个不知是人间何方的山野深处隐藏了起来,默默地忍受着来自脚上的创伤,还得告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耐心地等待,因为她要等的人迟早有一日总会来救她的。
那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叫石生,据说还在襁褓的时候被这家的梁姓男主人从半山腰的一个草垛旁捡回来的,一直视为珍宝,竟然还供养着上到了中学。可惜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了,总有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老人死了,石生大病了一场,竟然把喉咙给烧坏了,病好以后就不能再说话了,也无法继续那本来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的学业。更何况,这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已经不在了,温饱都成问题,哪儿还有闲钱浪费在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身上?倒底还是由老族长九太公出面,村里又另外给他拨了一块地,至少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饿死。他也怪,并没有离开梁家,只在梁家的滥瓦破屋外又搭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屋,就象他写在小黑板上告诉她的,“爷爷还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
她大约能够体会这种心情,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难免会孤单寂寞,难免会因这孤单寂寞而生出了别样的恐惧,因为没有未来,更没有希望,抛弃自己的人不会再回头,已经死去的人也不能再回头,再也不会有人惦记与挂念,无论喜与悲,无论刮风还下雨,无论健康还是病如膏肓,都不会有人在意,只是一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偏偏他好象没心没肺似的,只知道傻兮兮地笑着,笑着看她吃药,笑着看她喝汤,笑着看她吃饭,尽管那药熬地其苦无比,尽管那汤煲地淡而无味,尽管那饭做地难以下咽,可是他就那么喜孜孜地在一旁看着她,好象她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送进肚里去,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情。
她却哪里有心情在这里陪着他解闷,脾气上来的时候,不吃也不喝,只是瞪着灼灼的目光,虎视眈眈地吼着他,“放我走…”
他怔了一怔,转身走出屋去,那一日他出去了好长时间,她的气也渐渐地消了,没有他的帮忙,她根本就跑不掉。其实,她看地出来,他并不仅仅是在讨好着她,简直是在虔诚地供奉着她,仿佛对着袅袅生烟的佛龛上的那一尊白玉神像。也许在过去的日子里实在太无聊了,难得有个人来,注入了新鲜的思想和生气。只是,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极不情愿的表情,仿佛是被他死乞白咧地硬拖了来的。她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谁?”他立刻眉飞色舞地写在小黑板上,“大夫”,见她一副怀疑的表情,又刷刷地龙飞凤舞了几笔:“刚刚从山那边回来的…”言之凿凿,仿佛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大约就是一走街串巷的蒙古大夫,又或许根本就是一个“兽医”。
没想到那人仿佛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冷冷地道:“没错,我就是一个兽医。看与不看,都随你的便!”
尽管脚上的疼痛正在一寸寸地慢慢地加剧,可是她也不愿意让这个指甲里漆黑麻乌的家伙来接触自己的身体,坚决不行!人在屋檐下,万事已经不由己了,那个死“兽医”虽然嘴上说着让她选择,两手却十分麻利地抓住她那只已经肿地好象云南火腿一般的脚踝,并且在煞有介事的治疗过程中,嘴巴依旧不肯浪费了,竟然还在对他们这对“奸夫□□”伤风败俗的恶行叽叽咕咕,下手自然也就狠了一些,把她痛了一个死去活来,愣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死死地抓住了石生的胳膊,仿佛那才是支撑下去的唯一指望。
已经过了几天了?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她扳着手指头数着,可还是数地不够清楚,因为仅有的耐心在无望的等待中渐渐地消磨殆尽了,她等待的人压根就不关心她是生还是死,也许巴不得她就此人间蒸发了,也许根本就是他的杰作…躺在那粗糙的床上,无事可做,唯一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而且是往没有出路的死胡同里急火火地闯着,怨天怨地怨恨着所有的一切。
那个傻子却一点都不善解人意,端着药碗笑嘻嘻地走进茅屋来,还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吹,仿佛是确信了不烫之后才递到她嘴边。她正烦地想找人大吵一架,偏偏现在的对手又是一个闷葫芦,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越想越气,看也不看没头没脑地一掌挥了出去,将他手里的药碗打到地上。“劈里啪啦”一通乱响,倒吓了她一跳,明明已经有些心虚了却还是硬着嘴叫喊着:“吃药…吃药…你整天就知道吃药,你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这两天下来,她总是不定时地发着脾气,他从最初的惊讶到渐渐地习惯,丝毫也没费劲,这会儿也不过只是扁了扁嘴,却没有生气,找了毛巾轻轻地擦了擦她身边的残羹冷炙,然后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断瓦残片。
那样漫长的寂静消磨着她的意志力,她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理,他不肯替她去报警或者报信,根本也怨不得他,毕竟在不远处的堂屋里住着的担当着诱拐主谋的一老一少,还是他名义上的家人。更何况,自从爷爷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他与外面的世界已经整整隔绝了近十年的光景了…那样深的隔膜与恐惧,也怨不得他…
可是她还是在做着无谓的挣扎:“我知道你听地见…你不用在这儿装傻充愣…你我放走…”
如此色厉内荏的叫唤也是白搭,这里真的很偏僻,据说最近的电话还得翻越三个山头再走几百里的山路才能有一部…凭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指望。那个死兽医说她若想箭步如飞,至少得休整一个月左右。
昏暗的烛火,映着他高大的身躯,黝黑的皮肤反射出紫铜般的光亮。对面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晃动着一个清晰的影子,她怔怔地瞧了一会儿,他已经站起身来了,将药碗的碎片放到了一边,又重新到外面去熬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端着药碗走进来,这次学乖了,将药碗放在一旁的一爿旧橱上,怯生生地坐在一张矮凳上望着她的表情,可是她根本就不理他,将脸别到了一边。窗外的天空是纯净的深蓝色,也惟有这样渺远幽静的山林中才能看见那样澄静明丽的蓝,漫天的斗转星移,犹如随手撒了一把碎钻,盈盈欲滴的银光,照见了天地间游逛的一切幽灵,万籁俱寂,偶然听见几声狗吠的声音,也仿佛是不真实的。她的满腔怒火在那样萧瑟而清幽的对照下,只显现出难言的软弱与可笑。
这样“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般闲云野鹤的生活,竟是这么的尴尬?陪在她的身边的,竟是这么一个人。
突然,他在轻轻地扯动着她的衣袖,她好不耐烦,这个不会说话的讨厌鬼!迅速地回头来,怒目相视,然而只见他纯净明亮的眼睛里只有那殷切的热望,强烈地希望她能赶快把药吃下去。她的疵牙咧嘴变地毫无意义,跟他压根就生不起气来,于是便点了点头。他立刻呈现出大喜过望的表情,无比欢欣地将药碗端了过来,□□在外的手腕上排列着一颗颗深深的牙印,那样狰狞的面目,大约将会成为永远的伤痕,再也消退不去。
都是她的杰作,可是他却吭也没吭一声。
她轻轻地抚摸了上去,冰凉的手指滑过那斑驳陆离的伤口,半晌才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擦点药?这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你若是也生病了,让我如何是好?”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也惟有他了。
他的目光似海,平静无澜,依旧将药碗递到她的嘴边,再也无法阻拦,一线难奈的苦涩倾入腹底,本以为会掀起巨浪滔天,然而那一抢苦涩迅速地淹没在莫名的温暖里,渐渐地烟消云散。她不由得对他微笑起来,而他笑地更加喜出望外,重新递了一枚青果放进她的嘴里,仿佛是橄榄,又好象不是,缓缓地滑动在唇舌之中,清凉如蜜。
她脚上的伤在渐渐的恢复过程中,那个兽医下手虽然狠一些,可疗效还不错。她在病痛去除的同时又开始思索其他的生活难题,当前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经都许久都没有洗过澡了。依她充满洁癖的性子,竟然能忍受这么久,也算创下了历史奇迹。
石生的破屋里有一爿更破的橱子,里面竟然存放了不少书籍,她在无聊的时候曾经翻阅了一番,不想竟全都是许多年前的一些科技博览一类的书刊,她很诧异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人,竟然还能看懂这些她都看不懂的东西,尽管她的理科成绩其差无比。然而他似乎看地津津有味其乐无穷的,而且还在因为她的到来,又重新拾起了一些以前已经失败过无数次的科学实验,比如说正没日没夜地忙碌着翻新一座封闭的竹屋,也不知道究竟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那一日,吃过了艰涩难咽的晚饭,他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去洗碗,而是找来了许许多多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缠在她受伤的脚腕上,然后突然不见了踪影。过了一会儿,才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床边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她不由得叫出声来:“石生,你要做什么?”可他却只是很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燥,然后很自如地将她抱进了那所刚刚修建起来的竹屋里,倒真是世界奇观。
她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竟然见到了一个大木盆,天花板上装满了用竹子做成的可以淋浴的物件,竹的花洒竹的水管水箱,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浴室,原来他这两天忙就是这些东西?
他就站在一旁,在幽幽的光影底下,她只看得见那单纯而善良的笑容,心中却是五味纠结。她其实无比地怨他,可是理智上却也清楚,若是没有他,也许她已经做了捕兽陷阱里的千年陈尸,有谁会在意她的死活?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永远归不得家乡见不了爹娘,也许只是被草席一卷,就那么埋入黄土之中,灰飞烟灭。
她怔怔地站在一边,他却迅速地又拎了一壶热水进来,哗哗地倒进了大木盆里,旋即在水波荡漾里又升起了白花花的一层雾气,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可她却依然很清晰地看着他十分体贴地俯身试了试水温,回身来又笑嘻嘻地向她比划了一番,她大约是看懂了,又仿佛什么也不明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当她浸润在那温暖的水中,任由那清洁之源一寸寸地滑过自己的皮肤,那样一种深深的隔膜,仿佛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在异常痛苦的软禁岁月里竟然利用土洋结合的方法,美美地洗上了一个热水澡,心中的感激之情还是相当复杂的。那个家伙此时此刻就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守望着满天的星斗,她突然想象着他的表情,大概又是那样一派单纯的欣喜,她也不由得就微笑了起来。
可是她身上那一套红通通的衣服已经皱巴巴地不成人样了,主要是她为了自卫似的,夜里睡觉的时候也穿着,其实也不是担心睡在隔壁的他会怎样,只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紧紧地缠绕着,她就是忍不住害怕,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很体贴地早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的一张小杌子上,她轻轻地捧在手里,绵软的温暖沁入心底,缓缓地荡漾出奇妙的波澜。
那衣服好大,穿在身上游来晃去,好象麦田里扎着的稻草人身上的那一件,总有点那么不伦不类。可是她还是穿着整齐了又轻轻地敲了敲竹门。外面寂渺无声,她不由得又加大了气力,半晌才听到外面低低的回音,仿佛有些胆怯的意思,他还在外面。
于是,她放心地打开了门上的插销,使自己陡然暴露在那明亮纯净的目光里,长发倾泻在身后,犹在滴落着点点的水珠,亦仿佛在那幽蓝天幕上散步的水晶不小心跌落在凡尘,倒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叹。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望地她的双颊微微有些发烫,小小竹屋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肥皂清香,那样一种暧昧的气息正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流连。而他站在门外,不过是一线之隔,却是犹隔着雷池一般,不可逾越。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他方才醒悟过来似的,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才一步踏了过来,迟疑着伸出手,行到她的衣服边却又停住了,是想碰又不敢碰的惊怯与彷徨,完全失去了之前抱她时的理所当然。然而,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手伸到她的身后,试探着将她抱了起来。璀璨的星光下,她看见他的脸竟然红了。寂静的山野里,她竟听见他的心跳声,急促不安,不由得她在那一瞬间,也渐渐地迷茫起来。
那一夜她睡地很安稳,恍惚觉得在一旁垂地布帘之后的他,辗转反侧着,夜不成昧。
仿佛一切起了一点变化,她待他礼貌了许多,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动不动地就爆发狮子吼了。其实说给认识她的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一向轻柔飘逸地如同琼瑶女主的她,怎么还会有牙龇爆裂的那一刻?倒是董湘凝还有些可能…一想到董湘凝,她的心下就一阵巨痛,因为在怨天尤人的境地里,惟有董湘凝是她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的唯一因由。董湘凝在那个人身边过地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呢?想想还是天意弄人,她们两个人这一番轮空交换,没想到却换来不一样的渺茫前程…
大概已经过了农忙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在自己那块贫瘠的土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只是看他弄了许多的竹条在木屋外编着各种各样的竹篮竹筐,动作相当的麻利,而且手艺也不错,不久就换成了人民币回来…当然,关于人民币一节,是她猜想的,未必当真。反正,他在努力变着花样逗她高兴,努力使她吃上更可口的饭菜,努力使她住地更舒适一些。
他甚至还去弄来了两台破烂不堪的电视机和VCD机,也不知道是买的租的还是强行从别人家“借”来的,附带着还有两张《蓝色生死恋》的光碟。那个时候的宋承宪可真是年轻又稚嫩,浓浓的眉目之间,再也见不到那样的浓浓深情。她不象其他的女生喜欢看韩剧,不过偶尔跟着董湘凝瞄过几眼,那时候董湘凝看到宋帅哥与乔妹的生死离别时哭地是稀里哗拉,连带着她也受了感染,不过还是无法接受,再执着的情感,倘若以生死来衡量,岂不是太过残酷?
可她陡然看到这点由天而降的伟大又可怜的礼物,也着实兴奋了一些时候,毕竟闲云野鹤式的生活太枯燥无味了,真的会有小龙女那样的人呆在一个封闭的环境自己跟自己玩耍着过上一十八年?绝对是小说家的杜撰,她才被关了几日,就闷地有些受不了了。
她难得热切地与他共同投入到一件事情上,反反复复地教导着他最后甚至自己动手拨弄着已经腐朽不堪的破烂机器,忙碌了许久许久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荒野之地,没有电,哪来的动力?他却好象才刚刚想起来似的,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拖着一个黑乎乎的物体,胡乱忙碌了一番,她才意识到那个奇怪家伙可能是蓄电池还是小型发电机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掠夺”来的?果然,有了新的动力,终于弄出一点影子来,模模糊糊的宋承宪与乔妹,流也流不完的眼泪,那么凄凉而又动人心弦的爱情,却充满了雾里看花般的隔膜。
惟有那个傻子,蹲在一旁,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竟然看地欢天喜地的。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那么高兴?
一部已经老掉牙又断断续续的《蓝色生死恋》,不能排解漫长岁月中无聊时光,因为并不知道那无聊的尽头究竟在哪里?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里只对着那无辜而莫名其妙的笑容,离疯狂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在这个荒芜的院落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气势汹汹的梁金氏老太太和那个钟楼怪人似的儿子梁喜,至今仍然与她形同陌路。尤其是梁金氏,为了那一日在众乡亲面前演出的“横刀夺爱”的一幕对始终她怀恨在心,连带着也牵怒了石生身上。指桑骂槐摔盆子砸碗地折腾了几日,也渐渐地消停了,反正石生总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老实巴交的一向也不会顶撞,还不是被她这个红颜祸水给拐带坏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在那个夜晚偶然听到老太太对石生说话的语气,斥责之中亦不无关切的成分,只不过后来对抢了自己儿媳妇这样有违伦常的奇耻大辱,越来越无法忍耐,而且那气愤好象有一点天长地久的感觉。
其实人难免是感情动物,住在一起久了,多多少少总会产生一点感情或者情感上的依赖。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和石生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学会了叫他的名字,在无聊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石生…石生…”,仿佛是一种宣泄,又好象是非要表明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
梁喜同志倒是不记仇的,其实或许也不知道仇恨为何物,每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简直就是另一个食物钟,一到饭点必然会来上一句:“我饿了”,绝对分秒必争。有一日晃荡着来到她的窗前打算与她一起看《蓝色生死恋》,偏偏她又烦躁了起来,抓起床上的一把小扫帚就扔了过去,吓地梁喜抱头鼠蹿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拽着梁金氏的衣袖,“娘,姐姐…吓人…”当然又被好强的梁金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她无比快意地看着梁金氏端着一盆水拉长着个脸从堂屋里出来,将那一盆污水尽数地倾倒在院子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倒底不再象起初那样骂地异常凶悍了,已经是强驽之末,理当如此。她却好象报复性地“哈哈”大笑起来,轻风摇曳,她知道梁金氏一定听见了,所以笑地愈发热烈起来。可是梁金氏却没有做片刻停留,快速地转身进屋里去了,只有那疯狂的关门声混杂在她莫名其妙的笑声里,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在疯狂的行径中只觉得自己的可怜与可笑,连带着在窗外经过的石生也是满面的诧异,大约觉得她是真的忍耐不住,已经疯了。
可是她却是泪流满面。
不肯让他看见,只轻轻地掉转脸去,微微地仰起头来,一根粗壮的橼木挡住了去路,根本就看不见那仿佛天主教堂一样的尖尖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好象雾一样的青烟,在宽敞的屋里来回游荡着,有一小撮顽皮部队竟然向她的眼睛冲来,她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他突然蹿了进来,无比关切地看着她的表情,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你就不能轻点弄吗?这烟熏火燎的,把我的眼泪都给熏出来了。”
他每次做饭都会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仿佛有千军万马的伙食都在等着他准备似的,其实不过就两个人的一顿残羹冷炙而已。使她生气的是,他的甩膀子挥汗如雨地大干一番之后,端上桌的饭菜还是无法下咽。
她有时侯摸摸自己的胳膊,已经骨瘦如柴了,她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大约已经瘦地不能看了吧?这里也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模样,也许已经没法看了吧?
如果有一天,傅景诚再见到她,会怎么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