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章（1 / 1）
天气是越来越凉了，越过了学期的大半时间，所有人都显得忙碌起来。
丽丽就成了独行侠，总是颇为寂寞的一个人提着饭碗到食堂打饭，有时候会在食堂里碰到也是独自一个的高屹然，不过丽丽不好意思再去骚扰他。
对于高屹然，丽丽是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态的，可是她心里也清楚，有的事情光靠“剃头挑子一头热”肯定行不通，高屹然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他的那份“成人之美”终究有些书生的傻气，丽丽心里为他不值。
与此同时，唐乐怡的生活就丰富而快乐起来。医学院的功课虽然忙碌而繁重，荣知非也必须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实习医院里头，可是这一切均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热情。荣知非不再把医院当成家了，一有时间就会回学校来，哪怕路上要耗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哪怕回来只是和唐乐怡在食堂吃一顿饭，然后就再匆匆的赶几个小时的路回去。唐乐怡也会去医院看荣知非，替他带些吃的用的，或者仅仅是陪他吃一顿饭。
学校的同学常常会看到，唐乐怡打着两份饭，坐在食堂靠着窗口的位置，等待着荣知非匆匆的赶来，然后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分享并不丰盛的饭菜。另一头，医院里的同事就会看到同样的情境，一模一样的发生在荣知非的身上。
不要多久，大家就都知道荣知非和唐乐怡的配对。有人惊讶那样出众和耀眼的唐乐怡怎么会选上桀骜不驯的荣知非，也有人觉得只有鹤立独行的荣知非才能配上医学院的这朵花。唐乐怡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完全沉浸在了两个人的幸福中。
和荣知非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知道了更多关于荣知非的过去，于是她明白了荣知非之所以会有那样不合群的心性和不服输的脾气，她更可以理解荣知非渴求知识、追求学业的愿望。在这个过程中，荣知非变成了一块磁石，将她牢牢地吸引住了。
唐乐怡享受着和荣知非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时光，即使两个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唐乐怡也会不由自主去看他的模样，他皱眉的模样、他微笑的模样、他伸手抹嘴的模样。
荣知非就总是把碗里的菜夹到唐乐怡的碗里：你吃的太少了，没有力气，怎么当个好医生呢？
唐乐怡就笑：吃多吃少跟医生好坏有什么关系？
荣知非说：当然有关系。我在医院里，观摩了几个心脏外科的手术，才知道一个好医生除了需要高超的医术，也需要非常好的体力。一个大手术往往需要五六个小时甚至十几二十个小时，中间不能有任何差池和疏漏，要没有足够的体力是撑不下去的。
唐乐怡立刻把饭碗里的大半饭菜倒到了荣知非的碗里头：大医生，那你还是多吃一些吧，我可不要你以后因为吃不饱饭，晕在手术台上。
荣知非被唐乐怡的举动给弄懵了，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被她偷换了概念，就笑起来。唐乐怡也笑，津津有味的嚼着碗里剩余不多的食物。
荣知非通常会把唐乐怡赠与的饭菜全部吃干净，他明知道唐乐怡是在耍赖，可他就是屈服于唐乐怡明媚的笑容。在荣知非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头，唐乐怡的出现就好像黑暗中一道明亮的阳光，她照亮了自己的生活，也照亮了从今往后的每一天。
荣知非的生活因此而变成了彩色，他感激唐乐怡，他珍惜唐乐怡。
美好总是短暂的，吃过了饭，就是分别的时刻。唐乐怡会把荣知非送到学校门口，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校园的小道上。荣知非会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木讷，拉着唐乐怡的手总带些不自然的僵硬，遇到熟悉的面孔也总是不自主地低头而笑，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看身边的风景，其实这个时候他的手心都会冒汗。
唐乐怡当然清楚，所以就扯着他的胳臂笑：傻瓜，怕什么？我们见不得人么？
荣知非就抓头：没有，我……没有。
唐乐怡习惯了荣知非的口是心非，也不揭穿他，就顺着他的话点头，然后长长的“哦”一声。这时候，荣知非通常会脸红，头就低得更厉害了，还用笑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唐乐怡很是享受荣知非的这份窘迫，因为这是荣知非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属于她唐乐怡一个人独享的。
走到校门口，荣知非就不让唐乐怡再送了。唐乐怡通常要坚持一下，可是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固执己见，依依的道别。荣知非放开唐乐怡的那一刻，就恢复了原先沉稳、端正的模样，也不再动不动就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这次，他突然停住了视线，因为他看到了校门外走进来的一个人。
对方也看到了这边的两个，首先走过来，停下脚步，带着笑容打招呼：乐怡、荣知非，这么巧……
唐乐怡点头：高屹然，你这个时间出去做什么？
高屹然说：我去邮局寄信，跟父母报个好。
唐乐怡看看荣知非，再看高屹然：你、你……你说了什么？
高屹然不急不躁的：我没说什么，只写了一下最近的情况而已。你们的事……我想还是你找机会自己跟唐伯伯和唐伯母说比较合适。
唐乐怡松口气：高屹然，我差点被你吓死。
高屹然笑了笑：对了，荣知非，你回医院去么？
荣知非这才开口：对，医院等着。
高屹然点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了，再见。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唐乐怡目送了一秒钟，便将目光放到旁边的荣知非身上，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藏了多大的心思。
唐乐怡捅他的手肘：喂，你怎么了？
荣知非回过神：没、没什么。哦，我该走了。
荣知非也离开了。这一次，唐乐怡的目光送了好久，一直到那个人影看不见。
那天夜里，丽丽去了教室自习第二天的实验课题，唐乐怡就在宿舍里给父母写信。高屹然的那封信影响了她，唐乐怡觉得自己的确应该跟父母汇报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也许，也该介绍一下荣知非让父母知道。
唐乐怡嚼了半天的笔头，就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爸爸、妈妈：
你们好么？我很好，在学校一切都很好。你们不用担心，也不用总是牵挂我，我会照顾我自己。
对了，我想跟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千万不要惊讶。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叫荣知非，是比我大三届的同学……
写到这里，唐乐怡就停了下来，她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很不妥，这样的介绍不正式也不庄重，可能会给父母造成不好的印象。她想了一下，还是把最后那段给涂掉了。她就重新写了一段日常的生活、最近的功课情况和即将到来的寒假，又加上一句：
替我问候高伯伯、高妈妈好。
誊写一遍，家信就大功告成。唐乐怡把信纸折好，塞到了准备好的信封里。“喀嗒”一声响，丽丽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正在封信封的唐乐怡，笑着问：哈哈，趁我不在，写情书么？让我抓个正着！
唐乐怡瞥眼看她，继续自己的动作：我写信回家。
丽丽凑过来，见到信封上写的果然是她的家里地址，撇撇嘴，又来劲：呀，老实交待，是不是跟你爸爸妈妈……
唐乐怡抬起头来，带着赧红的笑容：什么呀，才没有呢。停了片刻，又说：信里头说，太不正式了……
丽丽恍然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寒假带他回家吧。带回家亲自介绍，够正式了吧！
唐乐怡没有说话，而是把写好的信封夹在了第二天上课要用的书本里，预备趁午休的时候去寄掉。丽丽说的其实就是她心里头想的，带荣知非回家给父母看看，那样才显得庄重和认真。
丽丽大声地悲叹，颇带哀怨的说：乐怡，你把荣知非带回家，那高屹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是不是？
唐乐怡差点翻白眼，当作没听见的把自己给扔到了床上。丽丽就自顾自还在那里哀叹：可怜的高屹然……
因为高屹然没有在家信中提到荣知非的事情，唐乐怡也没有提，所以高家和唐家始终都不知道孩子们的问题，两家家长一直在期盼孩子们寒假可以结伴回家，就跟从前似的。他们很热切的以为，两个孩子在同一所学校里念书做伴，关系会大有突破，会朝着大家心中所期望的方向良好的发展。可是，大人的愿望，往往是要落空的。
当荣知非得知唐乐怡打算寒假带自己回家见双亲的时候，惊讶极了。荣知非惊讶的时候，通常语速就会放慢，甚至有些结巴：乐怡，你……不是开玩笑的？
唐乐怡瞪他：开玩笑！我的样子像开玩笑么？
荣知非就去摸鼻子：可是，我们两个，我们……
唐乐怡不乐意了：我们怎么了？我们这样子，不应该见见父母么？如果你父母在，我也可以跟你回去的……
荣知非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乐怡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不愿意去见我父母么？还是你……对我不是认真的？
荣知非连忙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跟你回去，有些唐突……还有尴尬。我知道，你父亲是军区的参谋长……
唐乐怡一听他是担心这个，就笑起来：做什么，参谋长怎么了？参谋长又不吃人。我爸虽然打仗出身，可是他很讲道理，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唐乐怡这么一解释，荣知非稍微安心了一些：可是乐怡，你知道我家里……我担心你们家会……
唐乐怡接口：会什么？会看轻你么？荣知非，你当我爸是什么？他是打仗出身的军人，不是不分是非的粗人！你要是这样狭隘的看待我爸，我……我就看错你了。
唐乐怡说的生气了，板着脸要走。荣知非连忙拉住了她：乐怡、乐怡，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乐怡虎着脸：那你去还是不去？看到荣知非不吱声，唐乐怡加重了语气：荣知非，我数到三，你说去是不去——一、二……
荣知非就投降了：好、好，我去，我去。
唐乐怡就笑了：这还差不多！
荣知非寒假跟随唐乐怡回家探父母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荣知非还是学校医院的两头忙，唐乐怡听他说过那么几次，说是医院里最近正在招募组织一批医疗骨干支援边区，所以他除了临床实习的工作外，还要帮着胡主任处理很多人员分配、调动的事情，就更忙得分不开身了。唐乐怡也不介意，反正到了寒假，他总得回学校来交成绩，总得有休息过年的时间，大不了就晚些走而已，总之带着荣知非回家的事情，是铁板钉钉无法更改的。
唐乐怡热切的期盼着寒假的到来，扳着指头数着回家的日子。这回结伴的两个人，是她和荣知非。
由于课程安排的差异和考试时间的错开，中文系的学期先结束了。丽丽在食堂里又见到了一个人吃饭的高屹然，就上前去坐在他对面：高屹然，你们的课程都结束了？
高屹然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放下手里的筷子，文质彬彬的点头：对。
丽丽就说：那……你什么时候走？
高屹然说：就这几天的时间，下午去买票，包裹已经打好了。
丽丽脱口说：可是我们……哦，哦，我忘记了，乐怡她……
高屹然还是温文的笑笑：没关系，她跟我说过了，她还有些事情没办好，晚些回家。
丽丽就说：你呀！唉，可是你这回一个人回去，你们父母会不会……
高屹然就说：应该不会，我会跟他们说的。
丽丽看着高屹然，摇起头来：高屹然，说真的，我可真不懂你这个人。
高屹然说：我怎么了？
丽丽说：你……丽丽想了半天都找不到个合适的形容词，于是作罢：唉，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明白你。
高屹然又笑了：要明白我做什么？我也没干什么。
丽丽嘟哝一句：就是这个，才傻！
高屹然没听清，啊了一声。丽丽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下午买了票，是第二天一早的，高屹然收拾了随身的包裹，就真的走了。他原以为自己这趟回家是不会引起什么动静的，结果在火车站遇到了唐乐怡。唐乐怡是特地来送他的，这让高屹然有些意外。
唐乐怡带些责怪的味道：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今天要走呢？如果不是丽丽，我就真的错过了。
唐乐怡的话让高屹然惊讶极了，他都不知道唐乐怡会这样在意自己的离开，一瞬间就没答上话，看着唐乐怡不吱声。唐乐怡又说：你跟你爸妈说过我晚回去么？
高屹然摇头：没有啊。
唐乐怡皱眉：那他们一定会问的，还有我爸和我妈。
高屹然说：我会跟他们说，因为你们的课程没结束，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唐乐怡扑哧笑了：高屹然，你有时候也挺机灵的。
高屹然笑了笑，提起了一旁的行李。
唐乐怡又拉住他：你……不会跟我爸妈提知非吧。
高屹然愣住，随即摇头：不会，你和荣知非的事情应该你们自己说。
唐乐怡放心的样子，让高屹然有些落落：高屹然，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够意思的。我先前还担心呢，就想来关照你一下……
高屹然终于明白了唐乐怡巴巴赶来的目的，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唐乐怡推了推他：快走吧，就检票了。
高屹然回过神来：哦，那我走了。
唐乐怡点头：跟我爸妈说，我很快就回来。她又补充了一句：等知非医院的事情忙完了，我就跟他回去。你……可不许漏口风啊。
高屹然牵着嘴角笑笑：我知道。好了，再见。
唐乐怡目送着高屹然消失在检票的人流当中，重重的透出一口气。高屹然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她和荣知非的问题了。
荣知非在医院的实习工作基本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就专心致志的完成这个学期的课业和考试。张龙云当然早就知道了荣知非和唐乐怡的事情，苦于始终没有好的机会问个明白，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张龙云拍着荣知非的床架，很是艳羡又带着兴奋的问：好小子，快说说，你是怎么追上咱医学院的那朵花的？
荣知非看着手里的课本，故作无事：你说什么呢，什么花不花的。
张龙云笑嘻嘻的：装什么傻，我说唐乐怡！唐乐怡，你听到不？
荣知非头也不抬，不知轻重的说：有什么好说的。
张龙云就说：你小子，在我面前还装蒜！
他跳起来，夺去了荣知非手里的书。荣知非无奈，就从床上爬了下来，看着室友：我明天就要考这门课，你……
张龙云举着书不放手：那你跟我说清楚么，别吊胃口！你摘到了咱医学院的第一朵花，怎么也得跟哥们说说经过啊。
荣知非坐在桌边，用手支着头：你要我说什么？是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乐怡，我们……我们就是那回事么。
张龙云一惊一乍的：什么就那回事？你小子还装傻！咱学校里那么多人都看中唐乐怡，偏就让你得了便宜！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了？
荣知非就笑了，转开头去：你啊……
张龙云将他拉回来：你就爽爽快快交待吧。
荣知非投降：我交待什么？我真的没做什么，感情的事情，说不清楚。
张龙云很蔑视的瞅他：狡辩！
荣知非笑笑，也不反驳。张龙云就凑过来，问他：我知道，唐乐怡他们那届的课已经全部结束了，可是她这次还没走。
荣知非没说话，而是再次转开了头。张龙云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状：她……是等你吧？她要你跟她回家去见家长？
荣知非惊讶张龙云鸡婆的准确性，可仍旧没有答话。张龙云立刻就断定这是默认，啧啧几声：臭小子，你可真行！才多少日子呢？就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了。
荣知非忍无可忍：什么登堂入室啊！
张龙云皮笑肉不笑的：哎哟，她都要带着你回家见家长了，还不算登堂入室？
这么一说，荣知非就没词了，挠了挠头，去拿张龙云手里头的书。张龙云却仍旧津津有味的蹭过来：知非，我跟你说过吧，唐乐怡的父亲来头可不小。
荣知非没有搭理他，很认真地在看书。张龙云却肯定荣知非在听，就自顾自说下去：唐乐怡的老爸是打仗出生的，一辈子打的仗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战功赫赫。他那个参谋长，你知道是什么么？那就是军区副司令员啊！
荣知非手里的书晃了一下。
张龙云又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过有一点我肯定没跟你说过，就是唐乐怡的老爸跟咱医学院的院长是老交情……听说咱何院长当初所在的野战医院就是隶属唐乐怡父亲那个部队的。
这回荣知非可真的吃惊了，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唐乐怡的参谋长父亲会突然跟自己的世界如此接近。张龙云就像装了透视眼：你说，人家参谋长神通广大的，会不会早就知道你和唐乐怡的事情？
荣知非“啊”的长大了嘴，抬起头去看张龙云。张龙云非常哥们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知道了也没啥，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父母包办啊！唐乐怡这次带你回家，你记得好好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才是！
荣知非听出了张龙云话语里的调侃，打开他的手：去你的。
然后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课本上。张龙云笑了一声，提着暖水瓶自顾自打水去了，留下荣知非一个人。他一晚上就都捧着手里头的书，静静地看着。可是，有些东西，在心里头不知不觉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