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九十一节 开始下雨了（上）（1 / 1）
开始下雨了。
屋外有稀疏的噼啪声，不急不舒，染的枝叶浓绿，仿似再也容不下水汽于是雨滴打在枝叶上面又立即被弹开来，只白白发出了噼啪的敲击声。天阴的如同块灰旧布，铺展开来不起一丝波澜，就那样罩在大地之上，虎视眈眈又隐忍不发。
“这样的天，雨能下很久。”我矗立在窗口，缓慢的说道。东方明玥是晌午来的，那时原本是晴朗无云，谁知刹那就阴了个漫天满眼，刚吃过午饭，雨就不请而至，天地萧索。
“是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起波澜，唯有尾音下降，拖了拖然后消散无声。这样的语气，应该说是吧或者这样啊这样的附和话，不过是吧或者这样啊从皇者的口中说出来是不是略显卑微了呢？我这样想着便扭头看去。
东方明玥的表情淡定，不，是没有表情，没有表情意味着至少没有让他可以高兴起来的事情。这一点，我很明白。他当然高兴不起来。不过，他不说，我便也不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的性格多少也有些别扭。但是，这样的别扭是应该的吧，我垂下眼帘，重新望向窗外，墙头上的蔷薇开盛了，这会儿便有些残，花瓣四散开来，东一点西一片，凌乱了。
叹息声。
我心一滞。他，在叹息。心头一处地方不由酸酸的难言。
“……你还是没有变。”
什么？我有些意外，以为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回身望他。他静静的只任我瞧着，眸子依旧漆黑，炯炯威严，因为瘦了，反而显得轮廓更加刚毅、坚韧，即便没有身着官服战甲，皇者霸气也是不语而威。
“自第一次见你便就是这般，将自己包裹的严密，看似与人为善，笑的没心没肺，实则从不与人交心。”东方明玥说话的时候表情居然带了笑意，虽瞧的是我，但目光深深浅浅，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我张了张口，可反驳的话到底没说出来，算了吧，交不交心的，只有交过心的人们才能知晓。只是，东方明玥，难道你是这样觉得？
“别人不迈出一步，你便会退出两步。”
东方明玥如是说着，目光骤然炯亮，直直的看到我的眼帘深处。我的心没由来咯噔一声，我……是这样子吗？
呵呵……东方明玥轻轻笑了出来。
我不解，然而他笑的愈加放肆。
“东方明玥，你笑什么？！”
东方明玥意味深长的收了笑声，缓慢的，清晰的问道，“怎么，现在不称我为皇上了？”
愣住，而后脑中快速的回放了他来之后的场景。皇上您来了，皇上一路劳顿了，皇上午时可打算吃些什么，皇上……哦，他在在意这个？难道不该这样说吗？切！不过，我的确是有点故意的味道。
“过来。看什么，我让你坐过来。”东方明玥的语气带了些许恼意，用力的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我瞄了一眼，两个位置的距离不过两三公分……不过，他的表情已经越发的阴骘，咳！堪比屋外的天公了。我别别扭扭的走了过去。思量着坐下还是不坐下时，被东方明玥一把抓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我会吃了你吗？”东方明玥恶狠狠的问。
“不会。”我回答的很……笃定，“呵呵……”
“收了你那傻笑。”东方明玥咬牙道。
呃……我立刻执行。不执行行吗，他的脸都快贴过来了。
“喝、喝茶……”我小声的提议，意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喝！”东方明玥想都没想便拒绝，我突然发现他的眉眼这样近距离的看去，竟然柔和了许多，虽然眉头处已经有了扶不平的皱纹，皇者、一国之尊都是这个样子吗？天天忧心忧虑，他是不是累坏了呢？
等等！我倒吸一口气，这脑子是越来越放肆，一不留神里面就如撒缰的野马四处乱奔，讨打是不是！
“……韩如笑，你真的是如此不同。”东方明玥的声音很轻，低沉但不沉闷，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觉到他嗓子在发音时的颤抖，或者是我在颤抖？
别开了眼，我按压下心中的情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坐的太近，会乱了气息。对于一些事情，我是抗拒的。想来还是不够洒脱，也不够拿得起放得下，所以能躲就躲，能拖就拖，明知这样算不得聪明，可是一到面对的时刻，便会不由自主的选择退却。
“我一直拿你……该拿你怎么办？”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若喃喃自语，传入我的耳朵，却放大了数倍，心头又有个地方酸酸的倒塌下去。一时间，竟然觉得很委屈。不知拿我怎么办？你是不知道吗？不是都做了吗？是我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才对吧？这么些日子浑浑噩噩，茫然度日，说到底，我做的不过是你希望我这样做的！我一直不愿这样自语，因为这样说明了，只会更加鄙视自己。不是一向自诩洒脱吗？还是做惯了韩如笑，到头来自困围城，失了自己？！
东方明玥，我该怎么办呢？
一双大手覆在我的脸上，温暖而粗糙。
“韩如笑，你在怪我，怪我把你圈在了这里，是吗？”东方明玥的声音带着自责，眼神暗淡下去，“可是……”
大手挪开了，东方明玥双手捧着我的脸，半晌后，喃喃的道：“我真怕……你突然就跑不见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嗵嗵的跳，原本因为他的动作而僵硬的身体彻底呆在那里，东方明玥的这句话让我震惊，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心头有个声音立刻回应，不会的！但是，压制的心底似乎又传来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说，也许吧。我愕然！
“韩如笑，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总是这样，看似一伸手就能触到你，下一刻却不敢确定你会去哪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如此难以把握，在我的心中永远有个恐慌，好像在我转身之后说不定你便不知去向……”
东方明玥突然抱住了我，我呼吸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心中感到一阵难过。是不是我真的如他所说呢？我答不出来。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人生第一次，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才是正确的。这不同于从前，利弊之间，我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是这道选择题摆在我面前许久了，真是许久了……我反而不敢做出选择。
窗外飘进几滴雨，有泥土的味道，天依旧昏暗、冰凉、混沌。天是高的吧，其实我可以飞，地是阔的吧，其实我也可以奔跑，但是，总有无数的东西让我留恋，留恋啊。可是，我真的不想展翅吗？乱了。到底，如何才是正确的呢？父亲，你在看着我吗？父亲，我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呢？唉……
“东方明玥，不要说了。”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有些意外的强硬。
东方明玥慢慢松开了我，眼底有抹受伤一闪而过，他笑道：“尝尝你沏的茶吧。”
“好。”我努力不去注意那抹受伤，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骄傲的不允许示弱，调整出笑容，笑道：“水都有些凉了，我去再让她们烧些吧。”说完打算起身。
“不！”东方明玥探手拉住我，下一刻，他仿似愣住，又匆忙的松开，表情略略尴尬故作严肃的说道：“不必，哦，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温度其实别有一番，恩，风味。”
用温水泡茶别有风味？我微怔，左臂被他拉扯的有些痛，却不敢去揉，怕他会感到尴尬，不由自主的干咳了两声，却发现东方明玥也在干咳，我俩对视，忽的都笑了出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另类的默契。
“恩，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吧。”东方明玥自主的从我手中拿过水壶，动手开始沏茶。
我注意到他脸红了。不会吧？这还是那个强硬到南墙的东方明玥？
“看什么！”东方明玥恼羞成怒歪头低声向弯腰俯看的我喝道。
“哦。”我好整以暇的站直身体，道：“不错、不错。”
“不错什么？”
“恩……”
“恩什么？你能不能不要看，到一边坐着去，一会儿就好了！”
“哦，不是不可以。不过……水流出来了耶。那个杯子其实不大的。”
“……”
“这不怪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