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六十七节 铁郎将军！（1 / 1）
是夜，天空黑沉沉一片，云层压得很低，云雾中月色朦胧，星星几乎都看不到。
沉沉的黑夜中，马蹄包裹棉絮，战刀也包裹上了布条，噤声令下我方大军融在夜色里，悄然无息靠近了第一关。一千五百米开外，大军静静的等待着。
亥时末，黑暗的半空中亮起了一盏红灯，三闪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暗地里我松口气，绷了一天的弦就此才略略松散了些，之前安排的序曲此时终于修成正果！长呼一口气，顿时觉得豪气万丈。我回身望着身边的大军，虽匍匐在地上，那肃杀之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现在，终于到了我们正面登场的时刻……
无声的挥手，大军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开始急行。
一千四百米、一千二百米……突然，隐隐感到前方似有人伏地静处，极目望去却不得解，若那是漏网的敌军巡逻队那对今夜的行动将大为不利，虽然不大可能——之前已经派出了数支敢死队击杀第一关附近的巡逻队，小心起见我还是下令大军停止前进。随之漫出感知，不多不少一共是七个人，顿时放下心来。
没过一会儿，前方传来了几声虫鸣，三长三短。
我淡淡一笑，走了过去。
“爷，完胜！所有玄武的巡逻队全数被斩。”红雷将嗓门压得极低，道：“其他分队也都在等爷来了。”
好！心神一振，我再次抬眼看向黑夜中的巨大城池——今夜，它即将被改写。
再靠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不知是白日里杀戮的结果还是今夜阻击巡逻队造成的，但是，这时浓时淡的血腥气已经让人有些按耐不住了。
铁郎将军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从第一关的东门进入。那个门太小，只能同时容纳四个人进入，对于攻城方来说时间意味着生死，而且此门地理位置极其不好，没有广阔的攻门空间，地面覆盖了一层尖锐的巨石，冬季想要安全快速的通过那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抛开棱角分明的巨石不说，光是湿滑的冰雪就足够拦截下任何骑兵。所以，第一关中东门的防守兵力最弱，而且以弓箭手为主。
用兵者，贵奇、贵速。因此，最不可能就成了最可能。
眼看着第一关印入眼帘，我知道，夜晚的沉静即将从这东门被撕开，而露出的利齿将是杀戮。
潜入城内的都是单兵作战的好手，重装、骑兵暂时被安置在了城外，他们正等待着雄关正门打开的时刻。
夜色凝重，风不请自来。
刘二三株连发，嘣！嘣！嘣！利箭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凝重。三个玄武哨兵应声而倒。一旁站立的哨兵，乘着火盆发出的光凑过半个头，问道：“你们怎么啦？让上头知道偷懒，可就……”
话未完，他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刘一射出的利箭穿过了他的喉咙，在临死之前，他急速收缩的瞳孔中不可置信的布满了人头，黑压压的骇人。他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颤悠悠的指向对面，然后生命戛然而止，砰然倒地。抬起的手茫然的指向虚空，那里依然如故，黑沉沉，月色朦胧，星星几乎看不到。
“杀。”
无数条人影，在火盆的照映下晃的人眼花。似乎天只打了个闷雷，地面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厮杀声不曾响起，当玄武犀利、刺耳的警铃响起在夜空的时候，第一关的正门箭楼已经归属朱雀。沉重的铁门咿呀呀的打开，吊桥上万马奔腾，闷雷般的蹄声，即使没有警铃也足以把还在沉睡的人吓破胆。
一片混乱嘈杂，震耳欲聋的杀喊叫声之后，第一关中闻声赶来的后备军意识到城门被打开了！并且他们立刻绝望的发现再也没有能力夺回坚固的城门。混乱中有人歇斯底里的叫喊着，敌人来袭！敌人来袭！！有的玄武士兵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更不用提护甲之类，寒风中只着内衣提着武器，脸上闪着惊恐和慌乱，虽然哆嗦着听从长官的调配，却早已乱了军心。
撕掉布条，露出森然的刀锋，几万人马的降临让刚刚组织起来的玄武抵抗力量瞬时瓦解。玄武守军颤栗着、呻吟着、失魂落魄地乱做一团，溃不成军，即使玄武第一名将亲临也改变不了当时的局面。当矽尤责令一队人马齐声高喊缴械不杀的时候，不知是谁先惊恐的抱头蹲下，总之抵抗的投降的乱成一团。
黑夜本就是令人慌乱的时刻。
硝烟弥漫的百年守关，尸体比比皆是，卷了刃的残破武器被抛弃在各处，鲜血洒满了巨石搭磊的城池。唯有两处地方略有不同，一处是城南，已经缴械投降的玄武败兵垂头丧气的低伏着头，人挨人的坐在地上，看守他们的人只有区区几十个人，但是，这些降兵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已如丧家之犬，哪怕武器在手，也会颤抖的丢弃；而另一个地方，则是一个原本不起眼的纵巷。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的时候，第一关经历了混战，攻守战，已到了巷战。最后的玄武守军徒守着一条纵巷做最后的坚持。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这最后的坚持居然坚持了一个上午。
当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我眼帘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丝激动，好像事情就应该这样。哪一刻我居然开始观察自己握刀的手，因为一夜紧张，有些发酸，甚至指节发白。
或许一夜的杀戮让人头脑呆滞，以至于哪一刻，我们彼此都没了话语。于是这个厮杀了一夜又一个上午的小巷居然又恢复了宁静。
铁郎，这个一世名将，此时看来不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而已，苍白的发丝，刀削般的皱纹遍布面容，那双虎眼波澜不起，一片死寂。半晌的静默，让我以为铁将军不会开口的时候，我听到了苍凉的声音。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韩铱金，我是朱雀国将军。”
“韩铱金？韩功员与你是何关系？”铁郎终于正言看向我站立的地方。
“那是家父。”我轻声答道。
对面的铁将军缓出口气，苦笑道：“难怪、难怪！”下一瞬，顾盼之间，目光如电，铁将军沉声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赐教。”
“请说。”我看着比父亲年龄还要大的铁将军，心中涌动着感慨。
“我玄武国的王子，怎会如此听你摆布？”
我一愣，心下了然。微思量，低头对一侧站立的矽尤低声安排了句。片刻之后，有人小跑过来，赫然就是被我方俘虏的玄武的王子，也是今日白天佯装攻我大军西南方向的玄武残兵的带头人。
铁郎的瞳孔收缩着，指节握的咯噔咯噔响。
我叹了口气，这一役说来赢得不甚光明。白日所谓攻城，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序曲，为的就是让这群所谓玄武残兵混进第一关，近四千余人在与我方交手之后死伤过半，逼得爱国爱士的铁郎将军出手相救，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名正言顺进入第一关。卡尔玛带领的不足千人则由柳芙蓉扮演的王子引荐，半夜赶去第一关。因为王子身份特殊，在赢得最初的信任之后，在军中行事便方便起来，而这三千人的目标很简单，第一关的东门。其后的事情，便就成了按部就班。
“给将军看看你的本来面目吧。”不知怎的，我回避了目光，不忍看到铁郎即将面对的现实。
片刻之后，我耳中却传来铁郎的大笑声，心中一惊，赶忙回身细看。身边，‘玄武王子’去掉了易容，赫然是鹰队的柳芙蓉是也，然，对面的铁郎笑得几欲站不稳当。
“哈哈……”铁郎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矽尤低声道：“这个人是疯了么？”
“不。”我轻声道：“是真的高兴啊。”
“高兴？”矽尤哑然道：“因为看到了柳芙蓉的真面目……啊！”
“你明白了？”
“因为背叛的人毕竟不是自己侍奉的王子，所以释怀了吧。”
不全对。我深深的望着不远处的白发老人，感受着他似乎无比突兀却又觉得爽朗痛快的笑声，这不仅仅是因为解开了心底之谜，也不仅仅是因为柳芙蓉或者王子单个人，或许是觉得为自己玄武的血液自豪吧，哪怕现在败北了。
我眼底突然一跳，心中划过一阵痉挛，慢慢的深深的看着铁郎。这个老人，心意已决了吧。
“听着！”铁郎突然止了笑，目光中恢复了逼人的锋芒。
我心中一凛扭头对着弓箭手喝道：“射杀！！”
枝枝利箭破空而去，然而——
“尔等绰末小贼，乘卑劣小计，也胆敢眺我神虎之都！我铁郎虽不幸战败，玄武国也非尔等所欺之地！玄武的小子们，听着，国破家安能在？国破家安能在！！国破家安能在——！”
我别过眼，到底还是让他得逞了。即使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么？只是，你以为剩下的这不过千人，即使战到最后一人，又能怎样呢？
然而，我到底还是估计错误了。整个夜袭，我方不过战死三千人，而这区区千人，居然让我折损二千余人，重伤一千，轻伤一千。
当拿下纵巷的时候，我这才抹去了那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