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二十二节 冷兵器时代（1 / 1）
混沌中，突然有人拍打了我的肩膀。
几乎是反射性，刀拔出，下一秒已经砍向对方。直到我正视了对方的面容——一个近乎稚嫩的少年，穿着宽大的朱雀军服，一脸惊恐的望着我，理智猛然恢复，我愕然一愣，手上错劲避开伤到对方。噹的一声，刀支在地上，我低头问：“什么事？”
少年喘息着，摔坐在地上，道：“韩、将军，有、有请。”
点点头，刀无声的收回，我拉了一把摔在地上的少年，向箭楼正中走去。
来到父亲身边时，他正眯着眼张望着不远处的战场。
此时玄武已开始使用投石车，虽然绝大部分的圆石都偏离了目标，但是偶尔的巨石砸在箭楼上，也让人觉得吃不消，有几个战士瞬时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摊，同时破坏了一小部分的城体防御。巨大的圆木开始强攻城门，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但，随后声音便又会停顿片刻，因为玄武的攻城手被箭楼上的朱雀士兵射杀的失去了攻击力，不得不暂停直到后续人力冲上来。到目前为止，玄武看似攻的勇猛顽强，却是丁点便宜也没占了去，死伤比朱雀高了好几倍。
我站在一侧，轻声道：“父亲。”
父亲回过头来，看着我，说：“这里可不是让人发呆的地方。”说完，指了指箭楼外玄武所在地，道：“看看，那是什么在反光？”
顺着父亲的手指方向望过去，虽然隔得距离远，但的确有断断续续的银光反射，我跑到箭楼边缘，靠在护墙上仔细的观察着，但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仅凭借肉眼很难判断。半响之后，我才有了大约的答案——凭着轮廓和那种气势，还有我的感官直觉，想来许是用以同时发射一排箭矢的战车。因为此战车虽是木质的构造但需要好几个人协助推行，再者只有最上面的一排有金属的反光，结合目前这个世界的武器，似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玄武制造出了类似弓弩连发装置。
数了数，居然有五十辆之多！我回过头来衡量了一下两方的战斗力，顿时有了忧虑，玄武的这个武器若是投入使用，将会大大提高他们的攻击力，那时对朱雀可是很不利的现象。
此时有一部分玄武的士兵强攻到了城墙脚下，搭起了攻城车，有一个甚至爬到了半墙之高。我身边的一个小伙子瞧到了，咬牙切齿的唾弃了一口，毫不犹豫的拿起身边的防御石块，不顾危险的起身用力的投掷过去，那个玄武的士兵惨叫一声跌落下去。
我无声的看着，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跌落的士兵可能不是死于高空坠落，而是死于同伴们的脚掌践踏……
这时，我感觉到有一支厉箭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顺势而看就要击中另一侧指挥弓箭手的队长。
我一惊，身子下意识的扑了过去。嗖的一声响，擦的我耳边火辣辣的疼，扭头望去，一支箭插在石缝之间，还在铮铮的摇晃着。冷汗流出，这使箭的人非同小可，如此臂力实属罕见！
对身下的人喝道：“是个神箭手，你要小心！”说完一个翻身，靠在护墙边，谨慎的向下张望着，想寻处这射箭之人，但是，寻了片刻也不得要领，思量了下，还是先向父亲回报这个消息的好。
猫着腰回到箭楼中央。父亲正和姚军师一同商讨着什么，父亲一脸严肃，声音很大，许是用力过多，面色反而红润了些。
我等待不了许多，上前朗声道：“父亲，孩儿发现了些事情。”
姚军师阴着一张脸回望着我，不满的冷哼了声。
父亲皱着虎眉，低声道：“说。”
“那反光，似是一种战车，此时正在往战场前段运送，一个车有五个士兵把持，孩儿推测是可以同时发射数十支箭矢的新式战车。”我连珠炮式的急忙说道：“孩儿数了数，有五十辆之多，若是它们投入战斗，对我方极为不利。”
姚军师的脸色有些变了，声音便更加尖锐，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野蛮人怎也会生产这样精准的武器？”
父亲对一个副官喝道：“怎么做的探子？！这样的事情到现在才知道？还不去仔细的看个清楚！”
那个副官得令跑步离去。
“若是机械发射，势必力量强过弓箭，攻击力大攻击范围广，唯一的缺点，现在看来就是移动不方便，匿藏更是不可能。”
“若是这样，该如何破解？”姚军师皱着眉，本就干瘦的脸颊又多出了些皱纹。
我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刚才有支箭曾攻击过指挥我方发射箭矢的队长。不要着急姚军师。”我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对他的猴急有些不满，顿顿才道：“在最后的时刻，我扑倒了队长。问题在于，这支箭射到了箭楼之上的石缝里直立不倒，并且入没三分……”
“入没三分？”父亲惊愕的重复。
姚军师左右看看，沉默了片刻后，有些颓废的道：“若是对方有那样的人才，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再加上……”
我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
姚军师有些错愕，望着我一脸询问。
“那战车发射的毕竟只是弓箭，看玄武士兵运输时的模样怕也是初次使用，使用未必精准。而且充其量也只是让我方的弓箭手无法正常站位，其他的依然可以依靠护墙和盾顶进行防御，况且喀什城牢固厚实是不争的事实。现在……”我略一停顿，看到父亲和姚军师都在仔细的听着，扬声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一是，要防止领导人物受到对方冷箭的攻击，那是个神箭手，在他攻击的瞬间，有破空之势，但是，他那样大力的出击，恐怕也不能过多，不然他一定会不停的射击。那个人把自己隐匿的很好，当时我立刻寻找他，却已是完全不得要领，但是，我们可以使用些险招，用诱饵去诱导他出手，一旁的人观察，届时可以锁定他。二是，准备好充足的火油和投石，不能让对方的人从攻城车上攀爬上箭楼。同时既然他们扎堆攀爬，不妨直接用火攻。现在天气寒冷，也不妨将井水打过来直接浇下去，开水效果更好。”
姚军师阴柔的嗓子响起，道：“火箭一直再用……”
“若是将一大团棉花浇上充足的油脂，然后点燃再投下去呢？火箭目标太小了。”我打断姚军师的话说道。
姚军师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父亲道：“不要盲目乐观。守城，若是弓箭手不能发威，确是断了我方一大半的力量。况且，那样的话对物资浪费的过快，喀什物资并不是很丰厚。”
“问题在于对方那五十辆战车对于我们此次守城分外紧迫，必须坚持住才有后来。”我扭头看着战场，杀的昏天暗地，双方都急红了眼，恨不得扑上去生吞活剥了对方。
没想到，是姚军师先发的话。
“我同意。”姚军师先是低头望着地面，说完后看向父亲，等待着父亲最后下令。
这时，刚才跑出去的副官回来了，手臂上多了伤痕，脸上有烟熏过得痕迹，跑回来立刻行礼，汇报道：“禀将军，那战车很奇怪，但是看到有一排箭按在最上边一层，属下不敢妄断其意，但是似乎是将弓箭拉长了安装到了机车上。现在共有五十辆这样的战车，停在投石车后面，距我城有三百米左右，每车有五名士兵站守，两左两右一后。”
“在投石车后面？弓箭手的有效攻击距离不过一百来米……”父亲低声自语着，而后陷入沉思，半响不语。
一侧的姚军师细长的眼挑看了我一下，伸手掘着八字胡，忽而道：“虽然韩先生并非我军人士，但是下官觉得此次他所言有理。”说完扭头望向硝烟四起的战场，又道：“看来，玄武之所以在天气越发寒冷的时刻反常的停战许久，怕等的就是这所谓连发弓箭的战车。我等若是白白苦挨到天黑，损失会很大。将军，下令吧。”说完，坚定的目光看向父亲。
说实在的我有些愕然，对于姚军师自见面便没有好印象，此时反而让人有些错然。这个人，似乎并非原以为的私欲横流尖刻小人，或许侍主给的命令不同，关注的方向也有所不同吧。不由得，我多看了他两眼，花白的头发有些乱了，让人不由的想到了他的年龄，以这样的年岁还能一同坚守在这围城里，对东方游龙的忠心是可以打上高分的。或许，是我错了。
“下次补给什么时候？”父亲突然问道。
“五天后。”副官答道。
父亲停顿了片刻，到底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布置下去，同时让副官立刻催要补给。
这时，玄武的新式战车开始发威。空中似乎交织着箭雨，蓬蓬落下，攻击力很强，瞬时有很多战士中箭，哀嚎声此起彼伏。便是盾顶也有承受不了它的攻击之力而受伤的。
父亲勉强站立起来，怒目而视。片刻之后，一个副官拿着一支攻击过来的箭矢呈给父亲，父亲手握着变异了的弓箭下令让姚军师、苏副官、左翼大将、右翼大将一同去屋中谈论，集合目前喀什城中所有的木匠一同前去。
我站在猎猎风中，抽出佩刀，心中不再有什么杂念，与守城的战士一起浴血奋战！
午时，太阳斜挂天际。
人马疲劳，然而玄武的攻击依然一波接一波。
这一早上被我救下的战士不计其数，来来回回的也没有什么路径，见到那里有漏洞或者危机，就抽身去哪。握刀的手已经有些颤抖，还好有盔甲的护卫，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几处撕裂，脸上也有了擦伤。
我微微停顿了片刻，向下张望着，没有了弓箭手的远程攻击，玄武爬到箭楼上的士兵越来越多，虽有投石和油火的阻碍，还是抵不过他们的人海战术。但是，朱雀的战士相当顽强，而且各个分队长各司其职，便是偶有漏洞，也能立刻令人补充，一个上午的犀利攻势，加之远程弓弩的网状攻击，依然没有让敌方的人马攻上箭楼。
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战士们动作越来越迟钝，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可供补充的人马越来越少，可以说对朱雀越发不利。
下午，不知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那匿藏着的神箭手到底得手了几次，已经有两将三队长受伤，还有两个队长当场毙命。但是必须得有人站在明处观察敌方动势，所以暴露在神箭手的攻势之下也是无奈之举，虽然一旁都有几个人保护，终有遗漏的时候。
太阳西下的时候，今日的战斗终于结束。箭楼上，清理伤员和物资，甚至还能看到残肢断臂，暗红色的血迹到处都是。
我一松劲儿，坐在地上，片刻之后，才发现握刀的手不能动了，细看才知，前几日本就磨破的地方，现在已是血痂叠血痂。长长的吐出口气，脑子发懵，心中反复重复着一个问题，今天死了多少人？
“快去休息一下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我寻声望去，那人穿着队长的服侍，英眉阔目，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臂。
我有些木然的没有反应。
那人蹲下，突然冲着我笑了，道：“第一次吧。”
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
“第一次见识战场的人都会这样。”那人又笑了，道：“还有的人一开战就站不起来了，更甚者有人直接呕吐或者尿裤子的都有。你这真是很不错了，好样的，兄弟！”
尿裤子？我现在的样子这么不济？不由得苦笑，或许吧，今日给我的冲击太大了……
手上一痛，原是那人拉了我的手掌，不由分说的将我拉起身。
我吃痛的呲牙，想甩开他的手掌，那人才发现我手在流血的问题。
“怎么伤成这样了？要赶快包扎，明儿还会是场硬仗。那玄武蛮子不会得了此次便宜就这么轻松的让咱们好过。”
“破不了那弩车，还会像今天一样。”我轻声说。
那人微愣，笑呵呵道：“走，到我那歇歇。”说完，将我的右臂一拉，搭在他肩膀上，强行带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