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67章(1 / 1)
回来了,就不想再放开。
他确实做足了这句话。
弘昱苏醒,着实让众人兴奋了一段时日。然没多久,他们便再也笑不出了。打从他睁开眼起,便不让粉衣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无时无刻不扯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丝毫不理睬他们酸倒牙的怪异表情。
若不是粉衣执意外出解手,怕是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可怜他们这些华丽丽的陪衬品,除了炒菜做饭熬药的工作,完全沾不到一点香香。
双儿和清羽倒是坦然,每天兴奋得合不拢嘴。弘明也是欢喜,只是无法亲近美四嫂的事实让他略略有些郁闷。
牢骚满腹的却非满儿莫属。她曾多次暗示粉衣自己想听弘昱叫声额娘——一声足矣——哪怕哪一天她突然进了棺材也是无悔。虽话毕被允禄狠狠修理了一顿,她也不甚在意。没料到,过了好几天也没个声响。她可以发誓,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弘昱面前晃悠了。那小子仍是寒着一双冰窟窿眼,对她理也不理。
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这天,满儿好不容易逮个机会抓了她过来,劈头盖脸一顿狂轰乱炸:“如何如何!问了他没?”
粉衣后跳一步,躲开她喷口而出的唾沫星子:“额娘在说什么?”
满儿恨恨咬紧牙:“小姑奶奶,前阵儿和你说的话呀!”
“啥?说了啥?”粉衣睁大眼。
“额娘……额娘□□!”满儿几近抓狂:“不是说了你帮我和弘昱通……”通融?怎么这么别扭?“就是说让他……让他……”
粉衣眨眨大眼,接替她说下去:“叫额娘。”
打个响指,满儿哈哈一笑:“正是啊。怎样,说了吗?”
“还说呢……”粉衣郁闷至极:“夫君不让我说。”
“不让你说?”满儿怔住。
她撅着小嘴肯定地点头:“每次我一提起个话茬,他就丢给我笛子、书本、或是剑谱,有时他甚至……”拽过她直接一吻到底。粉衣红了脸:“总之,他就是不肯好好听我说这些。”
闻言,满儿欲哭无泪:“可……可是为什么啊?”
粉衣歉然。“额娘,你别伤心。夫君的性子很别扭。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别扭么?”满儿抽出丝帕按按眼角:“别扭怎么还和你说话?”
粉衣只觉酸气扑鼻,几欲晕厥:“额……额娘……”
“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他,长了二十四年,居然连一声额娘都没叫过。我苦啊,粉衣……”,哽咽几声,满儿再擦眼,扬起俏脸,干净的没有一丝水痕:“不说那个了。今儿早上,京里有圣旨来。”
粉衣正被满儿的变脸功夫折腾得晕头转向,一听有圣旨,不禁一抖:“又……又是任务?”
满儿摆摆手:“不是任务,是赏赐。”
————————————————————————————————————
所谓封赏,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几句安慰话,再加上句“早日回京,再行封赐”。
弘昱的伤痊愈了一半,虽是活动时仍有些气喘,但已无大碍。经过商议,大家一致决定不在伊犁停留,启程归家。只是清羽因着允禄的关系,跟了来伊犁,如今事毕,不得不与大家告辞,返回广州。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双儿红了眼,却在清羽拽她出去又回来后,眉目含春,忧中带喜。满儿和弘明展开车轮战,连磨带蹭连番追问也没挖出个子午卯酉。离别时自是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哭了一场又一场,逼得清羽抱着她好生安抚一番,直把粉衣看得笑逐颜开。
满儿也略微放了心。看这门道,有戏!
与清羽匆匆别过,他们一行离开伊犁,一路向东,绕过祁连,过了银川,直逼京城。弘昱每天窝在马车中“孵小鸡”,连带着粉衣也得寸步不离,陪他一起孵小鸡。这可苦了满儿和双儿,虽有卫兵同行,却没有家人随侍,寻不到客栈饭馆时吃吃喝喝皆由她们负责。双儿还好,因着清羽的离开有些忧郁,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一心想要弘昱早日康复。满儿可没那么好打发,镇日里唉声叹气、抱怨连天。
“老爷子,下边下边……哎呦,你说我成日里盼的是个啥?没叫过额娘也就算了,我看啊,他根本没把我当娘,明明就是他的老妈子……不,是杂役,是伙计……肩膀肩膀,再使点劲儿。对了对了,就这样……”。
满儿舒服地叹息一口,继续喋喋不休:“真想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谁让他连声额娘都不肯叫……诶,老爷子,你去哪?”
允禄静悄悄收了按摩的手,正弯腰出马车,闻言停步,回头望向一脸迷惑的满儿。“我去打他,打到他肯叫‘额娘’为止。若是坚持不叫,索性打死便罢……”
满儿大骇:“老爷子,你敢伤了昱儿,我就……”
“逃家?找野男人私奔?死给我看?”允禄铁青了脸:“看来你还不够累。”
“啥?嗯……”
讨厌!又把人扑倒了!
————————————————————————————————
乾隆二十年七月底,允禄带满儿一行回到京城,便直接换了行装进宫面圣。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天子也不例外。
征讨达瓦齐一战,干净又利落,朝廷内外俱皆拍案称奇、赞叹连连。
六月,达瓦齐兵败逃窜至乌什城,被其首领霍吉斯擒获,押送北京。达瓦齐自缚白练示诚以求免死。乾隆心思缜密,高瞻远瞩,对准部上层实施“远人归服,安之荣之”的政策,不但不杀头,还以未曾顽抗特赦,封亲王赐宅第。此举不仅争取到西北少数民族的拥戴,更赢得了天下百姓的钦佩。
一时间,他的豁达与大度被绘声绘色地广传于民间市井,朝堂上赞美敬佩之声更是震彻天宇。顶顶高帽源源不断抛掷过来,砸得乾隆通体舒畅,龙心大悦,大肆封赏有功大臣。难得讨了个空闲,他这会儿正优哉游哉地坐在御花园中赏花观景,一经通报庄亲王觐见,不由又喜上几分。宣人带了他来,微微润口茶,压下心中躁动。
允禄冷漠如故,不卑不亢,向他见礼。
“哈哈哈哈……”,乾隆起身,“十六叔劳苦,朕都记下了。快坐快坐,今儿个咱不谈君臣之礼,只叙叔侄之情。”
允禄也不和他客气,端然坐在他的对面。
“此番战况,朕都听班第说了。”乾隆眉宇间俱是笑意,“两位堂弟当真功不可没啊!弘昱一人力挑格登山、大败达瓦齐叛军,弘明于乌什布下天罗地网将其擒获。立下此等大功,哈哈,朕必当重重地赏!”
淡淡品上一口茶,允禄提醒他,“谢皇上美意。臣不求封赏,只要皇上将弘明调回京城,从今以后常驻王府。”
“那是自然。朕自当放在心上,着日差人安排。不过,”话锋一转,乾隆的脸色暗下几分,“听说,弘昱中毒,还受了伤?”
见允禄不答只是点头,乾隆喟叹一口,“班第说是阿睦尔撒纳搞的鬼?”
“确实如此。”
“十六叔找过他?”
允禄漠然,“不错。只要了解药。这件事须得烦请皇上操心。”
乾隆揉揉眉心,啜饮一口香茗,“朕心知十六叔为朝廷社稷,才将此事隐去。……论起阿睦尔撒纳——虽然此刻时机未到,但朕会看着处理。弘昱如今可痊愈了?
“已无大碍。”
“朕带御医去看看他。”
“不必。”
没料到自己的好心竟被他一口回绝,乾隆面色有些难看。
“皇上日理万机,不必为他费心。”
“十六叔可是怪罪朕没将阿睦尔撒纳立罪斩首?”
“皇上自有自己的打算。”
“阿睦尔确有叛逆之心。朕虽加以封赐,明里利用,暗中仍派了人手多加防范。只是不曾想,他居然胆大包天到对弘昱下手。”
再啜口茶,允禄目光炯炯直视乾隆。“阿睦尔的性情,皇上比任何人都了解。弘昱既伤了他,未必就能轻轻松松过去。”
乾隆怔愕,说不出话。他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当然,皇上毕竟不能探测到他内心的想法。”允禄话锋一转:“他意欲杀了弘昱、抢下粉衣,犯下如此卑劣的行径,我们自是想象不到。所谓‘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大抵就是这样。”
乾隆只觉一股寒气直逼心口,硬着头皮干笑一声:“班第确曾说过,玛木特曾言阿睦尔撒纳有异心,但是不曾言及他对弘昱存了杀念。朕也就没有多想。”
允禄放下茶杯,木然颔首:“所以,臣也不曾找他的麻烦。相信皇上必会帮庄亲王府讨回公道。”
“十六叔放心,朕都记下了。”乾隆挥挥手,再没兴致和他叙叙叔侄情谊,“朕今天乏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明儿带粉衣来一趟,她与弘昱成亲已近一年,也没见过太后。前些日子太后还念叨起这事儿。”
“臣遵旨。臣告退。”
着人送走允禄,乾隆郁郁叹了口气。
————————————————————————————————
“阿阿阿……阿玛,见什么太后?”
吃晚饭时,粉衣听及允禄所言,登时结巴起来。
见她焦急又紧张的样子,满儿拽着她的手,轻言安慰:“别怕。皇家的媳妇儿总有些人要见。太后也只是见见你,闲话家常,放松就好。明儿个额娘陪你去。“
粉衣瞠圆眼,不安地看看弘昱:“夫君不去么?”
“太后不曾要求弘昱进宫。”满儿轻笑,见弘昱目光寒酷,慌忙加以安抚,“有额娘陪着,你不要担心啊。你大嫂翠袖和兰馨凝香刚成亲时都进过宫。”
“是……是么?”粉衣略略安定下来,被弘昱握着的另一只手已是冷汗淋漓。
满儿拍拍胸脯,“有额娘在,管保不会有事。”
可是,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随允禄回到房间,满儿心烦气躁,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允禄!”
允禄正脱衣,抬眸淡淡望着她。
“太后真的只是要看看粉衣吗?”
“还能如何?”允禄将外衣放到一边。
“我怕啊!我怕重蹈小日儿的覆辙。他们已经逼‘死’我一个儿子了。不能再逼死一个了!我的儿女,决不卖与皇家!”
允禄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爬上床,闲适地躺下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儿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满儿最恨他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站在地上思来想去,快把自己的脑袋想爆了,也想不出什么来。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点道理。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太后和皇上都对弘昱的性情了若指掌,应该不敢硬碰硬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